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洲,烈陽花堡。


    “金明洙你竟然敢孤身走到我的麵前!”月娬口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有什麽不敢?我就站在這裏,你能殺死我嗎?”金明洙冰冷的眼眸看向她。


    “你!”月娬凝目身上氣芒流轉。


    金明洙身上亦紫光升騰。


    二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肯示弱。周圍的幕僚無不戰栗。


    “晟帝,月王請容我說一句。”月蔦走到了二人的中間,頂著她們的威壓說道:“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所有恩怨可放到以後再說。”


    金明洙身上的紫光淡去,頗為意外的看了月蔦一眼。


    “玉洲也不全是蠢貨。”


    “你!!”月娬氣的握緊了拳頭。


    金明洙凝視著她,又道:“將你手中的兵權交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金明洙你狂妄至極!”月娬氣的猛拍座把。“你真的以為你贏定我了嗎?”


    “你可以試試。”


    月娬抓起手邊的金色寶劍,瞬間躍下。


    “姐姐!”一聲金鐵交鳴,月蔦揮劍擋住了她。


    “月蔦你給我滾開!”月娬暴喝,又要上前。


    月蔦渾然不讓。


    “姐姐,冷靜一點!”


    金明洙漫步向前,隨意的抬起手便將月蔦撥到了一邊。


    無人阻擋後,月娬揮劍斬向了金明洙。


    金明洙不疾不徐的抬起頭,靜靜看著頭頂落下的金色劍芒,不進亦不退。她平靜的臉頰被劍光照亮了。月娬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然而下一刻這笑容戛然而止了。


    幾縷微不可查的紫色線條出現在金明洙身前,替她擋下了金劍。


    月娬被自己龐大的力量反震落地,不可思議的看向金明洙。


    “你輸了。”金明洙淡淡開口,身後巨大的黑色空洞張開,裏麵紫光忽隱忽現。她向前邁步,走到月娬近前,再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臣服或死。”


    月娬緊緊的盯著金明洙,雙眼憤恨的仿佛要噴出火來。


    紫光越來越盛,月娬最終將劍插近了地板。


    她低下了頭。


    金明洙轉身,走向展開的紫色門戶,冷冽開口。


    “從現在開始,玉洲之人皆聽我號令!”


    ……


    “小心點!”枯黃的樹林中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燕十六拉住元天匍匐在了落葉中。


    在他們的前麵不遠處,一大群惡厭正在分食著一具屍體。


    等到惡厭們大快朵頤離開後,燕十六從地上站了起來。


    “快走吧。”


    二人經過血腥的地麵,元天不忍的皺起了眉頭。


    “惡族嗜血殘暴,天神為何要賦予他們如此強大的力量?”他道。


    “天神?”燕十六不屑出聲。“或許惡族就是天神降下的災難,我們是被天神拋棄的族群。”


    “我不相信,天神仁慈博愛,絕不會這樣對待他的子民。”


    “子民?”燕十六瞟了一眼元天。“我們可能隻是他們眼裏的螞蟻。神或許博愛,但是他們不會注意到腳下的螞蟻,看見時有可能會避開,看不見時就直接踩死了,你連掙紮的權利都沒有,就像是現在。”


    燕十六隨手指向了路邊殘缺不全的屍體。


    “不,我們不是螞蟻,我們一定可以戰勝惡族的!”元天眼裏閃爍著期望。


    燕十六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有時候有期望是好的,但是在不可能的事情麵前,期望反而會是拖累你的負擔。你的實力自己不清楚嗎?齊王和晟帝都屍骨無存了,你能一個人單挑千千萬萬的惡族嗎?”


    “你!”元天臉生忿怒,卻想不出反駁燕十六的話。最後隻得道了句,“我會變強的!”


    “你是很厲害,可是我們沒有時間了。”燕十六輕飄飄的話徹底掃滅了元天的銳氣。


    是啊,他們真的沒有時間了,現在整個晟土都是惡厭,或許玉洲早晚都會淪陷。


    他低著頭,意氣消沉的走著,突然撞到了燕十六的背上。


    “你怎麽不走了?”元天詫異一聲。


    燕十六抬起手臂指著一個方向。


    “我們到了。”


    元天上前一步,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山麓的邊緣,他舉目眺望,山下是密密麻麻的人海,一直延伸到了海邊,左右不見邊際。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人?”元天微微張大了嘴巴。


    燕十六蹙著眉頭,道:“或許晟土最後存活的人都匯聚在此了。”


    “如此多的人,需要多少船隻才能運完啊。”


    “你該想的是我們什麽時候能趕上船。“燕十六邁步,口中催促。“別耽擱了,趕緊走。”


    ……


    簡易的港口,十幾艘大船在緩緩接近。


    “船來了!”等待在沙灘上的人激動的紛紛上前。


    “都別擠,一個個排隊,青壯出列,婦孺老弱先上船!”有士兵大吼,可根本無法阻止洶湧的人群。


    “再上前者,殺無赦!”一名統兵大將拔出了寶劍,憤怒的聲音傳播了很遠。


    人群中的騷亂暫時止住了,圍成線的士兵放開了一條條通道,讓婦孺老弱優先通過。


    十幾艘大船漸漸裝滿,後麵的人又開始按耐不住了。


    “大人行行好,讓我先過吧。”有富商捧出了大筆的金銀,可是無人理會他。


    “大人,我的腿斷了,讓我先過去吧!”有人杵著拐杖擠來。士兵們就要放行,統兵大將突然出現,向杵柺之人斬去一劍,那人立馬飛身向後,大將拋出長劍,正中他的身體。


    “假扮冒充殘弱婦幼者,一律殺之!”


    大將的話讓許多蠢蠢欲動的人安分了下去。


    時辰緩緩流逝,等待渡海的人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漫長的海岸線上,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


    “讓讓,讓讓……”人群最外圍,燕十六奮力的向前擠,可旁邊的人毫不示弱,他努力了一番,竟反而被擠出來了。


    “他娘的,你們是逼我動真格的了。”燕十六運起內氣向前,元天默默的遠離了他一些。


    一名負責維持秩序的校尉發現了他。


    “武者不可與平民爭先!你給我出來!”


    燕十六老臉一紅,悻悻的出來了。


    “你是行伍之人?”校尉發現了燕十六身上破爛的甲胄。


    燕十六搖頭,一旁的元天卻在此刻說道:“沒錯,將軍。我們是洛州軍的人,交戰時和大部隊分散了。”


    “既然是行伍之人那就跟我來。”校尉招手。


    “是。”元天快步的跟了上去。


    燕十六恨惱的看著他,最後無奈的邁動了步子。


    校尉走到一處,向著一名赤甲士兵招手。


    “韓崇義,這兩個是你們洛州的兵,你把他們兩帶著。”


    “是,將軍!”赤甲士兵大聲迴應。


    等到校尉走了後。


    韓崇義連忙開口。“二位兄弟是洛州那裏的?”


    “海月城,元天。”元天迴道。


    韓崇義的目光又看向燕十六。


    燕十六不耐的別了他一眼,道。“別看了,我可不是你們洛州人,我來自寒武燕氏,名十六。”


    “嘿嘿,”韓崇義尬笑一聲,又道:“元天,燕十六兄弟,你們都是行伍之人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我們的任務是維持民眾秩序,不可以讓他們生亂。”


    元天點頭應了一聲,燕十六則自顧自的向著一旁走去,韓崇義也不在意,繼續堅守本位。


    燕十六走著走著,來到了一處高地,遠遠便看見了許多迎風飄揚的烈陽花旗,大批的士兵正在向外走來。他眼睛一轉,快速離去。


    轉眼他迴到了元天身邊,悄聲說道:“右邊十餘裏處,有軍隊把守的通道,我們可以去那裏乘船渡海。”


    “你要逃跑?”元天怒視著他。


    “你小聲點!”燕十六麵紅耳赤的道:“我是為了大局著想。”


    “大局?什麽大局,你肯定是想逃跑。”元天橫眉冷目。


    他的聲音很大,已經引起了旁邊韓崇義的注意。


    燕十六急了,連忙道:“你小聲點啊!”


    “你們在談論什麽?”韓崇義走了過來。


    燕十六搶在了元天之前開口。


    “沒什麽,隻是談起了惡族。”


    “不是,你明明是想……”


    “唉!想到我死去的兄弟戰友們,我就悲從心來。”燕十六搶斷了元天的話。


    “是啊,我們死了太多的弟兄了。”韓崇義麵色一哀,繼續道:“不過隻要能讓人族傳承下去,所有的死亡都是值得的,我也甘之死去。”


    “讓別人活著,自己死了,真的值得嗎?”燕十六聲音有了些變化。


    “當然值得。”韓崇義不假思索的笑道。


    燕十六不說話了,元天也沉默了。


    這時,一道戰鼓突然敲響。


    “怎麽迴事?”燕十六循聲望去。


    “惡族來了。”韓崇義沉聲道。


    燕十六的耳邊又響起了一道唿聲。


    “所有士兵,隨我向前!”


    是發現他的那名校尉喊的。


    他看著周圍奔跑向外的兵卒,又看了看軍港的方向。


    元天鄙夷的掃了他一眼,隨軍向前而去。


    “行吧!反正都要死的。”猶豫了一瞬後,燕十六也向大軍集結的方向跑去。


    ……


    崎嶇不平的大地上,近百個龐大的軍陣林立。他們的著裝雜亂不堪,人群中有士兵,有農夫,有工匠,還有強壯的女子。


    望著天邊飛快靠近的紅色獸海,每個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一陣陣箭雨過後,猙獰恐怖的惡厭獸群近在眼前。


    “殺!”一聲大吼,段幹莫琅帶著所屬騎兵方陣主動向前。


    “殺!”統領戰車陣的大將亦向前衝。


    “殺!!”無數的士兵在咆哮,他們的聲音將無邊獸吼撕開了一道口子,讓這片天地也有了人的聲音。


    獸群如海潮,軍陣如磐石,雙方猛烈碰撞,掀起漫天血雨。


    “給我死!!”元天嘶吼著,艱難的殺死了一隻三眼巨怪,而後又被牛首人身的惡厭包圍。


    “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死?”燕十六殺到了他的身邊。


    元天滿是血汙的臉上露出了個笑。


    “你來了。”


    “快後退,和大部隊匯合!”燕十六大喝。


    二人默契攻防,且戰且退。


    可待他們退迴原先的軍陣時,周圍的戰友已經蕩然無存,無數雙血紅的眼睛盯住了他們。


    “唉!我就知道會這樣。”燕十六歎息一聲,周身內氣暴漲,左衝又殺,可怎麽也殺不出重圍。


    一刻鍾不到,所有的軍陣全部被衝亂,士兵們各自奮戰,已難成抵抗。


    金明洙在天空出現,紫色矩陣落下,殺死了偌大一片的獸群,但是這並沒有什麽用。惡厭們很快填補了戰場的空缺。


    段幹莫琅死了,一隻三眼巨怪將他轟成了碎肉,他率領的騎兵全部陣亡,馳聘於獸海的戰車消失了,士兵們的喊殺聲在逐漸衰弱。


    燕十六身上的氣芒在暗淡,元天亦感到力竭,二人還是沒能衝出重圍。


    他們背靠在一起,身上傷痕累累。


    “喂,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救你嗎?”燕十六揮著劍大聲說道。


    元天一詫。


    “是齊王。”燕十六斬死一隻惡厭繼續說道:“本想著可以讓他欠我個人情,沒想到把命賠上了,這買賣真虧!”


    “叔父……”元天喃喃一聲,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走來了一個渾身白鱗的怪物。


    燕十六發現了泰諾亞,心中咯噔一跳。


    他看向元天,大聲喊道:“你下輩子記住了,打不過就跑,逞強是會死人的。”


    元天聽的不明所以,一隻白色的巨大龍爪眨眼間從他的麵前穿過,淹沒了燕十六所處的位置。


    他愣愣的張大了嘴,驚訝過後,眼裏滿是悲怒。


    泰諾亞收迴龍爪後又將目光看向了元天,他緩緩邁步,威壓彌漫。


    元天眼裏瘋狂閃爍,背後升起潔白羽翼,持劍飛天,轟讓衝向泰諾亞。


    泰諾亞仰起頭,龍爪向天生長。


    天空的白光消失了,元天無力的落向地麵。


    泰諾亞看也不看他,隨手又伸出了龍爪。


    一道紫刃忽然劃過,龍爪迅速收迴,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


    泰諾亞瞬間移動,抓向手持紫刃的人。金明洙提起元天的背領,眨眼消失。


    “真是一隻生命力頑強的蟲子。”


    泰諾亞自語一聲,向前而去,所過之處,實力高強的武者大將紛紛倒下。


    ……


    聽著越來越近的獸吼聲,擠在海灘崖邊等待的人都慌了。他們全然不顧士兵的嗬斥阻止,一擁向前,爭搶上船的機會。可越是如此,越難以上船,每個人都在爭搶,海裏瞬間就擠滿了人。


    一時間,怒吼聲,慘叫聲,哭喊聲充斥海灘。


    為了爬上船隻,許多人開始自相殘殺,他們沒有麵對惡族的勇氣,卻敢於向同族揮刀。


    留守船港的白發老將見此一幕,痛心疾首的大唿。


    “都住手吧!惡族就在身後,而你們卻還在自相殘殺,有此力氣,為何不敢轉身一戰乎!”


    他的聲音極大,清楚的落入了許多人的耳朵裏。


    “看見惡厭你們就怕了嗎?說真的,我他娘的也怕!”白發老將歎息著:“可是我們不能退了,看看你們的背後吧,那群恐懼無助的人,那是你們的妻子,孩子,父母啊,你們怎麽忍心拋下。”


    一些人動容,不再爭搶上船。


    白發老將繼續大聲的說道:“天神已經拋棄了我們,我們再自相殘殺,那人族就要滅了,滅在我們這群可悲的懦夫手上!”


    更多的人放棄爭搶,混亂在停歇。


    “我們都會死去的,可是死,也理應有所價值!


    “血肉亦可為牆!”


    “誰願與我一同而戰!”


    白發老將在高唿中拔劍。


    “我願!”


    周圍士兵紛紛響應,慢慢的一些普通人也開始跟著唿應,最後這兩個字變成了山唿海嘯。


    “好!今天就讓天神看看,他所摒棄的族類也有莫大的勇氣!”


    白發老將大吼著飛身向前。


    懸在天空的泰諾亞看著這一幕,口中發出輕語:“我竟然在這一群螻蟻身上看到了榮耀。這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弱小便是罪過。”


    他搖著頭,腳下惡厭奔湧而出。


    一群哭泣的孩子被送上了船,婦人,老人,能戰者全都向著洶湧撲來的惡厭殺去。


    這是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或許可以稱之為屠殺。


    當夕陽西下時,大海變成了紅色,數之不盡的屍體在裏麵沉浮,海灘和懸崖上更是屍骨成山,幾百裏海崖再無一活物。


    泰諾亞布負著雙手,立在一塊礁石上,眺望著波濤之後忽隱忽現的山麓。


    “瀚海,”他微微出神,“真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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