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站住!”


    柳後卿聞聲駐步,迴眸刹那眼神犀利,轉眼又變得無辜,他問:“還有別的事?”


    小乞想說的話已經衝到嗓眼,但是見他如此茫然,她無奈地泄了氣,隻輕聲迴道:“沒什麽事,隻想說迴去小心。”


    柳後卿一笑,似乎覺得她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他都懶得搭理,轉身走了。


    終究,小乞還是沒說出“我喜歡你”諸如此類的話,她站在原地默默相送,直到他的淡影遠逝,方才轉身迴去。


    柳後卿知道她在看著,而他偏不迴頭,就是想讓這丫頭打消不該有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已經過了界,本不該關心的事,他卻不知不覺插了手。


    雖說至今為止一切皆在其掌控之中,但不知為何,心中多了塊石頭正壓得嚴實。柳後卿停步細細思量,想知道這塊石是什麽做的,糾結半晌得不出所以然,他隻好將它歸為“心劫”。


    仙君曾說要曆經千劫才能修煉成仙。由於柳後卿年少時不懂事,闖了不少大禍,還差點把天捅出個窟窿,所以仙君改了口又稱“曆經萬劫才能成仙”。


    如今萬劫已過九千九百九十九,柳後卿離登仙隻有一步之遙,他不想敗在此“心劫”上,該有的、不該有的;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分得很清楚。


    小乞就是不該有的。


    想到小乞,心上石又沉了幾分,柳後卿作好打算,待弄清小乞魄中三鬼,就與她無瓜葛。他一路想著計策,緩步迴到四方會館,然而進門就見一人大大咧咧坐在太師椅上,二郎腿蹺得老高,手裏還捧了一大碗麵,吃得稀溜溜。


    剛送走一個,又來一個。柳後卿在心裏翻白眼,他裝作無視,從九太子麵前走過,然後坐到案邊沏了杯茶。


    九太子嘴上掛著半截麵,來不及吸到嘴裏就張口道:“你迴來了呀,我等了半天。”


    柳後卿莞爾而笑,一副人畜無害的好模樣。他又拿出一隻瓷杯,斟上杯茶,趁九太子不注意時小指一顫,悄無聲息地在杯中加了點料,然後送了過去。


    “找我何事?”


    柳後卿笑得比以往溫柔。九太子接過茶盞往旁一擱,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肩,得瑟道:“我也住在這,天字二號房,就在你頭頂上。”


    他邊說邊往上指指,眼神分明示意:我就是壓著你。


    柳後卿不屑於嘲諷,在他眼裏這八百年的小金龍隻是個毛頭小子。隨後,他一言不發,走到原處提擺坐正。九太子見沒觸怒他,略有不悅,接著就放下麵碗,抹了抹嘴,然後說道:“上次你向我父王告惡狀,這筆帳得找你好好算!”


    柳後卿勾唇淺笑,篤定地端起茶盞,以蓋刮去茶沫,再慢條斯理品上一口,方才問他:“告什麽惡狀?”


    “哼!拽著明白裝糊塗!”


    九太子剜他一眼,怒氣竄上,他就端起茶喝了口壓火。


    “七公公不是你徒弟,你騙我父王。”


    “騙你父王正是等於救了你。你也不想想依小乞的性子,她睜開眼後還會放過你?”說著,柳後卿微眯起眼,隱約露出幾分狐媚色。


    九太子未看出他眼中奸詐,聽了這番話後反而覺得很有道理,不由手抵下巴,認真思忖。


    柳後很又很時宜地補上一句:“你別瞧她細胳膊細腿,打架很兇猛呢。”


    話落,九太子不由抖擻,隨後又擺出滿不在意的樣子,笑了笑說:“這又如何?上次的事我寬宏大量,不同你計較,這次你可別和我搶。”說著,他斜眼瞥去,上下打量起柳後卿,戲謔道:“你該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戲言落到柳後卿耳中就成了一根刺,不經意地紮入心頭。柳後卿目光略有閃爍,之後不屑地笑了。


    “這怎麽會呢。”


    九太子料他有此言,嗤笑一聲,道:“就是說嘛,你怎麽會對人有情。再說了,七公公也不會喜歡吃人啖心的老妖怪啊。你應該告訴她,你曾經是隻狐妖,專門吃人修煉,一千年前,還把自己兄弟姐妹給吃了。”


    話落,柳後卿變了臉色,也不知是哪個字眼刺到他,令他失了儀態。而九太子還不自知,正欲再損他幾句時,忽然肚中刺痛,九太子“哎呀”叫了聲,急忙起身找廁桶。柳後卿趁此機會把他趕出門。


    “別再我這裏,出去。”


    九太子無奈,調頭往自己房裏趕,隔門隻聽見“蹬蹬蹬”三記踏梯聲,突然又噤若寒蟬,緊接著,就聽到九太子嚎叫道:“死妖道,你暗算我!”


    柳後卿笑而不語,隨後便坐迴椅上,手捧一本書、淺品一盞茶、眼中看著一局未下完的棋。


    話說,小乞迴到宋府之後,也安然度過幾天好日子。在這看臉的世間裏,自她臉上紅記退去後,奴婢們也變得殷情了。玉釵一天到晚問她:“你用什麽好東西了?”看著小時候受過她照顧的份上,小乞就把另外半罐玉容膏給她了。


    搞定玉釵後,小乞就讓她幫忙打聽了兩件事:一是紅拂;二就是她爹爹的東西。沒想到一聽到“紅拂”二字,玉釵便打開話匣。


    十年前,紅拂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花魁,她風華絕代,才氣過人,麵上媚氣十足,骨子裏卻十分清高,許多人以為這朵花唾手可得,卻未曾料到被刺得滿手是血,故別人戲稱她為冷月季。


    在風月場上,不耍點個性還真混不出名堂。紅拂得罪過不少王孫公子,可追她的人依舊趨之若鶩,就在紅拂最妙齡的時候,她被人贖走了,聽說是個有權有勢的皇孫,但是又有傳言說,是她替自己贖得身,走時不帶分文,連鞋都沒穿。


    聽到此處,小乞不由暗歎其剛烈,接著她又迫不及待地追問:“而後呢?”


    玉釵清清嗓子,繼續道:“而後聽說在附近的鎮上見到過紅拂,荊釵布衣,打扮得寒酸。有人問她是否嫁了人,她卻搖頭說沒嫁,再後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小乞點頭思忖,她所見的紅拂雖說沒了半個腦殼,但年紀看來不大,換言之,紅拂十年前就已經死了,而且死得悄無聲息。想到此處,小乞又不明白了,緩過神後,她在心裏大罵:“你死管你死,拉上我做甚?”


    剛罵完,心就痛了,就像有隻手狠狠地擰了下,使得小乞痛趴在地。玉釵見她麵色鐵麵,冷汗直冒,不禁慌張起來,急忙出門給她尋大夫。


    人一走,小乞眼前就浮出紅拂的鬼影,她居高臨下,青眼翻白,死了都不忘耍下脾性。作為肉身之主,小乞自然不會被她嚇倒,她兩手環胸,仰頭說道:“我知你怨死,自會為你討個公道。”


    紅拂聽後,淒聲迴她:“奴並非要討公道,奴隻想找個人,他說會來接我……”


    “找誰?叫作什麽?”


    話音剛落,小乞隻覺眼前一旋,緊接著她又迴到花舫中,身邊還是那皺皮老鴇,她涎著臉討好道:“紅拂姑娘,宋公子在那兒呢。”


    小乞不由自主地動了,這迴和潛入珍珠魂魄時一樣,她正透過紅拂的眼看著這十幾年前的光景。


    紅拂上了樓,拐個彎走到簾後,接著丫鬟捧來鳳尾琴,她正欲調弦,無意間抬眸見到欄邊一抹影。他穿著書生袍,仰望明月,挺拔身姿如纖竹,柔而堅韌,在一片濁氣中猶為幹淨。


    小乞覺得眼熟,恨不得跑過去看仔細,可惜她借著別人的眼,什麽都做不了。不過在那一刻,她感覺到紅拂多瞧了他幾眼,待那男子迴眸,紅拂更是怦然心動。


    小乞看清那男子的全貌,十分幹淨的一張白臉,笑起來靦腆得很。不過他是在座眾中身份最低微的,說話輕聲細氣,坐在貴公子下手唯唯諾諾。


    小乞順著紅拂的眼看去,在眾人中看到她的堂哥,真是小小年紀不學好,看來不過十七、八歲喝酒就像喝水,旁邊還有一大堆人奉承,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小乞嗤之以鼻,而紅拂也是一樣,對宋堂哥不屑一顧。宋堂哥喝醉之後,持杯盞搖搖晃晃來招惹,小乞覺察到紅拂心裏的厭惡,也跟著討厭起此人來。


    “紅拂姑娘,賞臉喝杯酒,本公子給你十兩金葉。”


    宋堂哥伸手調戲,好在他的臉還算俊俏,要不然小乞定先跳出去一頓毒打。而紅拂姑娘傲氣,扭頭不理,這模樣把宋堂哥惹惱了,他正要破口大罵,忽然有人橫插而入,正是剛才那位對月吟詩的書生。


    “宋公子,您喝多了,要不這杯酒,我來替這姑娘喝。”


    書生依舊唯唯喏喏,卻在紅拂麵前英勇了一把。宋堂哥不爽,抬手把他推走,且罵道:“你算什麽東西?竟然敢壞本公子酒興。”


    話落,眾人幫腔,七嘴八舌道:“就是啊,唐奕,快……快坐迴來。”


    聽到這個名字,小乞驚詫,她仔細打量那書生,果真像她姐夫唐奕。如今她姐夫可是同知,走路昂首闊步,哪有這副窮酸樣?但越往細裏瞧,就越是像。


    難道紅拂……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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