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瑣打了個激靈,一瞬間顏若死灰。


    這副儼然心裏有鬼的模樣看在李小仟眼裏,豈不更暗竇叢生?狐疑的口子一經撕開,胡猜亂想們全都扇著翅膀撲棱棱飛了出來。


    “郡、主……”青瑣的嘴唇翕了翕,喉嚨裏像塞了個又重又燙的火爐。


    李小仟冷笑:“你家三姑娘眼下在做什麽?”


    蘭渚早遞迴消息,說蕭靈雨得了風寒,刑蓮湖被請去了碧棠院。


    青瑣聞言瞳孔猛地一縮,人僵立在原地,甚至忘了迴話。


    “她也病了?”李小仟見狀,越發覺得不對,遂轉身喚之蕭,“帶上些補品,隨我瞧瞧蕭奶奶和蕭三姑娘去。”


    之蕭歪著圓圓的臉,凝神望著身子瑟縮抖得難以自持的青瑣:倒像是被欺負狠了似地。可事實上,誰也沒對她做過什麽,李小仟更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


    當下,迭蘿喚了蘭芽,至西次間整了幾樣補品來,青瑣眼睜睜看著之蕭扶著身形臃腫的李小仟漸漸起身,慌得快哭出來了,未語先擺著雙手,上前兩步試圖攔截李小仟,口中語不成調地道:“不麻煩——使不得,郡主,使不得——我家三姑娘無恙,身子好著呢。”


    可攔得住麽?


    佳兒與黎宛心中升起很不好的預感,二人對視了一眼,急急跟上。


    才出了屋子步下台階,佳兒一麵扶著李小仟,一麵竭力勸止道:“奶奶,您如今身子重了,到那邊過了病氣可怎麽得了?還是奴婢們替奶奶往碧棠院走一趟吧。”


    黎宛緊跟著也為難地道:“正是呢,好不容易身子才調養得初初有些起色,若被病氣撲了,倘若有什麽閃失,奴婢們的皮都會被揭了呢!隻奴婢們平時哪個不是揣著無數的小心?隻盼著小主子好生出世,別教奶奶再生受那般艱難痛楚呢。”


    李小仟略一頓足,卻隻聽身後“咕咚”一聲,迴眸一看,那青瑣竟然暈在甬道上!


    當下再無猶疑,複心急火燎地急步穿過小花園,往碧棠院而去。


    佳兒用鑰匙打開小花園的後門,又叫開碧棠院的小角門,因誰也沒想到會有人抄近道從角門進來,開門的婆子還一臉驚訝,待要往裏通報,卻又被叫住。


    黎宛道:“你無需聲張,隻管前頭帶路,我們奶奶是來探視蕭奶奶和蕭三姑娘的。”


    那婆子正是在碧棠院小書房這一處當差的,正在角門處躲懶剝瓜子,聽如此說,當下諂媚地笑道:“是,聽說五奶奶在正房養病,平陽郡主也在裏頭,倒是三姑娘正巧在這邊的小書房呢,因蕭家大爺來了,與五爺在一處賞畫兒,又不要奴婢們在旁邊打擾,奴婢們隻好自己走走開。”


    李小仟聞言眸光微動:“那順道先瞧瞧蕭三姑娘去。”


    那婆子忙應下,引著李小仟往就近的小書房去了。


    一路上,李小仟無意風物,心存忐忑與僥幸,當看到小書房朱門綠窗緊閉,屋前廊下空無一人時,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這、會不會人已經離開了?


    她不敢確定,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一步一步地走近,走了十來步路,卻深感漫長。


    越走越近,忽聽得看不見的屋中傳出清晰的“哐啷”的聲音,似是幾件瓷器打碎在地,李小仟心頭陡然一緊,她屏息頓足,那一刻竟失了前行的勇氣。


    空氣中仿佛有人勸說她迴頭。


    彷徨著,李小仟氣喘籲籲地正轉身折迴,可驀然之間,那屋裏又傳出一聲細弱的女子的驚唿:“雲樓哥哥!”


    蕭令儀!


    李小仟的心仿佛猛地被一隻手高高揪起,腦子裏隨之“嗡”地一聲炸開,如千萬雷電在激烈地碰撞,那難以抵擋的衝擊力讓她頭暈腦脹眼冒金星。


    歇喘半晌,心道有什麽要緊,一個女人而已,不用介意的……


    然而她又猝然迴眸,不,她介意!很介意的!


    偷吃?亦或是誤中了美人計?


    胸口被一團名叫懷疑和背叛的東西堵得密不透風,氣也接不上來,這短短三五步路似逆水行舟,走得極其艱難,明明麵前什麽都沒有,卻道阻且長。


    可她倔強地緊緊抓著之蕭的手,好在之蕭手臂有力。


    之蕭見她小臉兒麵色蒼白,目光卻透露著堅定,遂隻得托扶著她往前走去。


    這份助力李小仟明顯感受到了,讚許地想側顏朝之蕭望去,可惜轉動不了。


    來到那扇朱紅色的門前,她頭一迴覺得這顏色實在刺目,緩緩地抬起素白的手想要推開那扇朱門。


    身側的之蕭卻果斷地一腳將門踹開了。


    “砰”地很大聲,踹開了!


    這一聲,這股力道,李小仟望著赫然洞開的門,終於鐵下心跨進了那道紅漆的門檻。


    立定、轉身、麵對,然而時間仿佛靜止!


    刑蓮湖靜靜地坐在圈椅上,雙眸迷離,形同血人!


    殷紅的血~還有縈繞鼻尖的淡淡的血腥氣~


    蓮湖哥哥的血~


    李小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心頭銳利的痛意迅疾如寒劍的光,驚得才要舉步向前,隻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齊國公府上下亂成一團。


    續思院被白起衛與郡主護衛圍得水泄不通,韓懷溪與被召喚趕來的甄鑄皆鐵青著臉,門神一般矗立在階前。


    正屋裏進進出出的下人們無不含著淚與冤憤,有種朝不保夕的自覺。


    燈燭煌煌地搖動著,照見內室的每一處角落,華美柔軟的大床上,李小仟從聲嘶力竭到沙啞幹涸,在生與死的黑幕與柔光之間來迴穿行,她沒力氣了,隻剩氣若遊絲,時斷時續。


    可是,好不甘心啊!


    她們說蓮湖哥哥沒事,她就放心了,多好看的蓮湖哥哥,她怎能拱手讓人?便宜蕭家那兩個賤人?!


    這一次,說什麽她也得親手弄死她們!


    遺憾~


    淚水滾落下來,無聲無息流到心底的最深處,可李小仟的眼角卻不見半分淚光。


    床邊,看著神色之間已越來越慌的穩婆們,阮氏的身形在輕輕地發抖,對扶著她的銀箏道:“去佛主跟前,將我抄的那些經文焚了,全部焚了,快去,快去。”


    銀箏奉命,幾乎奪門而去。


    阮氏雙手合十,幾近絕望地闔目輕輕念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保佑郡主母子平安,保佑我齊國公府安然順遂……”


    然而此時的阮氏卻不曉得,在流水之隔的暗香居的西邊,莊嚴華麗的榮福堂裏,在那座僻靜陰暗的小佛堂的一豆青燈之下,老夫人虔誠慈祥地跪在蒲團上,麵朝著觀音菩薩的佛像,同樣在鍥而不舍地發願。


    老夫人略帶褶皺的薄薄的唇角,唇瓣快速地翕合著,發出的聲音十分低柔,連侍立在一旁的丁婆子與寶兒也聽不見,隻有老夫人自己才聽得清:“把孩子生下......讓她把孩子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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