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


    眾大臣就清河郡主應為正妻還是平妻的身份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群情激昂,久久爭執不下。


    一部分臣子認為婚姻大事理當有先來後到,雖非宗婦,卻也是名門正妻,若無故貶妻為妾有違禮法,為士大夫所不齒,清河郡主再囂張,於情於禮隻能做平妻,而另一部分則力挺郡主身份尊貴,且又是皇上賜婚,理當為正室嫡妻。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就這樣混亂地爭吵開來,一度鬧得不可開交。


    而正經的鎮北侯父子、齊國公父子尚未在人前就聖諭賜婚一事發聲,麵上雖波瀾不驚卻是目色沉沉地望著喋喋不休的眾人。


    更令人咋舌的是,有人突然轉身去問默然不語的百裏星台:“百裏大人,依你看呢?”


    百裏星台冷冷地盯了那人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那官員被百裏星台隻是看了一眼,當下竟訕訕地迴過頭去,我錯了,行不行?


    皇帝看他們爭得麵紅耳赤地不可開交,處變不驚地問道:“諸愛卿爭論了這麽久,誰也不能說服誰,這可如何是好?”


    然後有個武將很不耐煩這群滿嘴瞎bb口若懸河卻什麽結果都出不來的文臣,遂道:“皇上,這還不簡單嗎?讓郡主和蕭氏打一架,誰贏了男人就歸誰!”


    皇帝方嘴角一咧,登時又自覺地收斂起來。


    修國公斥責那武將道:“野蠻,這世上哪有這等規矩?!”


    那武將嘀咕道:“能用拳頭解決為何偏要廢話?”


    然而這不啻為一種解決問題的思路,於是又有人出列道:“皇上,微臣以為郡主與蕭氏都是閨閣弱女,打架實為不妥,難免有失體統,不若比一比禮儀文才女紅針黹,倒也使得,否則,人心自有向背,郡主後來居上,若無真才實料,委實難以服眾。”


    皇帝原本想一口迴絕,清河以勢壓人是打小的習慣,沒毛病啊!然而聽得人心二字,皇帝便略微有些猶豫。


    誰都知道,李小仟是大都紈絝第一流。


    若論鬥雞走狗,沒人比得上清河郡主,年少時經常殺個天昏地暗,和她鬥這些,十個裏有九個是輸光了銀子還賒了賬哭迴家去的。


    可李小仟不通文墨,離才疏學淺估計差個八千裏路雲和月,再讓她撚繡花針?所有人都兩眼望天,清河郡主知道繡花針長什麽樣麽?!


    李小仟原本在鎮北侯府幫著鎮北侯夫人發派世子大婚的請帖,卻不想突然有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林增來傳旨,宣李小仟進宮覲見。


    待李小仟整肅之後進了宮,一路被領至偏殿,卻見太後與景後並德妃賢妃都端坐其位,此外還有一人,便是那個她見一次想打一次的蕭靈雨。


    因李小仟後台勢力實在過大,為免有失公允,在奉天門上朝的官員便推舉了一位最大公無私並德高望重的官員,即現任國子監祭酒的顏安知做裁斷。


    原本最合適的人選本該是現任翰林掌院學士景亨,可景亨又是李小仟的舅舅,自然是要避嫌的。


    恰在李小仟與蕭靈雨來的路上,朝上眾臣已擬定了比拚的內容。


    其一:命題詩一首,體裁不限。


    其二:禮儀


    其三:女紅,指定襪子一雙。


    條件:需在一定的時限內完成,以沙漏計時,順序不論。


    李小仟覺得到了這一步,嫁與不嫁隻能放後麵再議了,首先這口氣就沒辦法不爭。


    否則丟臉的,上到皇帝,下至鎮北侯府,甚至還可能波及呦哥兒。


    當下沉下心來,劍眉微蹙心思陡轉。


    她先完成禮儀的應對。


    這一項上李小仟絕不會有問題或者瑕疵,她自小養在宮中,深諳進退之儀。


    完了之後,李小仟便搶著時間趕緊落座,屏息斂氣地裁剪做襪子。


    那是因為李小仟雖然在冬暖與黎宛手把手的指點下學會裁縫,會做簡單的衣袍鞋襪,但是她出活計非常拖遝,確實是一針一線,與心靈手巧什麽地實在是不沾邊的。


    在沙漏所剩無幾時,最後才一氣和成寫了詩交差。


    反觀蕭靈雨,從容不迫應付了禮儀關之後,再凝神靜氣,幾經推敲之下才落筆,交卷,最後方是飛針走線。


    二人的詩作與針線首先分別由太後與景後過目,接著才到顏安知,詩作由顏安知用館閣體照著抄寫了兩份之後,隱匿了姓名傳送至朝上。


    眾臣很快有了公斷,皆指著李小仟那一首剽竊了五千年文明的精華之作為最佳。


    最後由皇帝落了朱批。


    而女紅的作品也是一邊倒,一雙錦緞襪,雙麵繡圖案清貴,繡工精巧、驚豔奪目,另一雙素麵細棉布襪平平無奇,簡明扼要,倒像是市井庶民穿的,與這奉天門格格不入,實在令人嫌棄。


    簡直不用比,高下立現。


    差別太過鮮明,隻消瞅兩眼,那細棉襪子誰還想不到是出自清河郡主之手?


    說真的,就這樣的一雙布袋似的襪子都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顛覆了李小仟深紮在眾人心中那無惡不作不務正業的尊貴霸道的形象。


    清河郡主居然還是會點女紅的!


    他們以為她連根線頭都不會穿呢!


    可也正因為這雙襪子,卻也讓很多人更加鄙薄李小仟。


    在今日之前,一些人並不曉得李小仟的女紅究竟有多差,親眼所見之下,還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隻是,持異見的大臣也不是沒有。


    身為鐵杆郡主粉的工部左侍郎鄭旭文,覺得李小仟大氣,比這些後宅女子的手藝難免十分地吃虧,這老頭為人光風霽月,暗自各種替李小仟鳴不平。


    詩作也不曉得贏的人是誰,若是這女紅也給比下去了,清河郡主可不就輸定了?為人平妻的話,這平妻雖然與妻搭半邊,可說穿了,其實還是在正妻之下,妻不妻妾不妾地,身份地位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鄭旭文覺得應該據理力爭,替李小仟爭取個一線生機。


    於是急智之下出列道:“皇上,老臣以為,這女紅本是內宅私物,原不應該由外人來評判的。”


    皇帝原本黑著臉,聞言心下一喜,忙和煦地問道:“不知愛卿有何高見?”


    鄭旭文難得聽皇帝好生好氣喚他一句“愛卿”,當下不免受寵若驚,愈發有了底氣,遂朗聲道:“老臣以為這襪子穿在誰腳上,誰才有資格論好壞,計高下。”


    此言一出,偌大的廷上一時靜得落針可聞,李小仟的那些反對者們麵麵相覷,竟無法反駁!


    皇帝心頭鬆了鬆,微笑:“此乃真言耳!”


    當下令人趕緊去東宮將刑蓮湖召了來,親自將比試一事如此這般說了,再讓他選這兩件襪子,問他喜歡哪一件。


    刑蓮湖是認得蕭靈雨的針線的,當下先取了蕭靈雨做的襪子,隻見文彩輝煌,與她平時所做的襪子一樣,大小合適,而且於裁剪上完全符合他的腳形,特別是他左腳的末趾曾受過傷,因而在末趾處裏頭需要加墊兩層布料,這在襪子的外形上是看不出的,但是用手一摸或者穿在腳上之後便能立刻感覺得到。


    然後,刑蓮湖又好奇地伸手撚起李小仟做的細棉襪子來端詳,簡單的跟兩枚布袋似地軟塌塌地,連根係帶都沒有,隻不過雖無細巧的繡工,倒也一針一線皆用心縫製,半點不見馬虎。


    “迴皇上的話,兩件各有所長,”刑蓮湖看著手中的襪袋微微一笑,“微臣更願意穿這一雙。”


    廷上油鍋裏滴水一般,眾臣哄地一聲群起嘩然,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這這這,分明是屈服於清河郡主的淫威之下,定然是違心之語!


    太明顯!實在是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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