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的天氣格外冷,天亮得也比較晚。


    一大早上,天還沒亮。


    林落霞已經開始穿衣服起床,在黑漆漆的屋子裏點燃煤油燈,開始收拾起來。


    沈老二聽見動靜,躺在床上也睜開了眼,他看著屋子裏忙忙碌碌的女人,歎了一口氣, “咋起這麽早,外麵天還沒亮,又這麽冷。”


    “你還是先上床躺一躺,等天亮了再收拾,醫院那裏有大嫂守著呢,咱們倆去晚一點也沒事。”


    林落霞梳頭發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了眼男人,“娘好不容易有了好轉,咱們還是盡快趕出去看看,萬一娘又出點啥事咋辦?”


    “況且,上縣城醫院光靠咱們這兩條腿走路,一來一迴要半天的時間,咱們早點去,還能在醫院多待一待,好好照顧娘。”


    沈老二一聽也是這個理,尤其是想到自家媳婦對他娘的孝心,他心裏也高興。


    “還是你想得周到,要是換作我,我還真想不到這點上來。”


    “行吧,咱們現在就開始起床收拾東西,待會兒就走。”


    於是夫妻倆天還沒亮,便開始下床收拾起來。


    等兩人剛推開門,卻發現下雪了,風雪漸漸大了起來,冷風吹來,雪花砸在沈老二的臉上,慢慢融化成水。


    一夜之間,外麵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這雪好大,咱們這個地都好多年沒下過雪了,看來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這可是好兆頭。


    林落霞瞧見這麽大的風雪,沉默著抬頭看了好久,什麽話也沒說。


    眼見風雪越來越大,沈老二迅速將門給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哈氣搓手,歎了一口氣,“外麵的風雪太大了,這時候恐怕不好趕路。”


    林落霞臉上衣服上,也全是剛剛飄散的雪花,雪花融合浸濕了她的棉衣,她不由得縮了縮身子,深吸一口氣。


    “不行,哪怕外麵的雪再大,咱們今天也要去醫院看望娘。”


    沈老二目光落在了林落霞單薄的棉衣上,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他走上前拿起一旁的帕子,為她擦去衣服上的雪花。


    “你瞧瞧你,穿得這麽單薄,外麵天氣又那麽冷,恐怕人還沒到縣城醫院,就倒下了。”


    “我看今天還是先別去了,等過兩天外麵的大雪停了,咱們再去。”


    林落霞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早已破舊不堪的單薄棉衣,搖搖頭道,“不行,今天你不去,我自己去。”


    這年頭鬧饑荒這麽嚴重,棉花極為緊缺,一般人想要弄到棉花,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她這件棉衣還是好幾年前做的,現在裏麵的棉花都已經結塊了,自然是不暖和。


    不過,現在誰家不是這樣,她有穿的已經算是不錯了。


    沈老二看著她半晌,見她實在堅持,隻能無奈妥協,“好吧,去,現在就去。”


    “不過你可不能這樣去,最起碼再多穿一件衣服再去。”


    說完,他打開衣櫃翻找了半天,可卻連一件厚一些的像樣衣服都沒找到。


    沈老二身體一僵,一下子沉默了,好半晌,他才迴過神來,看著林落霞問道,“你衣櫃裏的那些棉衣,上哪去了?”


    見林落霞遲遲沒說話,他突然明白了什麽,皺眉問道,“你不會將那些棉衣改小,都給了寶珠?”


    雖然他一直知道,媳婦對閨女一向上心,就連寶珠這個名字,也是她當初親自取的。


    希望閨女能夠被人當做掌上明珠,跟寶貝一樣好對待。


    原本,他給孩子取的名字是紅梅,全家都覺得不錯,隻有他媳婦反對。


    娘本來就對媳婦生了個閨女不滿,因為這事,她更加不喜歡落霞。


    林落霞歎了一口氣,“寶珠年紀還小,現在棉花壓根弄不到,我們大人凍一下沒事,孩子可不能凍,尤其是閨女,更是不能經常挨凍。”


    “你看大嫂家的青青,從小到大冬天沒件像樣的棉衣,都十四五歲的姑娘,連月事都還沒來,以後哪怕來了月事,指不定多遭罪。”


    “咱們家的寶珠可不能像青青一樣。”


    她自己就是因為小時候,冬天沒有一件能穿的棉衣,凍壞了身體,從此隻要來月事,都跟生不如死差不多。


    她自己受過的苦,哪能讓唯一的閨女也跟著受一遍。


    沈老二沉默了片刻,“可你的身體也不是很好。”


    “這樣吧,如果你堅持要去醫院,那我去找老三媳婦,借一件棉衣給你穿著去。“


    這年頭,缺衣少食,日子艱苦,找人借衣服穿兩天是很常見的事。


    林落霞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要是不穿厚一點,確實要出事。


    “可現在這個時候,三弟妹他們是不是還沒醒?”


    外麵的天色微微亮了起來,但是還是黑,這個點一般人都在睡覺。


    沈老二往外看了眼,搖頭道,“沒事,我去敲門,老三一向睡眠淺,這事我找他說就行。”


    借一件棉衣而已,又不是啥大事,平時大家有事出去沒衣服穿了,都會找鄰裏鄰居借一借,一般人都不會拒絕。


    隻要穿完之後,給人家洗幹淨就行。


    於是,沈老二開門出去,迅速跑到了許滿月和沈景明的房門口,砰砰砰敲門,“老三,老三……”


    屋內。


    躺在床上的沈景明,被外麵的敲門聲和喊聲吵醒,聽著熟悉的聲音,他微微皺眉。


    這個點,應該是大家還在睡覺的時候才對。


    沈景明偏頭去看,睡在床的裏側的女人,見她似乎快要被吵醒了,於是掀開被子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沈老二頂著無數的風雪,站在門口。


    “老三,我和你二嫂現在要去城裏看娘,現在外麵大雪冷得不行,你讓你媳婦讓找一件棉衣,借給你二嫂穿兩天。”


    “等我們從縣城迴來,就還你們。”


    沈景明眸色微沉,“二哥,你等等,我進去問一問。”


    片刻之後,他這才走了出來,“二哥,抱歉,滿月那裏也沒有合適的棉衣。”


    實際上,他壓根沒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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