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五七夜間,忽然有神秘人前來探望朱老夫人,原本朱老夫人稱中暑躲著不出,那人走了之後,竟撐著起身,攜刑炳時孀妻謝氏及一雙兒女,並榮二等人在靈前燒了許多紙,嚎啕痛哭了一場,朱老夫人直哭得嗓子嘶啞,最後閉著眼兒坐在圈椅裏哽咽不已,幾番發不出聲來。


    合府下人見狀,便隻得跟著跪下大哭,聲勢一下子壯起來,那懸掛著的白色幡幔於晚風之中沉痛招展,連飄動的姿態也威風了許多。


    到了六七那日,燈火靈幔比之五七更盛,便是連做水陸道場的道士人數亦比先前添了兩倍,這番情形看在有心人眼裏,漸漸地便有本家的親戚親自上門祭靈,消息靈通些的舊友也稀稀拉拉陸續過府走動起來。


    待送殯那一日,該有的體麵也基本都全了,主持喪禮的長老麵色也軟和起來,一應細節也都安排周全了。


    消息從白起衛傳到李小仟耳朵裏時,李小仟驚訝道:“二皇子?”


    “咱們的人用的追蹤術,他往哪裏跑?那蠢貨還在街上轉來轉去,不知道兜了多少圈,以為能甩掉咱們的人。”韓懷溪不以為然地笑道,“到最後走小門進了閔家,弟兄們將那張臉認得真真兒地,查到那人是二皇子妃娘家兄弟跟前的幕僚。”


    李小仟揉了揉額頭:“閔家?”


    她在權貴圈裏混,對閔家的人不熟,隻聽說過閔家的富有,到什麽樣的程度呢?大約可以跟江南道陸家比富,隻是論底蘊卻自然不會像陸家那般深厚。


    然李小仟不及細想,隻讓韓懷溪備下出行的車轎,幾經輾轉,來到茉湖旁人跡罕至的訪雪齋。


    下得馬車,換了涼轎,由訪雪齋的小僮引至湖邊一座臨水的涼棚,是用竹子並茅草搭建的,四麵竹簾低卷,小僮上前躬身通稟:“大人,郡主到了。”


    “請郡主進來。”


    小僮拾起簾子,隻見百裏星台正坐在涼棚裏喝茶,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麵而來,如幽林靜水,將如火的炎炎暑意隔絕在外。


    百裏星台聞得腳步聲近了,見李小仟拾簾進來,起身打發走了小僮,定定地看著李小仟,她如今的容顏與這通身的氣派,有如清水洗過的一般。


    不、不是的,她原本就是這樣的。


    “仟兒。”百裏星台不禁喊了一聲,見李小仟神色瞬間變了變,又頓知失態,遂行禮道:“微臣失禮,見過郡主。”


    李小仟方覺得氣順了些:“不必多禮。”


    百裏星台替她斟了茶,推給她道:“郡主且潤潤嗓子,天氣炎熱,有話也請慢慢講。”


    李小仟原本很有些火氣,聞言遂將那茶水喝了,隻道:“長話短說,皇後姨媽千秋那一日,你為何讓太子妃將呦哥兒帶進景仁宮去?”


    百裏星台低垂著眼簾:“並非是那樣。私以為郡主進宮賀娘娘千秋,必定順便過去東宮與殿下說說話。呦哥兒思念郡主,時常惦記,卻苦不能與郡主相見,我一時不忍心,便在那一日將呦哥兒帶至東宮,隻期與你見上一麵,卻不想太子妃竟臨時起意,事先也不曾著人知會,便擅自將呦哥兒帶去景仁宮與你相見。原是我的不是,還請郡主勿怪。”


    李小仟哽了哽,卻又聽百裏星台道:“郡主平時送來的衣物吃食,呦哥兒很是歡喜,聽說是你特意為他做的,他嘴上不說,看著也曉得他心中驕傲極了。知道你疼他,隻是不能見麵,呦哥兒年幼,也有忍不住的時候,瞧著甚是可憐。”


    母子天性,說得李小仟抓心撓肺,撇開臉,眼角滴下淚來:“別說了。”


    百裏星台想伸手替她抹去那淚水,想撫著她的青絲說許多呦哥兒的趣事,然而終究什麽都沒有做,在看到她衣著低調,不施脂粉卻鮮妍明豔的臉蛋時,便曉得傳言刑蓮湖對她的寵溺並不假。


    李小仟平複了下心緒,道:“可以擇一處僻靜些的地方,讓我與呦哥兒每月相見兩次,教白起衛護送他,有奶娘和王嬤嬤,或是冬暖跟著即可。”


    百裏星台忙道:“多謝郡主。”


    “謝什麽,呦哥兒是我親生骨肉,他想見我,我豈有推搪之理?”


    見百裏星台不說話,李小仟隻稍稍一想便醒悟過來:“蓮湖哥哥通情達理,他必不會反對的。”


    百裏星台聞言心如刀割,卻隻默默地又斟了一盞茶,推過去。


    李小仟又話裏有話地道:“顏氏不喜歡我。”


    “我自有分寸。”


    李小仟對這樣的迴答並不滿意,不覺緊緊地盯著百裏星台道:“她極厭惡我,”說著,怕表達得不夠清楚,恐百裏星台意識不到無法共情,又補充道,“就像你厭惡我那樣!”


    百裏星台袖下的手指倏然蜷成拳頭,他拒絕說話。


    李小仟等他拿主意,卻見百裏星台一副沉吟的模樣,不禁急躁道:“以你的聰明,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不要讓顏氏有靠近呦哥兒的機會。”


    百裏星台簡明扼要地道:“是。”


    李小仟方舒了口氣,又瞥了百裏星台一眼,雖覺煩得很,卻又不無興災樂禍地道:“聽說最近你的後宅很不太平,各個都爭著搶著想要扶正。一天一出小戲,三天一出大戲,精彩得緊。”


    百裏星台冷冷地道:“全拜郡主所賜。”


    “我不過成人之美,倒是我的不是了。”李小仟無語冷笑,“百裏大人,常言道不可多得英雄氣,最難消受美人恩,那些不都是你自己招的爛桃花麽?


    “丹陽可是和我吵到了禦書房、禦書房呀!非你不嫁,甘心屈尊為你平妻,為了你連臉麵這種東西都不要了!柳姨娘是你的小青梅,還是個世間難尋的多情種,不過……”


    李小仟頓了頓,因為她想說不過柳德音已是隻不能下蛋的母雞,隻想了想,又未免太粗俗了,好像有失自己尊貴的郡主身份,因而隻道,“不過你親手喂了她一碗紅花,嘖,她會記恨呦哥兒的。


    “便是如筠跟了你也苦心孤詣多少年,如筠可有意思了——你可莫要令她們癡心錯付。”


    “你是認真想讓我扶正她們其中一個?”百裏星台聽她羅裏吧嗦吧啦吧啦講了一堆冷嘲熱諷,卻隻俊美無雙的長眉一挑,目光清冷如細碎的冰淩地問道。


    李小仟倨傲地道:“我不管你打算扶正哪一個,這也不歸我管,我隻有一點小小的要求,她們誰都不許打呦哥兒的主意,你做得到嗎?


    “若是有需要,我會給呦哥兒找最好的先生教導他,呦哥兒的事情她們哪個都不許插手。讓她們能離呦哥兒有多遠就多遠。若是往後哪個非得入住致遠居的話,那地兒實在不大,擠是擠不下的,少不得呦哥兒受些委屈讓出來,挪去我在西街的大院住著,倒也自在敞亮。”


    景後千秋那日之後,李小仟便讓人遞了消息,傳冬暖以探視春生的名義來國公府迴話,與李小仟講了許多狀元府裏的奪位之爭的激烈,真是比後宮還熱鬧。呦哥兒畢竟還小,李小仟覺得還是將他挪出來更加安全。


    百裏星台淡淡地道:“郡主多慮了,我並沒打算將誰扶正。”


    李小仟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不由得橫了百裏星台一眼,嗬,貪得無厭:“便是你從外頭續娶,我的呦哥兒也不需要什麽嫡母教誨。我李小仟的兒子,輪不到別的女人指手畫腳。”


    完了拿手指哆哆敲了敲桌子,再放話強調:“不論現在還是將來,你們百裏府上上下下哪個女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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