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遙望遠處,湖麵煙波淒迷,如黛山色空濛。連著幾場新雨之後,草色茵茵,又被絲雨洗得越發濃豔。石苔小徑的盡頭,是一道窄窄的小溪,一架竹橋,數間草舍。山坳裏素嵐騰起,山巔上白雲繚繞,令人陶然忘俗。


    這裏是藥王穀後山禁地,也是掌門古珣閉關的所在。


    竹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清冷俊美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自從餘清聖結嬰之後,又將本命煉就一尊他化自在天魔主,這斬出這六翅金蟬化//身,便有了部分的獨立,類似玄門的第二元神,就算本體被消滅,這具化身也能繼續修行。


    他這化身古珣,修習的是上古煉體之法,煉就六翅金蟬真身,如今已經三轉圓滿,即將跨入第四轉。但這種上古妖蟲從三轉到四轉的蛻變,卻需要吞食一種太古毒龍,使得體內積攢毒炎,直到身體發火自燃,再自一點灰燼中重生。


    但太古毒龍早已絕跡,餘清聖也隻好另外去找折衷的法子,以火虯配合丹藥,姑且一試。但他雖是丹道宗師,手頭的丹方盡多,毒方卻沒多少,研製了好幾種毒丹,卻都不甚滿意。


    他本尊已經返迴西方魔國,在魔教之中,實力才是根本,他煉就元嬰之後,實力雖然還不如諸位姨母,但已經不必受其鉗製。此時他已經煉成元嬰,再入中洲,便不會如之前那般輕鬆寫意,一舉一動都可能被中洲玄門大派監視,因此餘清聖也不想再入中洲,索性就留在夜摩天宮靜修。


    餘清聖幾次入中洲經營,除了藥王穀這邊的隱秘布置,本尊談不上多少建樹,較為突出的隻有兩樣,一是修複了昔日北邙山的陣法,將幽冥黑蓮轉入清遠門,又命霍一悲打理禦鬼宗;二則是控製了陰陽宗的徐若瑜,暗中令其為己所用。


    這兩種功績,前者禦鬼宗雖然人多,卻隻是旁門小派,算是下層路線,和當初其母虞明月建立白骨幽冥教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勉強算是一小功;而後者則是根本不能說出去,否則陰陽宗主水鏡夫人第一個就要發難!


    而其餘雜七雜八的消息,他也帶迴不少,譬如在北俱蘆洲時,便發現了北方魔國出手痕跡,也都報給了無生姥姥。當然,被五鬼天王招攬一事,餘清聖自然不會傻得說出來。


    總體來說,餘清聖雖如當初母親般被選出,進入中洲經營魔道勢力,但二十多年來,其實功績甚微,其中還有部分隻能上報無生姥姥知曉,卻不能明著擺出來的。因此,這些年來,魔道五宗也幾次提出異議,認為餘清聖才幹不足,要求換人。


    不過,餘清聖也不在乎這些,隻要他在外祖母那裏能夠敷衍交卷,也就足夠。隻要無生姥姥認可了,其餘魔道五宗縱然不滿,也是她去應付擺平,和自己無關。


    ……


    丹房之中,一座高有三丈的丹爐內火焰熊熊,兩個童子正在奮力煽火,一個容貌俏麗的粉衣女修正掐著丹訣,預備最後的收丹。


    丹爐一開,一種馥鬱的奇香飄滿了整間丹房,兩個童子都滿臉酡紅,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撲通”睡倒。而粉衣女修全神貫注地掐動法訣,將數十粒碧綠的丹藥,都收進了玉瓶之中。


    她撚起一枚聞了聞,如雪的頰上頓時泛起一抹桃花色,眼見這一爐丹藥品質極佳,少女忍不住麵露喜色。


    忽然,丹房內多了一個白衣男子,少女一見,忙跪下行禮,脆生生地喚道:“師父!”


    來人正是藥王穀掌門“古珣”,這粉衣女修則是他門下大徒弟雲夢蓮,此女在丹道上頗有天賦,雖然資質不算上佳,但有了足夠的丹藥支持,提升修為,純化體質,如今也有了築基圓滿的修為。


    雲夢蓮見師父到了,忙獻寶地將自己新煉的丹藥遞給他看,餘清聖並不去接,隻在她手裏瞅了一眼,淡淡道:“又是七寶桃花丹?”


    雲夢蓮低聲道:“蘇姐姐求我幫忙,總也不能太不給她麵子。”這桃花丹是陰陽雙修,采補抽添時配合的藥物,被師父問起來,雲夢蓮便有些不大好意思。雖然餘清聖隻是隨口問的一句,也讓這女孩兒忍不住遐思紛呈,雙頰越發嬌豔。


    桃花教是近年來流傳頗廣的一個教派,傳授弟子雙修調和之法,於收徒上十分隨和,無論身份修為如何,隻要肯入門,便立刻傳授陰陽雙修的法門。門人弟子,隻要你情我願,自可雙修,隻是不許強迫,亦不許掠奪采補,否則視為違反門規,廢除修為,趕出門去。


    餘清聖不置可否,事實上,這桃花教正是陰陽仙姬蘇千靨在中洲所立,但故意將魔教那些狠毒霸道的掠奪之法隱去不傳,而隻取男女□□時,采那一點陰陽之氣煉化修為,這些少許損耗,和正常行房無異,並不損及本元,算是一種頗為溫和之法。


    這世間多的是求路無門的修士,又或是貪戀美色,也有貪求修行捷徑,因此,桃花教很快便發展起來,尤其在散修、修真世家、乃至一些中小門派中,都免不了牽連兜答,倒也不出意外。


    餘清聖並沒有暴露“古珣”和本尊之間的關係,而桃花教和藥王穀門人的關係,身為掌門的餘清聖,一直持以不聞不問的態度——既不支持,也無反對,門人厭惡反感也好,讚同交往也好,都聽之任之。


    這個時候,陰陽宗內下一任少主之爭正是激烈,為此蘇千靨已經返迴西方魔國,分//身無暇,這中洲的基業便交給了徒弟蘇雪打理。


    蘇雪原是北極宮的弟子,曾被蘇千靨脅迫盜得洛書殘片,也算立下大功,如今也有築基圓滿的修為,也算頗為得用。雲夢蓮一開始對桃花教並無好感,但不知蘇雪後來用了什麽手段,兩女居然十分交好起來,姐妹相稱。


    這一處丹房原本是掌門專用,雲夢蓮仗著自己身份,私自動用,雖然師父並無責怪之意,她究竟也不大好意思,見師父臉上淡淡的,便乖巧地退了出去。那兩個昏迷不醒的煽火童子也被她一並帶走。


    那尊龍虎丹爐中餘溫猶存,餘清聖伸手一按,便將殘餘藥氣驅散,但他卻並無煉丹之意,隻是站在丹爐邊上,沉思起來。


    或者,該是出去一趟的時候了。


    ……


    楊玉樓每次來洞真派探望虞璿,都要盤桓許久,而虞璿也在鼎湖宮專門為她建了一處洞府,令人按時打掃。


    這日,虞璿來看她時,楊玉樓正在寫信。見虞璿進來,她便將剛寫好的書信封起,以一道法術送了出去,起身歡喜地笑道:“我對老爹說,暫不迴去,要陪你一起去東海。魚魚,你不介意多出一個人吧?”


    虞璿道:“我正想說這件事呢!”楊玉樓見她麵色,奇道:“怎麽了?又有什麽變故麽?”


    虞璿從袖裏抽出一方箋紙,“我曾經托少陽派的風師兄打聽涇源仙府出世的消息,剛剛就是收到他的傳書。他在書信裏倒是答應幫忙,但卻語焉不詳,說此事前後他盡知曉,但信中難以盡述,說是見麵之後再去詳談。”卻蹙眉不語。


    楊玉樓笑嘻嘻道:“那就去唄!難道你還怕一去不迴麽?”


    虞璿白了她一眼,道:“你就會歪解我的意思。”風白羽信中雖然沒說明,但從隻言片語中,虞璿也看出涇源仙府大有文章,極不簡單。而令她頭痛的是,風白羽果然不出所料,在信中大包大攬,許諾定要助她取得仙府。


    她不是不知道風白羽的心思,對方雖然無暇親至,但頻頻來書,心意昭然。虞璿也不是全無感觸,但從北國迴來之後,便總覺得千頭萬緒,前路未知。雖然虞璿心意堅定,並不為此猶疑退縮,但在情愛上便實在提不起精神,書信酬答中客氣頗多,論親近反而大不如前。


    楊玉樓不知她所想,見她似不大高興,問道:“怎麽?是風白羽在信裏說了什麽不得體的話,得罪你了麽?”


    虞璿蹙眉道:“不是得罪我,而是我不願意他每每為了我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又去得罪人。”


    楊玉樓笑道:“天生麗質難自棄,正是女子得意事,何必想那麽多。”她抽過虞璿手裏的書信,略看了幾眼,在手裏抖了抖,又還給虞璿,笑問道:“你真的不要麽?風白羽我人是沒見過,但就這一封書來,可真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沒半句甜言蜜語,卻讓天下女子都忍不住動心,隻恨這信不是寫給我的。”又道:“你既然怕他得罪人,為他著想,也是動心而不自知呢!”


    虞璿噗嗤一笑,岔開話去,道:“你既然如此欽慕我風師兄,待我介紹你們認識,也好遂你的心願。”


    楊玉樓笑道:“見識見識,自然無妨。不過魚魚你說這話,可見是不懂情字。”她正色道:“情之所鍾,愛極念極,眼裏便隻能容得一人,既容不下別的人,也換不得第二個人。我瞧這風白羽正是此輩,你說我會不會去討不自在?有些癡愚之徒,看見有人對心上人情深意重,心生羨慕,便努力追求,指望打動人家之後,便能將這一片深情都照樣移到自己身上來,其實這都是鏡花水月,緣木求魚,不懂人心的傻子才會這麽做。”


    虞璿不願就此事上多談,敷衍道:“說的是,那你還要不要跟我一起?”


    楊玉樓點頭道:“去,當然要去!咱們幾時啟程?”


    虞璿道:“總是這幾日。待我再召一個人來,不知你介意不介意。”


    楊玉樓奇道:“你是主我是客,我有什麽介意不介意的?你還要約誰?盡管約就是了。”


    虞璿抿唇笑道:“韓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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