夜晚,唐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穿好衣物,起身開門出去,到庭院中散散步。月光皎潔,四周漆黑。夏依依一事,雖白天已大義凜然與唐少橙爭辯,然夜深人寂,細思決斷,忽然有些悵然若失。三天後她便要下嫁於司馬王爺家,情絲牽念,關心切切,不覺有些苦楚橫亙心頭。所愛之人不能愛,想來已是難受。所愛之人下嫁心中不愛,更是難忍與心疼。


    唐閑不知夏依依心中究竟何想,竟舍得拋卻幸福委身於人,是被人所逼還是心甘情願?這個他也無法判定。他想起了那一枝珠釵,他從懷中拿出,仔細端詳。這珠釵,被千裏送到遊雲門,她卻未附上半句言語,這到底有些奇怪。她該是有話要說的,可是事實卻是什麽話也沒有。


    唐閑拿起珠釵,對著月光再仔細看了看。珠釵中間的一道細小紋路被食指觸及。還真是怪異,原本應該是光滑的釵身怎會有這樣的一道紋路。難道?唐閑左右手捏住珠釵兩端,使了點力氣。珠釵竟然被打開,露出了中間的一張紙條來。唐閑抽出珠釵裏的紙條,打開一開。紙條上寫的是兩句詩,“一夜秋霜憑窗依,相思淚落淺沾衣。”


    明白了,原來她把珠釵送來,要表達的是這意思。唐閑心中歡喜。反複看了那詩句數次,一時心潮起伏,一陣春風滌蕩,而後心生許多勇氣,頓覺神采奕奕。“你既不願嫁,那便不能嫁。”唐閑輕聲堅決說道。


    “早該如此。”有道肯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唐閑迴頭,夜色中隻見一個白衣身影坐於身後庭院護欄,她不知何時就坐在那裏,也不知她在那裏坐了多久。


    唐閑聽得出是唐少橙的聲音,他看向唐少橙,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夜色中唐少橙搖了搖頭,說道:“我哪有這般神通。隻是覺得她把珠釵送來,斷然不是與你恩斷義絕,而是期許你千裏尋她。”


    “現在看來應該是吧。”唐閑說道。


    “師傅,放她不下就去找她吧!遊雲門有我,不會出啥大事。至於你的擔憂,固然有些道理。但小心些行事,想來也不會驚動朝廷。”唐少橙規勸道。師傅為了夏依依夜不能寐,足見師傅是個性情中人。為此唐少橙心中閃過歡喜。到底還是沒有看錯人,唐少橙暗自思忖。


    “你當真覺得我該去尋她?”唐閑問道。


    “師傅,欺人不自欺。塵世滄桑,隨緣亦要惜緣。”唐少橙認真說道。


    “英雄難過美人關,而今看來,到底是情根深種,情關難過。”唐閑深沉歎息一聲,感慨良多,而後定神,說道:“也罷,明早我便下山。終歸是自己的劫,還得自己渡。門中諸事,你多加費心。”


    唐少橙起身,作揖行禮,“師傅囑托,徒兒自當照辦。”


    唐閑聽罷,挪開步伐,轉迴房中,而後房門輕掩緊閉。唐少橙看著唐閑離開,也邁開步子,迴了房中。


    第二天起早,唐閑收拾好行囊,徑直出了房間。一個酒葫蘆在手,一把破雲劍在背,包袱掛於身後劍柄之上。沒有辭行,沒有告別。門中事宜,他已留信撞鍾人青山,山門守衛布防事宜由他代為處理。


    唐閑走過門廊,忽有聲音叫住他,“你就打算這樣不辭而別麽?”唐閑循聲看去,見唐少橙一襲白衣站於不遠處,身後還跟著一名白衣守衛。。


    唐閑看了她許久,笑道:“又不是去迎親,搶親嘛,自然還是悄悄地好。”


    “傳我掌門之令,即刻命馬廄房在山門處給守門人備兩匹快馬,把守門人的飛瀘也送至山門。另準備好足夠的幹糧和金銀掛於馬上。”唐少橙對白衣守衛說道。


    “弟子領命。”白衣守衛下拜行禮,而後起身,施展輕功,火速趕往馬廄房處理此事。


    “我送送你吧!”唐少橙平靜說道。


    唐閑點頭,沒有拒絕,待唐少橙與自己比肩,而後一起邁開腳步,向山門方向走去。


    唐秋梨火急火燎地衝出房門,她背了個包袱,包袱裏還塞了一把油紙傘。她左手拿著她的冬劍,出了房門便用輕功淩波三步向山門飛去。唐少橙派人告知她唐閑要下山時,她便開始收拾細軟。卻不想還是耽擱了些時間。彎月弓與凝雲箭被她丟在了床上,原本這弓箭她甚是喜歡。但還是過於沉重,攜帶不便,帶上它們,怕是連輕功都不好施展,更別說追上師傅和姐姐。


    唐秋梨憋足氣力,身法極快地在庭院飛過,終於是在環廊處追上了師傅和姐姐。她飛身而下,快步向前,嘴裏直喊:“師傅,姐姐,你們等等我。”


    唐閑與唐少橙都迴頭,看見唐秋梨急急地追來,而後抓住了唐閑的衣擺,嘴裏還喘著氣。“可算是追上你們了,師傅,我也要下山。”唐秋梨對唐閑說道。


    “不許胡鬧,在山門中與你姐姐一塊。師傅下山,不日即歸。”唐閑堅決地說道。


    “我不。山下那麽好玩,師傅你怎能顧著自己玩不帶我去玩?”唐秋梨爭辯。


    “師傅下山不是為了玩,而是……”唐閑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給這十多歲的娃娃解釋他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啊,姐姐都告訴我了,師傅這次出門是要去秋城帶迴師娘。路途想來確有危險,但我唐秋梨不怕。我把兵器都帶上了,相信必定不會拖累師傅。師娘我都還未曾見過,我也很想見見。徒兒求求師傅,就帶我去吧。徒兒答應你,出了山門必定聽話。”唐秋梨說道,秋城遊玩的機會她可不願錯過,所以死纏爛打,也要說服唐閑。


    唐閑一愣,有些意外,不曉得這小徒兒竟是對他此行的目的如此了解。看來是唐少橙作怪,把事情來龍去脈已與唐秋梨交代。“唐少橙”,唐閑厲聲喊了唐少橙的名字,正欲往下責難。


    唐少橙看向唐閑,急忙搶在他話前,說道:“這你可不能怪我。秋梨向來精靈古怪,我也是逼不得已。我若是不說,她能一直纏著追問一天一夜。還請見諒。”


    “師傅,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就當是帶我下山遊曆一迴。”唐秋梨再次誠懇地說道。


    唐閑猶豫,秋城之行,雖然不遠,但江湖險惡,出了山門誰也不知會有什麽危險。


    “姐姐,你跟師傅說說,就讓我去吧。”


    唐秋梨央求唐少橙。


    唐少橙思忖片刻,說道:“黑麵鬼,你且帶上她一起去吧。這丫頭精明,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你就不怕她遇上什麽危險?”唐閑反問道。


    “她也不小了,也該受些風雨。路上有你在,想來也無虞。”唐少橙說道。


    “師傅,徒兒不怕危險。出去山門,受些苦楚,也未嚐不是件好事。況且徒兒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絕不會讓師傅你操勞。”唐秋梨認真說道。


    唐閑思忖良久,唐秋梨如此懂事,不讓她去,也斷然說服不了她。而秋城到底也是近些,遊雲門的秋堂也在秋城裏。倘若真有什麽閃失,將她交由秋堂帶迴,也未嚐不可。唐閑微微點頭,總算是同意。


    唐秋梨心中歡喜,恭敬地作揖行禮,乖巧地說道:“徒兒謝師傅成全。”


    唐閑笑了笑,轉身和唐少橙向前走去,唐秋梨緊隨其後。


    及至遊雲門門府,唐少橙停下。門府外是蜿蜒曲折的一段山道,直通山門。唐少橙就送到這裏。唐閑和唐秋梨向她告辭,接著二人並肩同行,沿著山道向山門走去。


    陽光爬上山坡,穿破雲霧,迎麵而來,有些刺眼,惹得眼睛有些難受。唐秋梨想起了身後的油紙傘,她從身後把傘取下打開,擋住陽光。她的個頭矮些,不得不握著傘柄的末端,才能把傘遮擋在唐閑身前。唐閑看了看唐秋梨手握的紅色油紙傘,接著又看了看她。唐秋梨淺笑迴應,為出門時帶了把傘得意,這恰好有了用途。


    走了一段路途,唐閑忽然站定,迴頭看了看身後。唐少橙還在門府處,白衣隨風微飄,還未離開。距離太遠,唐閑已然看不出她的神情是歡喜還是憂慮。


    “師傅,那麽快你就惦記姐姐啦?要不我去叫她,讓她和我們一起下山?”唐秋梨古靈精怪的說道。


    “胡說八道,她還是留於遊雲門較好。”唐閑迴頭,接著伸手握住了油紙傘的傘柄,說道:“還是我來吧。”


    他接過了油紙傘,帶著唐秋梨沿著山道右拐右拐,向山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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