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青石板鋪就的庭院,青磚灰瓦的整齊房舍,蔥翠的花木錯落有致。


    門一開,便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混著樹葉的清新之氣從門內飄了出來。


    好一處清幽之所,繁華之中的一方靜地!


    於江瞪大的眼中滿是驚|豔之色。


    若說他曾有想過離開滄州之後的日子,這麽一處宅子便是在腦中一閃而過的眾多念頭之一。


    此時此刻,就像是那個在腦海深處細細刻畫多時的念頭突然具象了出來。


    視線一寸寸地在院子裏掃過,然後以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落在了那道安靜地站在院子中的身影上。


    不管她是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還是誤打誤撞上的,可總歸,她是做到了。


    一種別樣的親近,從心中升起,不是男女之情,而是近似知己的貼心。


    擁有如此細膩玲瓏的心思的女子,若非礙於出身,定不會比那等世家精心教養的大家閨秀遜色吧!


    莫名地,一股傲然充斥胸中,竟比秋闈上榜還要讓他覺得誌得意滿。


    大步邁入院中,於江再一次細細看了一圈,頭一次沒有掩飾自己的高興,朝著袁婧燦然一笑,手一伸,便想將她白嫩的小手抓在掌心。


    哎!果然這人啊,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歡這種被捧著被哄著的感覺!


    還真是,有奶就是娘啊!


    袁婧心中涼涼地一歎,眼見著他的手到了眼前,才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拍了拍胸口避了開去,腳尖一轉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滿臉慶幸的道:“看樣子相公是喜歡的。這樣妾身就放心了!”


    插上門,迴轉身來,她拎起幾個大包袱就忙活開了。


    她這一忙,於江竟小半天都沒有找到和她說話的機會,就連用飯時也是匆匆忙忙。


    等到一切終於都收拾妥當,已到了就寢的時間。


    於江看著兩間分別收拾好的臥房,饒是早早有了預感,卻仍舊覺得憋悶得不行。


    可最初他是擺明了對這樁婚事的厭惡,如今讓他先去對袁婧道明他對她已動心,來打破僵局,他卻是如何都拉不下臉來的。


    隻得又在心裏來迴念叨著來日方長,訕訕的迴了屋。


    結果,這一“方長”就方長到了春闈,兩人的關係依舊不溫不火,毫無進展。


    期間,於江也並非沒有動作,可暗示袁婧裝不懂,明示則是不等他說完就岔開了話題。


    於江被逼急了,甚至在除夕那晚以酒壯膽,想要裝瘋賣傻吐露心跡成就好事,但結果卻是被袁婧實實在在地灌了個爛醉,最後計劃自然是不了了之。


    於江這般執著於和袁婧生米煮成熟飯,倒也並非是急色,反而是在努力展示他對袁婧的真心實意。


    對他這書呆子兼大男子主義而言,向一名女子表達傾心的方式就是娶她為妻,而袁婧在名分上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是以,他覺得隻要讓兩人成了真正的夫妻,讓他能名正言順地承擔起丈夫該承擔的責任,便是在表明他待她的真心。


    97點的好感度,雖然不是100點的非卿不可,但說是情根深種也不為過。


    所以,袁婧也沒誤會他是想占了便宜就跑,來來迴迴陪他折騰了幾次,甚至隱約猜到了點他的想法。


    但於江這種簡單粗暴,帶著點屈尊降貴的大男子氣的表達方式,袁婧是絕對感動不來且無法接受的。


    她從來就不認為,隻要出發點是好的,目標是正當的,就能無視過程的合理和對錯。


    好在於江心性在這幾年間被打磨得堅韌許多,在袁婧跟前受到的挫敗對他的考試完全沒起到影響。


    考完那日,他是最早一批從貢院裏出來的考生,這便足以說明了他的胸有成竹。


    而他與來接他的袁婧碰頭後說的第一句話,更是直白:“妍娘,你等著做官家夫人吧!”


    半月後,杏榜公布,於江高中第一名“會元”。


    緊接著,禦前殿試,於江下筆如神,不到兩個時辰便交了卷,引得滿堂嘩然。


    聖上得知他便是本屆會元,且見他容貌清雋,氣度不凡,在一眾中年貢生中可說是鶴立雞群一般,當場便將他的卷子提了上去,細細審閱。


    隨後,竟又將他招至偏殿,當麵問策。


    於江從容應對,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讓聖上連聲稱讚“年少有為!後生可畏!”


    然後讓近侍親自送了他出宮。


    放榜那天,於江沒去看榜,也沒讓袁婧去。


    袁婧已從他嘴裏得知,殿試那日的情形,看出來他這是知道自己必中無疑,便有意端起了架子,來自抬身價。


    但等到喧囂的鑼鼓聲在門外響起,穿著官服的信使帶著逢迎的笑容進門來送上捷報,袁婧看著捷報上那最為醒目的“狀元”兩個字,還是大大地震驚了。


    於江也有一瞬間的錯愕,聖上對他滿意不假,他也自信自己是狀元之才,但他畢竟還太年輕,且策論中的一些觀點頗為激進,是那些守舊的朝臣所不樂見的,是以他預想的,最多不過是個探花。


    沒想到,他竟真能拿下狀元。


    他心中激動,麵上卻越發沉穩,客氣有禮地寒暄道謝,然後奉上他早早讓袁婧準備好的封紅,將報喜的隊伍送出了門。


    門一關,他頓時哈哈大笑出聲,冷不防衝到了袁婧跟前,將她一把抱了起來,一邊轉圈,一邊興奮地大叫:“妍娘!妍娘!我現在是狀元了!是狀元了!”


    袁婧也跟著他笑,一邊抱著他的脖子驚叫連連。


    於江轉了幾圈,將袁婧放下來,雙手壓著她的肩膀,兩眼熱切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認真地道:“妍娘,你是狀元夫人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了!”


    袁婧粲然一笑,後退一步,端端正正地朝他福了一禮,“恭喜相公得償所願!”半點沒有接他“狀元夫人”這一說辭的意思。


    於江笑容微斂,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大門又被敲響了。


    接下來的小半天,接踵而來的各路道喜之人,差點踏破了小院的門檻。


    等於江終於有時間找袁婧舊話重提時,卻沒了先前的氣氛,隻得又暫時按捺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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