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隻有一床被子,或許是謝母此前為了新媳婦和兒子晚上能成事而刻意準備的,可沒成想出了這檔子事兒,卻沒來得及替換。


    兩人洗漱完看到喜氣洋洋的大紅被麵,皆是一瞬沉默。


    謝知武下意識地看向穀雨,小姑娘麵色平靜,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麽,可垂下來的手不自覺地用其他手指摩挲著自己的大拇指。


    無疑泄露了她藏得很深的緊張。


    怎麽能不緊張呢。


    上下兩輩子,她還是頭一迴要跟一個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呢。


    好在謝知武抿了抿唇,很快就說道:“我去找娘再要一床被子。”


    平心而論,既然已經接受了穀雨當他媳婦,夫妻倆睡一個被窩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但謝知武知道和自己成婚這事兒,她是不得已為之,並不想猴急火燎地嚇到她,相反,他們二人從陌生到熟悉,總要有個相處的過程。


    誰料,他剛一動,穀雨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別麻煩你……咱娘了。”穀雨之前沒叫過胡春霞“娘”,這個稱唿也是遲疑片刻才說出來的,她淺淺地笑,“這麽晚了,你爹娘肯定都睡下了,來迴折騰他們不好。而且你去要被子,他們還以為是我不樂意跟你睡一塊呢。”


    “你……”


    謝知武沒明白她的意思。


    難道說她是願意的?可……


    男人腦子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向來都是有話直說的,可不知怎的,當著穀雨的麵,有些話他說不出來,隻能沉默著。


    好在穀雨也沒打算把想法都藏在心裏,大大方方地說,“既然我們都認了這樁婚事,那便是要做夫妻的,隻是你得給我一點兒時間,我……”


    “好。”


    她話還沒說完,男人清亮的聲音就響起來。


    穀雨鬆了一口氣,心道,這男人當真是簡單得很,自己當初的選擇果然沒錯,能跟他一起過日子,比待在楊家那個火坑強多了。


    這一夜,兩人和衣而睡,躺在一個被窩裏卻相安無事。


    早上雞叫過三遍,穀雨才悠悠醒轉。


    她伸了伸懶腰,發覺身側的男人早已不見了蹤影,而外頭似乎也有了忙碌的聲音。


    再一瞧,天光大亮。


    她驚了一下。


    古代人特別是莊戶人家,都講究一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多數人天一亮就會起床,她穿越來這段時日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床幹活,沒法子,她要是不起,胡春霞會死命地催,要是再不起,那笤帚棍棒恐怕就得落在身上。


    幸好穀雨穿越之前就是個苦逼的早八人,每天也是天不亮就起床去擠公交趕地鐵,這對她來說倒不算太難。


    隻是不知道是卸下了一件心頭大事兒,還是炕上褥子鋪得厚實,她竟然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好覺,以至於起遲了。


    新媳婦第一天就起遲了……依著穀雨對古代生活的刻板印象,這怕是要挨罵的吧?


    昨日好不容易才讓謝家人接受了自己,可別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兒而


    意識到這一點,穀雨一個翻身連忙從炕上爬起來,飛快地穿好衣裳出了房門。


    院子裏,李秀兒正拿著一個草編籠往裏麵撿木柴,聽到身後的動靜,迴頭笑道,“起了?快去洗把臉,娘在廚房做飯呢,馬上就好了。”


    穀雨有些躊躇。


    於情於理,成婚第一日,新嫁娘應該是要去廚房幹活的,即便不是做飯,也要做些打下手的活計,可偏生她的確是還沒來得及梳洗,甚至連多餘的衣裳都無,穿戴的還是昨日那身嫁衣。


    大約是看出她的猶豫,李秀兒又笑了笑,刻意放柔了聲音,說,“爹娘不計較這些,老二還特意叮囑了不許我們去吵你,讓你多睡會兒。”


    實則,謝知武是同她說,穀雨膽子小,剛進門肯定怕生,讓她多安撫和擔待著些,還提到既然認了穀雨這個媳婦,家裏人以後就別拿楊家的鬧劇再說事兒了。


    說著,李秀兒又掩飾不住本性地衝著穀雨擠眉弄眼,“我就說了,我們家知武是個會疼人的,你跟了他,有的是好日子呢,比你那汙糟事兒一堆的娘家……”


    “呸呸呸,不說這個了,你知道在哪兒打水不?”李秀兒話都說出去了,又想到謝知武的叮囑,連忙止住話頭,“走走走,我領著你去。”


    “嫂子且忙你的,我曉得在哪裏打水的,謝……夫君同我說了的。”


    穀雨也想盡快融入謝家,畢竟從今往後,這就是她的家了。


    “聽見沒,叫你夫君呢,估摸著是跟人家讀書人學的,文縐縐的,聽得人還怪不好意思的。”


    李秀兒衝著穀雨身後笑。


    她下意識地迴頭,就看到謝知武提著一個筐子從外頭進來,新婚第二日,他換下了昨日的長衫,又改穿了初次見麵時的短打,整個人顯得十分利落。


    見穀雨看過來,他也隻是抿唇笑笑,似乎並未將大嫂的調笑放在心上。


    旁的新婚小夫妻大多不禁逗,說笑間就羞紅了臉,偏偏眼前這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冷靜,李秀兒嘟囔了一句沒意思,眼神落在謝知武手裏提著的籃子上,問,“東西買迴來了?”


    謝知武點頭。


    李秀兒又說,“那等會兒吃完飯讓你大哥領著你們倆去,你總在山上住,村裏好些人怕是見了都不曉得該怎麽稱唿。”


    穀雨沒明白兩人到底在說什麽,想問但又怕不合適,謝知武看出她的猶豫,掀開被布蓋著的籃子給她看,裏麵裝著些白糖、點心,還有一吊肉。


    男人解釋道,“是要去謝承昨天來幫忙的鄉親們。別害怕,到時候我們跟著大哥叫人就行。”


    謝知武從小在上河村長大,即便這幾年因為做獵戶的緣故不常在村子裏生活,但也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得,隻是大嫂一番好意,剛巧他擔心穀雨會緊張,幹脆就順著對方的話頭安慰了她一句。更何況謝承這事兒,本就需要一個長輩帶著新人去,謝父拄著拐行動不便,俗話說長兄為父,由謝知文這個大哥代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幾人說話的功夫,魏秋雲就隔著窗戶喊了聲,“站在院裏作甚,秀兒,柴火再不來,灶下的火該滅了,還有你們倆,該幹啥幹啥,別等下要吃飯了又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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