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個“照料好客人”的任務, 紅姐又繼續按捺下來, 隻是唇邊笑容怎麽看怎麽有股嘲諷意味地說:“……可是學習廚藝也不是一日之功, 我現在做的是頗為複雜的菜式, 您現在光是在旁邊看著, 恐怕也是看不會的,不如從基礎功學起。”


    既然戒舟衍聽不懂推辭的客氣話, 紅姐也就不和他客氣了。她說話的態度雖然還是很尊敬的, 但是嘲諷的意味也很鮮明——我現在要進行的廚藝水平, 你看也看不懂。還是老老實實去學切菜熱鍋吧,別好高騖遠,上來就想和學做白案紅案的大菜。這廚下能見的功夫,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這話也算不失中肯,做菜視頻那麽多,更不乏大佬的教學,也沒見幾個人看看視頻就能成大廚的,除去看天賦,當然也要看多年以來的訓練和技巧啦。


    紅姐說完之後,頗有一些神清氣爽的發泄感。


    也是,戒舟衍上來就想和她爭這個位置,但她多年練下來的技巧,哪裏是這麽輕鬆就能被人模仿或替代的。


    被這番話一懟,戒舟衍好像當真仔細思慮了一下,安靜了一會。


    既然這樣,紅姐也不在意他繼續在旁邊看著,她是不怕被偷師的,轉身去切剩下的半個胡蘿卜,忽然聽到戒舟衍冷不丁說:“可是你現在做的都很簡單,我學得會。”


    “……”紅姐的手又是微微一抖,切偏了,胡蘿卜絲成了胡蘿卜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這人怎麽能在旁邊說的這麽輕巧啊?


    紅姐也顧不得可能會觸犯禁忌了,冷冷地將刀往旁邊一撇,露出看似十分尊敬,實則不懷好意的冷笑來:“那您來試試?”


    ——你行,你上。


    戒舟衍倒還真的不介意紅姐讓他幹活,也不在意紅姐對他的態度……他對人類的態度,一貫是不怎麽敏感的,這一點比元欲雪更甚。


    聽到紅姐的話,又看著她特意讓出來的一處位置,便往前踏了一步。


    戒舟衍一身黑衣,不僅是裏麵的襯衫,連外麵的風衣都是一身黑。


    雖是如此,但剪裁合貼,極襯身形,也很貼合他的氣勢,這幅裝扮不僅不顯得單調敷衍,反而自帶一股高級感。他穿著這樣一身黑衣來碰廚具——倒不是說別的,就感覺挺不搭調的。


    而此時戒舟衍將袖口微微一卷,洗好了手,拿起來那把銀質的菜刀,重新拿根胡蘿卜放在了案板上。


    這一幕雖然旁觀著挺賞心悅目。但紅姐卻隻想嗤笑一聲了。


    光是從戒舟衍拿刀的姿勢來看,就可以確定他就是個“外行”。


    那拿刀的手勢根本一點不適合切菜,反而似要傷人一般,不知道還以為戒舟衍是要去行兇。


    但接下來的一幕,就特別顯出戲劇性了。雖然戒舟衍拿刀拿的不好,但是他菜切的……很不錯。


    肉眼甚至難以辨認清晰戒舟衍的動作。隻見那銀刀落下,手腕像是微微抖了一下,速度快的如帶動出一截截重影。隻能望見那刀尖飄過的點點銀光,視線再一鎖定的時候,那根胡蘿卜已經被切好了。


    不僅是切好了,還切成了一絲絲粗細、長短都無比均勻相同的細絲,用手微微一抹,便細密均勻地鋪陳在案板之上。紅姐擅刀功,但此時來看,戒舟衍的刀功相比她而言居然是一點不差。


    戒舟衍氣定神閑地看了眼紅姐方才切好的那些蔬果,略略猶豫了一下。也或許是在比量大小,學著紅姐剛剛失手那一下,把胡蘿卜切了一塊下來。


    還是一塊形狀沒有任何規律,比起先前的精妙刀功而言,格外醜陋大塊的一塊胡蘿卜。


    紅姐:“……”


    她倒嘶一口冷氣,心道,我沒有想錯。他果然是想嘲諷我,他果然是在嘲諷我!


    戒舟衍很平淡地做完前期的準備工作後,又望向紅姐。


    他隻是微微一瞥,眼中仿佛含帶著一點疑惑。其實戒舟衍是比較想問,下一步要做什麽的。但是紅姐的腦海微微一懵,想到:挑釁!這是挑釁!


    她幾乎快維持不住那虛假笑容了,好勝心在那一瞬間被激發,冷冽地說:“看來客人很有天賦,那就多學一些吧。”


    別墅中的大小廚房有數個,而紅姐平時用的這個廚房是規模最大的一個,廚位當然不止一個。


    她占據了一個鍋灶,戒舟衍能用旁邊的。接下來就發生了相當詭異的一幕。


    紅姐做什麽步驟,戒舟衍也會在一旁跟著做——而且除了動作比紅姐慢一拍外,簡直就像是動作迴放一樣,非常精準相似,連往裏麵放的鹽粒是什麽數都差不多。


    紅姐最開始還隻是挑釁式的置氣,不過她看著戒舟衍的動作,卻是越來越心驚起來。


    戒舟衍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複製”,還是那種相當精妙的複製。


    如果在廚藝上,他能複製到如此程度,分毫不差,那麽在戰鬥招式上,他是不是也能做到相同程度?


    這不僅是單純模仿,還需要更深度的剖析。甚至戒舟衍速度都沒比她慢多少,說明反應能力也很快。


    ——畢竟戒舟衍的身體素質看上去實在不錯,應該什麽高難度的招式都能輕易模仿出來,光是把這種天賦用在廚藝上,未免顯得太大材小用了。


    當然,這兩種不管是能做到哪一種,都很可怕了,至少說明戒舟衍他根本就不是人類吧。


    紅姐微微冷汗著想,有些出神,手下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便聽見戒舟衍“嗯?”了一聲,似乎在催促她怎麽還不繼續一般,冷汗頓時也落了下來,繼續進行烹飪的動作,不敢分心。


    紅姐雖然很心累,但大概也想不到——對戒舟衍來說,把這種天賦用來模擬人類的戰鬥才叫大材小用。依照他的吞噬天賦,是根本不屑於模擬人類的任何招式或是能力的。


    反而用在模擬廚藝上,他覺得十分的物超所值……至少還能讓元欲雪覺得開心嘛。


    戒舟衍的下廚步驟和紅姐唯一有差別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戒舟衍做飯的分量比她少許多,是依照比例減少的分量。畢竟紅姐要負責包括戒舟衍在內的七人份食物,而戒舟衍很明顯,做的是隻給一人份。


    可惜在這一方麵無法體現少而精的優勢,最後收火結束,戒舟衍皺著眉優先勺了一口自己煮出來的湯,又和紅姐煮出來的金湯比較。


    除去湯品外,戒舟衍又挑選了其中一道做好的魚和時鮮蔬菜,兩相比較下來,最終眉皺得更深……那模樣又讓紅姐感受到了熟悉的、被恐懼統治的畏懼感,她生怕戒舟衍會忽然生氣,遷怒自己,小心翼翼地詢問:“有哪裏不對嗎?”


    戒舟衍這具身體如果非要說和之前相比有什麽明顯優勢的話,就是他的味覺更加敏銳,是專門為了享受元欲雪所說的美味而特製出來的味覺器官。也正因為這十分敏銳的味覺,戒舟衍發現自己雖然步驟和紅姐相差無幾,但味道卻始終有些微妙區別,就這一點微妙差距,便顯得不如了。


    於是他微微歎息著,將自己製作的幾道菜收進空間中(在紅姐看來就是倒掉了)說道:“把你的菜拿出去就行了。”


    紅姐有些懷疑地看向戒舟衍——不和她爭啦?


    而戒舟衍想的是,在將自己的廚藝練到巔峰之前,他當然不願意讓元欲雪品嚐略有缺陷的食物——那就和他的本意不夠相符了。


    紅姐還有些猶豫,她此時還沉浸在對戒舟衍那絕佳的複製能力的震撼當中。對他的警惕與敬意,並不隻源於他的身份,或是最開始那第一麵的恐懼中,而更多是對戒舟衍這個人的戒備了。


    她觀察戒舟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微微點了下頭,準備將食物端出去。


    而戒舟衍居然也在一旁幫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多熱心。


    紅姐出廚房的時候,其他人也正在大廳中,剛剛和元欲雪聊完。


    紅姐的目的至少也達到了一部分,她的確拖住了戒舟衍的時間,讓其他人有足夠的空閑和元欲雪單獨相接觸,足夠問出戒舟衍到底是什麽來曆了。


    而此時,紅姐和其他人相互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得到肯定答複。紅姐心下一安,知道事情成了。


    第112章 兇宅試住19


    其他玩家的確從元欲雪的口中, 打聽出了很多有關於戒舟衍的事情。


    倒不是說他們的詢問技巧能有多高超,而純粹是元欲雪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


    元欲雪又不是會撒謊的性格,其他人詢問, 元欲雪便直接告訴他們了。


    有關上個副本和戒舟衍相關的信息。


    嚴格來說, 元欲雪和戒舟衍認識的也不夠久,隻不過是一個副本相接觸的時間。


    但畢竟元欲雪口中的那個副本聽上去十分危險,在患難之中見真情,兩人感情突飛猛進, 比其他人更親近, 像是多年好友, 這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麽邏輯上的差錯處——畢竟追究起來,他們和元欲雪相處的時間更短, 但也深覺有一些感情了,情誼這種事本便很看眼緣。


    但問題不在這裏, 如果按照元欲雪給出的信息,戒舟衍隻是一個玩家而已, 那他為什麽在這個副本當中的身份如此特殊, 甚至連副本背景設定都對他是明顯偏愛的……桃花地產的投資商,這個身份能做太多事了, 關這一點便極容易讓人深思。


    玩家們相信元欲雪不會騙他們……也當然沒有騙他們的必要。


    所以考慮的方向, 當然不是從元欲雪給出的信息有虛假因素上找, 而是去尋找其他融洽邏輯中的異常。比如說為什麽一連兩個副本, 戒舟衍的出現, 都不是和其他玩家同步的,而總是遲遲出現一步。


    這次副本不必提, 所有的玩家都已經聚集在別墅內, 甚至已經做了幾天的任務, 戒舟衍才出現。


    在上一個副本即元欲雪經曆的校園副本當中,也是所有玩家已經進行新生報到後,戒舟衍是後麵才報到進入宿舍的學生,差點沒有床位。除此之外,甚至沒有任何證明他身份的方法。


    分析完全部信息後,阿劍說話比較直接,他準確詢問了元欲雪一個問題:“你覺得他是玩家嗎?”


    元欲雪微微沉默了一下。


    他其實也能察覺出戒舟衍和其他玩家的一點不同,比如元欲雪無法掃描出戒舟衍的身體信息,但從未細究過。


    對他來說,戒舟衍好像的確是玩家……符合玩家的身份,又好似是更特殊的存在。


    元欲雪有些遲疑。


    也正因為這一點點的遲疑沉默,其他人頓時心有所覺,試探地詢問了一下:“你覺不覺得他有可能……是特殊的npc呢?”


    阿劍過本經驗最豐富,在其他人還在猜測時,他肅然道:“在一些很極端的情況當中,一個鬼怪npc並不會隻在一個副本當中出現。我經曆過類似的狀況,在某個副本當中,聽到了另一個通關副本裏的npc的消息,這兩個副本在這之前毫不相關——雖然我沒有明確見到那位npc本人,但是也可以證明一些信息。有部分的npc在副本當中是相通的,隻是這種概率非常渺小。”


    所以才會連很多玩家都不知道。


    但概率哪怕渺小,卻並不一定是不能出現。


    或許元欲雪碰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他又對元欲雪確認了一遍:“你在安全區中,曾經看見過他嗎?”


    事實上,元欲雪在安全區裏沒有聯係過任何玩家。


    雖然元欲雪提及了這一點,但並不能反駁阿劍的猜測。


    尤其是,有些npc是知曉玩家存在,甚至能扮演玩家的。


    在某些特殊任務當中,npc不僅能扮演玩家,甚至擁有與玩家類似的係統麵板,來潛伏在玩家當中,給玩家插刀。他們的善惡定位,主要是看當前副本的設置。


    而幾乎絕大部分的npc對待玩家,都是充滿著惡意的。


    此時阿劍神色已經完全沉寂下來,他緊緊地盯著元欲雪,聲音略微低啞:“在上一個副本當中,他或許是幫助你的同伴。但並不代表在這一個副本當中,他不會是你的敵人。”


    這句話雖然針對意味極重,直挑矛盾,但是卻也很有道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老王微微歎息道。


    甚至連人類玩家中間都不能全然信任。


    上一個副本當中或許是相互合作的同伴,下一個副本裏也難以確保兩人不會是競爭對手,不會產生任何矛盾。


    人心本來就是最不可控的東西,又何況是與鬼怪npc之間的相處。


    他們倒也不是非要說戒舟衍的壞話,但是他展現出來的和元欲雪的關係太特殊了,甚至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免不了要牽扯許多。阿劍和老王的意思,都是讓元欲雪提防著戒舟衍一點……他畢竟不是人。


    但相比之前元欲雪無法給出戒舟衍是否是玩家的肯定答案,這個時候,他卻沒什麽猶豫地迴答:“他不會害我。”


    阿劍微微抿了抿唇,他英俊的麵容當中,仿佛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他問道:“你如何能確認呢?”


    “……因為對你們來說,”元欲雪微微頓了一下,安靜地看著他們,“我也是異類。”


    膚色蒼白的少年安靜坐在他們麵前,忽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他抬起眼睛望向阿劍,瞳孔漆黑如夜:“我也會傷害你們嗎?”


    阿劍忽然感覺到了微微的慌張,他下意識開口:“你不是異類。”


    “或許哪一天我就變成了怪物。”元欲雪卻相當執著,“你們不是我,怎麽能肯定我不是怪物?”


    阿劍對戒舟衍確實沒有任何好感,所以才會對他進行最惡劣的想象猜測,但是這一瞬間,他卻仿佛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很糟糕的話,而傷害到了麵前的元欲雪。


    哪怕元欲雪此時神色十分平靜,情緒也很鎮定,卻也依舊讓他心底生出極為濃烈的慌張情緒。他立即退了一步:“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應該隨便懷疑你的朋友。”


    “……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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