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和鶯兒熟門熟路地走到同塵觀門,沈灼一把推開道觀的破木門,高聲道:“道長,我又來看你了。”


    清虛子正在院中指揮彌子劈柴火,聽到沈灼的聲音,一張老臉立即笑成了一朵花,熱情道:“沈四小姐來了?稀客,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自打柴廣去了濟善堂,清虛子花在濟善堂的時間就少了很多,一月頂多去露個兩三麵,餘下的大多數時間,他都呆在自己道觀裏。基本沈灼每次來道觀時,他都在。


    “小姐今日來,是上香還是算命呀?”清虛子笑眯眯問。


    清虛子知沈灼信佛,常去護國寺上香,有時便會順道拐到他這裏,也燒上幾柱香。


    沈灼想了想,既然都來了,那便上幾炷香吧。


    “今日不算命,來上香。”沈灼道。


    “來上香呀?那可正好了!你等一會兒。”說著,清虛子便快步走進一旁的廂屋,然後抱著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香出來。


    “我這裏剛新進了不少的香,有平安香,增財香,蓮花香,催情香......呃,不,不,是催丹香。”


    “沈四小姐,你看你想燒什麽香?”清虛子目光殷切且炙熱。


    沈灼默了默,掏出碎銀數了數,道:“就五兩銀子。”


    “哦,那隻有平安香了。”


    清虛子麵色頗為遺憾,然後依依不舍抽出三炷褐色的香,遞給沈灼。


    “道長替我也拿三柱平安香吧。”


    同塵觀院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清冷平緩的聲音。


    站在院中的幾人扭頭一看,隻見蕭屹和薑寧正緩步走進來。


    “啪~~~”清虛子的手猛地一鬆,懷裏的香掉了一地。


    “你,你,你怎麽還帶了人來?”清虛子對著沈灼顫聲道,貌似受到不小的驚嚇,他臉上的八字胡,都不停發著抖。


    “不是我帶來的呀。”沈灼有些莫名。


    “我隻是路過,偶然聽說這處新建了座道觀,便過來看看。怎麽,道長不歡迎嗎?”蕭屹道。


    “豈敢,豈敢~~~”清虛子慌忙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說著,清虛子立即蹲下來,在散落一地的香中,迅速抽出三柱平安香,遞給了蕭屹,一臉諂媚地:“給,平安香。”


    清虛子的反應讓沈灼覺得奇怪,且不說今日蕭屹不是她帶來的,就算是,又有什麽大不了?往日裏,她可沒少給清虛子帶生意來。


    不過,比起清虛子的奇怪舉動,沈灼覺得更奇怪的是蕭屹。今日他是打定主意跟著她了?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麽事,引起他注意或是懷疑?


    沈灼將近日來自己所有舉動,都仔細梳理了一遍,不由眉心微蹙,實在想不出有何不妥。


    沈灼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想不通她就不想了。於是,她向蕭屹欠身行了禮,拿著香,便進了正殿。


    清虛子也抱著一大堆香迴了廂房,然後就再也不見人影。彌子去尋他,尋到後院時,見清虛子正蹲地上,一根一根扯著院中枯草。


    “師傅,你這是在做什麽?”彌子奇怪問道。


    “我正在清理院落,你沒看到嗎?”清虛子沒好氣地白了彌子一眼。


    彌子覺得清虛子今日古怪。他與清虛子到這裏已三年有餘。遇見蕭屹的次數,不說有上百迴,但十幾二十迴還是有的。清虛子從來都是老神在在,怎的今日會如此慌張?


    “那怎麽能一樣?!”清虛子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道,“以往遇見的都是七皇子,今日來的這人,那可是聖武帝!!”


    彌子大吃一驚,道:“真,真的?他竟也迴來了?!”


    “當然是真的。你若不信,去大殿一看便知。”清虛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去看他手上的香,是不是點不燃。”


    彌子聞言,扭頭就往正殿跑去。


    一不會兒,彌子又跑迴來了,喘著氣,小道聲:“師傅,他手上的香當真點不燃呢。不管怎麽點,隻要剛冒火星,立馬就熄。”


    清虛子眼神幽怨:“他是連天都敢劈的人,有哪尊大神,敢受他的香?”


    “連老天爺都委屈著呐。”


    “那現在怎麽辦?”彌子問道。


    “還能怎麽辦?小心伺候著唄......他是可會真砍人的。”清虛子長歎了聲,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


    同塵觀的正殿內


    蕭屹垂目看著手裏的平安香,靜默地站著。這香不管如何點,都是火星一閃,便熄了,一縷煙都不曾燃起。


    “奴才這便去尋觀裏道士來看看。”薑寧出殿去尋清虛子。


    沈灼幹站在一旁,手裏燃著香,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沈灼真是搞不明白蕭屹,這人既不信佛,也不拜神,連護國寺都是看一眼就走,幹嘛要跑到這名不見經傳的破道觀來上香?


    腦子讓驢踢了?


    他點不燃香不說,還非得站在主位上,讓自己也沒法拜。


    沈灼覺得牙癢,眼見手上的香越燃越短,她很想一腳把蕭屹踹開。


    前世,蕭屹隻要小年夜在京都,沈灼便會硬拉著他到護國寺上香,要和他肩並肩的一起燒香磕頭。這個習慣,蕭屹不想改。至於香在哪裏燒,又燒給誰,他並不關心。


    不過,今日這支一直點不燃的香,倒讓他起了一些興趣。


    “也,也許是這批香的質量不好......或者香受潮了。”清虛子訕訕解釋。


    蕭屹睨了清虛子一眼,清虛子腿肚子一哆嗦,有些發軟。


    蕭屹將香放置到一旁,不再理會。


    “聽說道長能掐會算,知前生曉後世?不如幫我也算一算。”蕭屹道。


    “這位貴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龍目貴相,日後一定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呐~~~”


    蕭屹淡淡一笑,道:“道長果然道行頗深,不用起卦,僅需看一眼,便能定乾坤。”


    “這,這個......是貴人身上氣運太盛,不用占卜。”清虛子呐呐道。


    “那請道長再幫我看看,我心中所求之事,是否能順利成真?”


    蕭屹目光淡淡落在清虛子身上。清虛子突然感受到一股異常強大的壓力襲來,不由全身一激靈,他有些驚駭地掃了一眼蕭屹,然後不自在地扯了扯為數不多的胡須,盡量聲音平穩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嗯,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蕭屹滿意地點點頭。


    他扭頭看沈灼,看著她手中的香,然後對清虛子道:“我觀沈四小姐手中的香燃得不錯。我若請沈四小姐幫我點香,道長看,是否可行?”


    清虛子小眼睛有些閃躲著:“呃,呃,這,這......”


    薑寧見狀,忙拿過案桌上擱置的香,遞給沈灼:“還請沈四小姐幫個忙。”


    看著清虛子被蕭屹為難,沈灼心裏隱隱有氣。她也沒多言語,接過薑寧遞來的香,就著殿內燭火,一點即燃,三縷青煙瞬間嫋嫋升起。


    沈灼一怔,心裏生出絲怪異來。


    蕭屹淡淡掃了清虛子一眼。清虛子往大殿角落裏縮了縮。


    “看來是我不受人待見。”蕭屹微微一哂,“那就請沈四小姐,陪我一起上香吧。”


    於是,沈灼與蕭屹二人手持平安香,並排跪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


    沈灼閉著眼,嘴唇翕動,似在默念,神色肅穆,很虔誠。蕭屹則透過淡淡的青煙望向神像,他嘴角微翹,似有絲譏誚。


    沈灼口中詞念完,便俯身磕頭,蕭屹見她磕頭,也跟著一起磕。兩人頭才磕下,就聽有輕微的“哢嚓、哢嚓”聲響起。


    殿中眾人一驚,都往聲音來處看去,凝目細看之下,發現泥塑金身的神像身上竟起了幾絲細微的裂痕!


    清虛子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


    蕭屹站起身來,淡聲吩咐。


    “薑寧,迴頭拿些銀兩來,將神像修補一下。”


    “可別讓它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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