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多加巷裏,一個喝醉的書生,靠著牆壁低頭。


    他身上滿是酒氣,口中卻無酒氣,書生盯著麵前鬆樹,腦袋轉動。


    “一!”


    “二!”


    “三!”


    “這家了!”他小聲說話,摸著牆走到院子邊。


    城裏的院子不高,升鬥小民能有個小房子,就已經是祖上積德,哪來的錢學官家修高門大院。


    書生抬起頭,露出自己的臉,正是從通判府跑出來的張學政。


    他爬在院牆上,往裏麵瞅:“馬車?周大顧就在這家了!”


    張學政靠在牆壁上,他臉上不斷有冷汗冒出。


    人就是如此,讓別人當刀子殺人是一迴事,自己動手殺人又是另一迴事。


    他靠在牆壁上,隱藏在陰影裏。


    腦子亂糟糟的,想到自己從前。


    家裏窮的時候,張學政也是被那些富商家的孩子打到大的,為了求書,他在學堂門口當大馬給富商子騎。


    他靠在牆壁上,深唿吸:“沒事的,不過殺幾個人!”


    “我也是沒辦法!”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他被富商子當大馬騎,被撫琴的白月光看見後,他就沒有機會了!


    張學政看著麵前的岔路:“我隻能往前走,我沒有退路!”


    “該死的通判,想讓老子背黑鍋,進了監牢,我還能活?”


    “我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當上學政,老子還沒有成為人上人,我還要迴去找那個富商子報仇呢!”


    他突然記起早就消失在記憶裏的臉,那個姑娘的臉,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


    “吾還沒成婚呢!我張家的香火不能斷在我這!”


    “我不能死!那就對不起了,周鳴州,隻能你死了!”


    “你死了,就沒事了!”


    “整個象州都沒事了!”


    “陸通判不會找我當替罪羊,左相也能知道我的才能,他會重用我的!”


    “放心,我發達了,會多幫你燒點紙的!”


    張學政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這是他用了幾個月的俸祿,從道觀裏買的大力丸。


    他本身就是四品一境的讀書人,肉體實力比幾個成年人還要強壯,吃下這顆丹藥。


    對上一般四品二境的武夫也能鬥上一會。


    張學政翻身上牆,跳進院子裏,他靠在牆壁上,從懷裏拿出一根細長的迷香。


    就是這東西,迷住了困在通判府的女人。


    對付周大顧一行人,這東西完全是大材小用。


    他在窗戶上捅開一個小洞,嘴對準房間裏吹了一口氣。


    靠在牆壁上,月亮藏進雲層裏。


    他聽見房間裏傳來唿嚕聲。


    沒有修行過的人,氣血不足,無才氣護體,被這迷藥迷住,很可能三天都醒不過來。


    這東西,本來就是他從那兩個殺人狂身上得來的東西。


    現在,不但用到再四身上,還迷暈了周大顧。


    張學政從背後掏出一把戒尺,身為學政隨身帶著一把戒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戒尺插進門裏,沿著門縫一點一點向上。


    “砰!”戒尺與門栓發生碰撞。


    張學政手上用力,以戒尺挑起門栓。


    “哐咚!”門栓落在地上,他靠在門口沒有進入,聽見裏麵唿吸聲平穩,他才一隻手推開門。


    “吱!”他借著月光,看見房間裏躺著的人。


    張學政咬牙切齒,哪怕化成灰他也認識那人的側臉。


    他再上前一步,舉起手中刀,仇恨蒙蔽他的眼睛,他一步進入房間裏。


    “嗨!”


    張學政身子一硬,他聽見一聲不該存在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牛皮紙袋。


    袋子罩在腦袋上。


    一個唿吸,人暈倒在地上。


    周大顧從床上爬起,他靠著門,手指放在嘴唇上。


    閉上眼睛,周大顧靜靜聽著門外的聲音。


    直到腿都麻了,他才站起身:“外麵沒人了,就他一個!”


    “關門!”


    門關上,蠟燭點起。


    周大顧看清楚張學政的臉,上去就是一巴掌:“是你,這孫子啊!”


    王安轉動腦袋看向許典:“典哥,你把人拍死了!”


    “胡說,我入境了,現在對力氣控製的好著呢!”


    許典抓起地上牛皮紙袋:“他往這裏麵吹了東西,肯定是迷藥,這是啥袋子啊!”


    周大顧瞧一眼:“裝臭豆腐的,嗨,真夠味!”


    “先給他捆上!”


    張學政是四品一境的讀書人,有才氣護體,迷藥對他有用,但是用處不大。


    他很快清醒過來,身上鬆軟無力,睜開眼睛看見麵前的周大顧正拿著剪刀對準他的手指。


    “大人你醒了?”


    “你對我幹了什麽?”


    “你感覺不到?也是,你中了迷藥,我隻是幫你醒來!”


    張學政慌張異常,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子異常,可迷藥不會這麽容易醒來:“周大顧,我是朝廷命官,你敢對我動手,你是要造反啊!”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威脅我的了!”周大顧望著他的眼睛,露出微笑。


    這笑容,在張學政眼裏看著,跟判官手中懸掛著的判官筆一樣。


    他感覺自己壽命要盡。


    “周鳴州,你我都是讀書人,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


    “唉,你能有這個覺悟,我很開心,可惜你進入這個房間之後,才有這個覺悟,我很不高興!”


    周大顧舉起剪刀,在他臉上劃過:“說吧!誰讓你來的!”


    “沒有誰,是你我的私仇!”


    “奧!你承認是你我死仇了,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了!”周大顧剪刀滑落:“王安,用你包裏的破被單擋住,別讓鮮血濺的太高。”


    “顧哥,今天就告訴你一個生意,這豬肉啊!隻有煽過的才是最好吃!”


    眼看剪刀對著下三路攻去,張學政連忙叫停:“不要,我說,我說,是陸通判讓我來的!”


    周大顧盯著他:“那又是誰讓陸通判對付我的?”


    “左相!”


    周大顧第一次證實這個消息,楞一下,坐在凳子上麵色猶豫。


    “周鳴州,放了我,我是官,你對我動手,你會好過的,哪怕你有詩才,朝廷也不會放過你的!”


    周大顧對著許典來一個眼神:“我聽說,蓮花教的人最喜歡血祭,以人血肉血祭!”


    張學政麵色緊張,他看你還能周大顧拿出一塊蓮花教的信物:“不可能,你竟然是蓮花教的!”


    “不會啊!你怎麽會是蓮花教的人!”


    “蓮花教都是心術不正,邪惡小人,你有聖人承認的詩才,你要是蓮花教人,怎麽可能寫出這麽多詩?”


    周大顧站起身,熄滅蠟燭,迴頭看向他:“大人,這些個,對你都不重要了!!”


    “記清楚我的臉,你可以來找我報仇,隻要你不怕當鬼再死一次!”


    夜深了,月亮躲進雲層裏。


    風吹動樹葉。


    葉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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