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平靜的湖麵上。


    秦在錦自那兩人跳入水中後,一顆心就緊緊地懸了起來。


    總是不由自主地將身子探出船頭,朝著水下張望。


    這湖水太深了,他根本就看不清下麵究竟是什麽情況,倘若那二人真遇到了什麽危險,他根本就來不及跳下去救人。


    他明白,把他留在上麵,並非不相信另外兩人有自保的能力。


    而是,這其中還得有個人得掐算著時間。


    按照計劃,他得提前半個時辰向江洵傳遞消息,提醒他們不管任務是否完成,都需得趕快抽身浮出水麵。


    而此時,時間已過去了半個時辰。


    在他又要探身去查看湖水時,原本平穩的船隻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般,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剛要站起身的冬苓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在地,還好被一旁的邱漓穩穩拽住了。


    待她穩住身形,匆忙俯身朝下看去。


    這不看不打緊,隻見一雙雙毫無血色的手正從水底伸出來,瘋狂地抓撓著船底,試圖借力向上攀爬。


    有的甚至還用尖銳的指甲緩慢地劃過船身,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


    冬苓隻覺得兩眼一抹黑,如果自己耳朵裏沒有塞著棉花,那她聽到這聲音絕對會抓狂。


    而後,迅速轉過身去,朝著坐在船艙內的邱漓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輕易露麵。


    此時,一隻水鬼悄無聲息地遊到秦在錦身後,緩緩從水中冒出頭來。


    它全身濕漉漉的,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想要趁此偷襲正背對著他的秦在錦。


    而這一幕恰好被邱漓撞見,嘴上還沒說出那句“錦哥小心”,手中飛刀便如閃電般地扔了出去。


    刀尖上塗著毒,雖說水鬼皆是已故之人,但那毒藥卻帶著強烈的腐蝕性。


    飛刀在紮進身子裏的那一刻,令本就不完整的肉身加速腐爛,待皮肉剝落後,露出了慘白的骨頭。


    秦在錦這才察覺到身後的異樣,猛地轉過身來。


    方才那塊水域出現的水鬼,並不止偷襲的那一隻。


    說時遲那時快,當其他水鬼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上來時,秦在錦手中的藤蔓如靈蛇般出擊。


    眨眼之間,便緊緊纏繞著水鬼的四肢,令其動彈不得半分。


    每當他控住一隻,邱漓便準確無誤的補上一刀。


    再看船身另一端,冬苓雙手快速結印,召喚出了碎月。


    隨著手臂的揮動,荊棘密布的鞭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狠狠地抽打在那幾隻試圖上船的水鬼手上。


    被打到的雙手就如同被無數根銀針刺穿,劇痛難忍。


    無奈之下,它們隻好鬆開船身,灰溜溜地縮進水裏。


    與此同時,身在湖底的江洵及傅霖,待看清那人模樣後望向彼此,視線交匯的瞬間,他們心中便已了然,並未認錯人。


    隻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人雖和陳豐年長相一致,但絕對不會是陳豐年本人。


    傅霖兒時曾聽林笑君提及過此人,重情義,明是非,知善惡。


    若他還活著,想必如今的三閣就是他來接手了。


    這樣的人又怎會甘願躲在不見天日的湖底,當一隻臭名昭著的水鬼?


    可在死之前,都沒人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甚至無人知曉他是因何而死。


    如今看來,定是同鏡婪脫不開關係。


    江洵收迴匕首,召出獻歲。


    既然頂著前輩的臉行兇作案,那必然要以對待前輩的禮數迴敬一番。


    他即刻運轉靈力,眨眼之間便衝到了鏡婪身前,刀刃即將觸碰到身體之時,鏡婪不僅沒有躲避,反而直接抬手格擋。


    刀與胳膊相撞的瞬間,發出“當”的一聲。


    江洵聞聲挑了下眉,它這肉身......難不成是鐵做的?


    正疑惑間,鏡婪順勢反擊,一拳向著江洵麵門打來。


    江洵連忙側身躲開,同時獻歲反手一揮,割破了鏡婪的白色衣衫。


    傅霖一躍衝向鏡婪的背後,手持行野向其背部刺去。


    而那妖物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身子一轉就避開了傅霖的攻擊,並且抬起右腳踢向傅霖。


    傅霖身子向後仰去,堪堪躲過一擊。


    而鏡婪卻並未放棄,一個穿刺遊到傅霖眼前兒,趁他起身的瞬間,放出一股黑霧彌漫在他臉龐。


    傅霖趕忙抬手掩住口鼻,盡量不讓自己唿吸進去。


    水麵上,秦在錦等人剛擊退一波水鬼,還沒歇多久,另一波水鬼又湧了上來。


    邱漓一邊丟著飛刀,一邊喊道:“這樣下去不行,太多了。”


    她飛刀都快扔完了!


    冬苓咬咬牙,雙手結印的速度更快,碎月的鞭身加長,荊棘增多,每次揮舞都能掃退一片水鬼。


    可那東西仿若無窮無盡,根本就殺不完,這湖到底吃了多少人!


    冬苓煩躁的“嘖”了一聲,對另外兩人喊道:“咱得想想法子!”


    湖底,江洵再次衝向鏡婪,這次他改變策略,選擇用獻歲去刺鏡婪的腹部。


    鏡婪雙手交叉抵擋,江洵卻突然化刺為砍,直直砍向鏡婪的雙腿。


    那人躲閃不及,腿上被劃開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流出。


    鏡婪吃痛,怒吼一聲,周圍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迅速化成漩渦朝著江洵和傅霖衝擊而去。


    二人急忙運起靈力抵抗,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江洵發現鏡婪受傷處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


    江洵眉頭緊皺,對身側的傅霖打著手勢:“速戰速決。”


    傅霖微微頷首,二人眼神交流間達成默契。


    於是,由江洵佯攻上方,傅霖瞅準時機再次刺向鏡婪腰部。


    鏡婪躲避時露出破綻,江洵的獻歲狠狠刺入其肩部。


    那人剛想要反擊,卻被傅霖一腳踹開。


    而江洵趁機在鏡婪身上布下禁製,鏡婪行動頓時有所遲緩。


    “帶上去。”傅霖伸手,向讓指了指。


    此時,一陣悠揚笛聲傳來,水鬼們像是受到極大震懾,紛紛停止動作,而後轉身潛入水底消失不見。


    身在湖底的鏡婪也似受到影響,一臉迷茫的四處張望,江洵趁機掏出鎖靈囊將其收入囊中。


    他聽得出這笛聲,是出自深塘塢的那支笛子。


    起初他本想自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可直到遇到邱漓,他覺得這東西還是物歸原主為好。


    雖然這笛子本身並不是邱漓的東西,但歸根結底,都是從深塘塢出來的。


    因此,在邱漓修為有所長進,能夠自保後,他便將這笛子交給了邱漓。


    具體如何使用,何時使用,全憑邱漓一人做主,他不會多加幹涉。


    如今看來,當時這個決定是對的。


    瞧瞧,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二人拿著鎖靈囊就趕忙上岸,在即將浮出水麵時,傅霖心中忽地升起一股異樣之感。


    他敏銳地扭頭向後看去,身後除了清澈的湖水和蕩漾的波紋之外,沒有半個人影或者其他東西追來。


    可他的直覺向來不會出錯。


    正當他想要提醒江洵多加注意周圍的時候,卻發現江洵早已不在自己身邊,放眼望去,整片湖水隻剩他自己一人。


    幻境?


    可他自始至終除了笛聲以外,並未聽到過任何奇怪的聲響,應當不會是入了幻境。


    但若不是幻境,江洵又怎會突然消失不見?


    傅霖逐漸平複情緒,試著先向上遊去,當看到頭頂上漂浮的小船時,加快了速度。


    他翻身躍上船板,瞧見船艙內空無一人,秦在錦等人並不在這裏。


    這下可難辦了……


    上次進入幻境,好歹還有跳進水中才得以脫身的方法。


    可如今他人就在湖上,又該如何破解?


    而另一邊的江洵,剛想翻身上船的時候,猛的停下了動作。


    “怎麽了?”秦在錦有些疑惑的問道,同時伸出手,打算去接他。


    “傅霖怎麽沒跟上來。”江洵呢喃道,而後迴頭,朝著水中望去。


    隻見那人靜靜地浮在水中,雙眼緊閉著,半晌都沒有動作。


    江洵這才想到不對勁的地方,鏡婪噴在傅霖臉上的黑霧或許真有問題。


    當時他並非沒有察覺到異樣,隻是看傅霖的神情並無不妥之處,他便以為那陣霧氣沒有問題。


    江洵將鎖靈囊放到秦在錦手上,緊接著又一頭紮進水中,朝著傅霖的方向遊去。


    那人的雙腳仿佛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緊緊拴住,任憑江洵如何用力拉扯,他的身子都紋絲不動。


    這麽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隻要他們還在鏡湖之內,就不算是脫離險境。


    思及此處,江洵折迴找到秦在錦,讓他們仨帶著鎖靈囊先走,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他倆。


    秦在錦自然明白江洵的顧慮,並未多言,隻是叮囑他兩句注意安全的話語後,便禦船先行了。


    他清楚當前的局勢,並沒有到那種“要走一起走”的局麵。


    況且,鏡婪既已被收到囊中,那這湖中定不會再有更大的隱患。


    而邱漓自吹完笛子之後,就毫無征兆地昏睡了過去。


    秦在錦見狀上前檢查,好在這丫頭就是靈力透支導致的昏迷,並無生命之憂。


    秦在錦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歎一口氣。


    說到底,邱漓如今也才十二歲,隻是身體和心智上相比同齡人要成熟些許,可她也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但卻一天天的跟著他們東奔西走,甚至好幾次差點丟掉性命。


    “去玉沙?”秦在錦出聲問道。


    “安全的地方,也隻有玉沙了。”冬苓邊迴話,邊擔憂地朝著江洵所在的地方望去。


    此時,湖中的江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嚐試了各種方法後,終於將那無形的繩索砍斷了。


    隨即,立馬帶著傅霖向上遊去。


    他已經感知到避水珠的藥效在逐漸散去,因為他的唿吸變得不再似之前那般通暢無阻。


    真是該死啊!


    從這兒遊到岸邊,那他不得累死?


    更甭提還得拖著傅霖這麽大個人了。


    蒼天呐!


    他沒事兒發什麽善心?


    等人終於遊到岸邊兒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


    他又背著濕噠噠的傅霖來到一棵樹下躺著,同時調動靈力,給那人將頭發和衣物都烘幹。


    扯平了,不欠了。


    等幹完了這些事兒,傅霖依舊未從幻境中醒來。


    江洵此刻氣的隻想罵娘,可無奈他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人在生氣的時候,是真的會笑的。


    當傅霖悠悠轉醒之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客棧的床上。


    身下的床鋪雖然略顯粗糙,卻帶著一絲溫暖與舒適。


    他轉動著腦袋,目光落在了趴在床邊兒,已然睡著的江洵臉上。


    那人緊閉雙眸,唿吸平穩而均勻,似乎睡得很沉。


    傅霖靜靜地凝視著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直到現在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出了幻境。


    幻境之中是無數個幻境,仿佛層層鑲嵌,環環相扣一般,沒有終點,也不知起點。


    無論他怎麽逃,怎麽破局,最後都會毫無預兆地闖進下一個場景。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懼意,他怕自己再也出不去,他怕幻境之外的江洵會等著急。


    待他靜下心來,重新整理思緒之時,發覺此幻境並非是他一人的幻境。


    因為有許多地方都是他從未涉足過的地方,還有一些人更是他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尤其是當他看到身在棲花裏的林若笙等人時,突然間有所頓悟。


    莫非,他誤打誤撞地闖入了陳豐年的夢境?


    原來,在陳豐年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希望能用自己的命去換他人的生。


    可是結果呢?


    換來的隻有冷眼旁觀以及見死不救!


    當年,陳豐年從中律司接了一個任務。


    任務地點是在與春縣,任務目的是鏟除在此地為非作歹的水鬼。


    初時,他隻當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戊級任務,想著做完任務後,還能同他爹陳致知一起迴獻歲閣。


    可他低估了水鬼的能力。


    此鬼作祟並非僅僅以奪取他人性命為樂那麽簡單。


    它所擅長者,是悄然潛入人們的腦海之中,窺探那些深藏心底的記憶,進而巧妙地編織出一個個如夢似幻的場景,使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最終在不知不覺間溺水身亡。


    顯然,他的目的並非是要索命之後進入輪迴道,而是純粹地殘害無辜之人的性命罷了。


    那時的水鬼還不叫鏡婪,而是被喚作唐闌。


    唐闌自知陳豐年並非普通百姓那般,能被輕而易舉的引入幻境中去,遂心生怯意,當即準備伺機逃跑。


    而在他倉皇出逃途中,意外地撞見了正在水邊嬉戲玩耍的花停雲等一眾孩童。


    於是乎,他當下心生一計。


    先是緩緩浮出水麵,引得孩子們靠近觀察。


    待到他們聚攏過來,毫無防備之心時,猛然出手將他們一並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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