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暗重重的帷幔後,僵硬地聽著裏頭的聲音。網


    並不是他想聽父親的壁角,而是他不止聽到父親一個人的聲音,有人與父親在室內密談。


    那個陌生的聲線蒼老緩慢,低沉沙啞,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破鑼般的嗓子裏迸出,無端令他感到壓抑和詭秘。


    作為大巫師的兒子,他與身俱來的一種靈性與直覺,麵對危險而可怕的人物或事物,他會六感全開,每一個感官的細微觸角都應激般地靈敏。


    “就算金泉銀莊隻是個錢莊,那又怎樣,查封了,不一樣可以改頭換麵重起爐灶?”那蒼老的聲音裏充滿著無所謂。


    “戴大人,我自然信你,金泉銀莊不單單隻是普通的錢莊,就憑本應該死去的戴大人你,如今還好端端地站在我跟前,我便不能不信啊!可你們既然是來做交易的,而且這事關重大,那能不能講清楚點,我們南夜究竟可以分得多少?”


    父親客客氣氣地,意思裏頭卻不肯讓步。


    屋裏沉默了片刻,久到他甚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可是還好,那陌生的聲音再度開了口:“逄大人,實話告訴您,您若是以為我們老爺子遠在江南道,不曉得南夜這邊的情形,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聽說小少爺與那位主子的曾孫女兒走得很近,我想這並不是什麽偶然的緣分,而是您刻意安排的吧!”


    那聲音如刀割裂帛,難聽極了,說得又吃力,聽起來更加咄咄逼人。網


    可父親輕輕地笑了,底氣十足:“是巧合還是刻意有什麽要緊?”


    對方大約沒想到父親會如此無賴,當下無言。


    待說話時,便有些威脅的意思在裏頭:“逄大人不會是想吃獨食吧!”


    “戴大人,東明是你們的勢力範圍,我雖沒有戴大人年長,可總不至於天真若此。”


    又一陣更久的沉默,仿佛屋子裏根本就沒有人一般,方才的一切隻是他的幻聽。


    “這個數。”


    姓戴的老頭大約比劃出一個手勢來,緊跟著父親又笑了:“戴大人,您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那戴老頭的聲音便有些得意起來:“逄大人,莫要嫌不足,這世上凡事都最好留些餘地,這樣日後好再相見啊!”


    “戴大人說笑了,道理是如此,可多還是不多也要看對誰不是?我們南夜國雖不如東明繁榮昌盛,可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生活安逸並不需要太過用力。您這個數實在無法令人動心啊!”


    “逄大人說的什麽話,南夜向來衣食富足,可我們老爺子最近攤上了些麻煩事,實在急需這筆寶藏救急,是朋友還請逄大人伸手幫一把,雪中送炭,老爺子定會記在心裏頭的。”


    父親似有意動,遂打聽道:“哦,那一位也有解決不了的煩心事?”


    “越是家大業大,肩上的擔子越重啊。”戴老頭一改方才的強硬,此時似有無盡的感歎,“總有壞事的小人喜歡暗地裏作祟,再說如今朝廷裏頭風雲詭譎,水深火熱,正是要用銀子的時候,我們家老爺子如今真是焦頭爛額。”


    “原來如此。”父親隻是喟歎了一聲。


    可緊跟著,那戴老頭又道:“逄大人在江南道的買賣,我們老爺子可是一直擱在心上的,總時不時地囑咐人好生照應著。”


    南夜有一樣寶貝名喚鮫綃,真正的鮫綃產量稀少,而高品質的更是鳳毛麟角。逄家有個家傳的作坊,出的鮫綃一年隻得幾匹,專門供應南夜皇室,事關皇室的體麵,根本馬虎不得。


    若有多餘的一兩件流出去,除了父親的至親好友偶需人情相送,基本上都是價高者得。


    因而通常情況下,那些為數不多的鮫綃都會流入別國的皇宮、權臣或是富甲天下的大商賈的手中。


    但是那些珍稀的鮫綃在製作的過程中,卻有一道無法避免的工序,就是需要長期浸泡在新鮮的鹽水和鮮花裏,因而需要用到大量的鹽。


    南夜兩麵臨海,是不缺鹽的。


    然而父親用的卻是東明的吳鹽。


    吳鹽勝雪。


    然而吳鹽每年的產量是有定額的,這種重要性類似於軍需的物資,東明朝廷對其管製極其嚴格,若是有商人對外進行大宗食鹽交易的買賣,那是要以叛國罪論處的。


    所以逄家通過關係,在東明的江南道設有一個做生意的鋪麵,其最主要的任務,是專門替這個鮫綃作坊收購吳鹽,再掩人耳目通過特殊的渠道悄悄轉運迴南夜。


    這是父親手上最無奈的一根肉刺,拔不出,可戳一戳就疼。


    “戴大人何不早說?本座還有一事不明。”


    “您請講。”


    “這事都過了有七八十年了吧,再說又從東明到南夜,變數太多,你們是如何確定那父女倆便是你們要找的人?”


    戴老頭見問,卻又是拖腔拉調諱莫如深,使得那聲線更加抑揚頓挫地刺耳:“逄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老爺子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靈通,再說了,有人對那位主子的事可是窮追不舍,代代相傳也從未放棄過。”


    “這卻是為何?若說隻是為了一批不知數量的寶藏,也不值得如此咬死了不放。”父親有些不信。


    “這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恕在下無法迴答。”


    “也罷,戴大人請先迴驛館歇息,且容本座去與皇上商量之後再議,如何?”


    “那就有勞逄大人了,時間緊迫,還請逄大人幫忙帶緊些。”


    說著,便有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傴僂著身軀,須發皆白,背著手慢吞吞地從房間裏走出去,那人身上穿著萬字不斷頭的深色錦袍,頭卻昂得高高地,顯得十分強硬卻又鎮定自若。


    他卻不敢立刻出去,因為方才隱約聽出點意思,事情恐怕與他和吟霜有關。


    果然,等那老頭出去不久,父親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峰兒,你覺得呢?”


    卻原來,他大哥竟也在裏頭。


    “爹爹,難道此事咱們就這麽算了?”逄慕峰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咱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來的消息,連慕白都請爹爹恕罪,兒子一時口不擇言,爹爹也是為了顧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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