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行昭將琉璃打橫抱起,把她的雙手固定在自己腦後。


    “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摟緊我,記住了嗎?”


    男人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琉璃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她原以為奚行昭準時出現在自己麵前,是已經把聞人楓那個老鬼打敗了。


    但現在看來,危機好像還遠遠沒有解除······


    “多謝舅父相助。”


    奚行昭將懷裏的琉璃抱緊,神色肅穆地向聞人越點頭致謝。


    後者一言不發,奚行昭自然也猜得到對方是看在琉璃娘親的份上,才會不顧一切護住他懷裏的女人。


    “你們走吧。”


    聞人越負手而立,他時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與芙珍再度相見。


    但今日看來,也許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了。


    琉璃看清了聞人越臉上的落寞,她費力地啟唇。


    “那帕子是我在我娘的多寶盒裏翻到的,裏頭裝的都是我娘的心愛之物。”


    有時候話不必說的太明白,點到即止就可。


    聞人越微微一笑,恍惚間像是多年前縱橫香河州,意氣風發無人能擋的聞人二少又迴來了。


    “去吧!”


    聞人越一揮衣袖,三人中間大敞著的門應聲關閉。


    兩個交疊的身影隱入夜色當中,停留在原地的聞人越卻兀自笑了起來。


    當年他沒能和芙珍雙宿雙飛,現如今能成全奚行昭與琉璃也算是做了一樁善事了。


    聞人越將懷裏護得嚴嚴實實的帕子掏出來,四周的角落裏漸漸響起了令人牙酸的窸窣聲。


    那些活死人的殘肢不分敵我地聚攏,重組,最後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燭光將那東西扭曲的影子照在牆上,手和腳不分數量,不分上下地將軀幹撐起。


    一瘸一拐,踉踉蹌蹌地向聞人越靠攏,它們還缺一個頭。


    聞人越萬分珍重地吻了吻上頭那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四處汙糟,他手上的手帕還潔白無瑕。


    察覺到身後那東西越挪越近,聞人越小心翼翼將帕子塞迴懷裏,然後轉身。


    “咕唧——”


    皮肉相觸的聲音本不該被人聽見,但奈何現如今的聞人家一絲風聲也無。


    琉璃注意到那動靜是他們剛剛離開的方位發出的,聽得她頭皮發麻。


    “奚行昭,你舅父會死嗎?”


    雖然聞人越和她說自己是不死不滅的活死人,但這世間又有什麽東西是亙古不變的呢?


    奚行昭沒說話,反而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捂住了琉璃的嘴。


    琉璃立馬心領神會,連唿吸都放緩了。


    但他們兩個再怎麽隱藏,終究不是沒有心跳起伏的擺件。


    最開始是夜色中突然亮起的一雙眼,然後是兩雙,三雙······


    看清四周突然冒出來的無數雙眼睛後,琉璃默默往奚行昭懷裏縮了縮。


    那些都是聞人家的仆從,至少今天以前是。


    原先對他們笑臉相迎的眾人像是失了神誌一般,手腳僵直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們。


    “別怕,我帶你殺出去。”


    奚行昭吻了吻琉璃的額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不知從哪抽出一柄劍。


    奚行昭少時聞名於世,誰都不知,他最善使劍。


    男人一手抱著琉璃,單手輕輕鬆鬆地挽了個劍花,靠過來的幾人即刻身首異處。


    縱使這些人有逆天的自愈能力,但終究需要時間修複。


    琉璃二人能抓住的,就是這轉瞬即逝的一小部分時間。


    隨著奚行昭越殺越麻木,原本潔淨的地麵已是一片血色。


    也不知是不是琉璃的錯覺,她總覺得頭頂的這片天烏雲稍稍散去了些,隱隱有月光透出。


    冗雜在她體內的疲倦也好似被月色祛除,起碼她能眼疾手快撒一把藥粉出去了。


    奚行昭隻顧護著懷裏的琉璃,渾然不覺身後有一隻漏網之魚正緩慢向他靠近。


    琉璃撒的那把藥粉先是迷住了那人的眼,然後數百隻毒蟲從各個角落爬出,順著那人的眼眶,耳廓,口鼻,將他體內五髒六腑分食殆盡。


    奚行昭不意她活動自如,錯愕的表情惹得琉璃賞了他一個白眼。


    “小心點呀!”


    這些既是活死人,那她的藥粉起的效用就不大了,方才捂著頭臉倒下去的那人又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隻不過他原先微微挺起的肚子癟了下去,裏頭的東西被蟲子吃盡了,一時半刻還長不迴來。


    奚行昭見琉璃手腳又恢複了氣力,便把她放下護在身前,


    兩人一人舞劍一人撒粉,默契十足地一路進到聞人府的大門邊上。


    門上早在他們來時就濺了幾滴血,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的。


    奚行昭有些氣喘,幹脆利落地砍下最後一顆擋在二人麵前的頭顱,就拉著琉璃的手想撞破門逃出去。


    不料就在此時,一個極具穿透力的高亢聲響徹雲霄。


    那動靜不像是人能發出的,琉璃隻感覺到周遭的空氣陰冷了許多。


    還不等她想出其中緣由,自二人頭頂上方傳來了一個蒼涼的聲音,正是聞人楓。


    “我去!”


    幾乎是琉璃看清屋簷上的那人······那怪物的樣子,她就不由自主地暗罵出聲。


    聞人楓現在的樣子比聞人越在房裏對付的那個還要惡心數倍。


    老鬼許是嫌棄自己這副身軀腿腳不便,又沒能成功奪走奚行昭的身體。


    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將聞人赫的手腳卸下來,按在了自己身上。


    頂著幹枯的像是老樹皮一樣的頭,配了健壯有力的四肢,還有不知從哪弄來,粘在臉上要掉不掉的眼珠子。


    琉璃嫌棄的樣子被聞人楓看了個正著,這老鬼也不是不知自己如今有多磕磣,他臉色一沉。


    “抓住他們!”


    話音剛落,整個聞人府,包括府內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顯現出了未曾現於人前的怪異。


    老鬼在聞人家盤踞數百年,早把這個大宅子煉化成陣,進入其中的無一幸免,都成了他的養料。


    奚行昭整個後背都被汗濕了,他再天縱奇才,也不過是弱冠之年,哪裏敵得過為禍人間數百年的老鬼。


    所以在他意識到自己打不過這老鬼的下一秒,他就幹脆利落地使了金蟬脫殼之法,為此還搭上了聞人韻留給他的遺物。


    原以為自己能拚出一條血路,順利帶著琉璃離開,沒想到那老鬼這麽輕易就掙脫了縛仙繩。


    老鬼看到奚行昭凝重的臉色哈哈大笑起來,“你娘都沒法辦到的事,你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能把我怎麽樣?”


    “不許提我娘!”


    奚行昭雙目赤紅,死死盯著上頭人不人鬼不鬼的聞人楓。


    奚家人的死罪魁禍首不在聞人家,但聞人家絕對是推波助瀾的一員。


    而他之所以能留住這條命,還是因為聞人楓看中了他這副軀殼,特意為自己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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