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錯了!”崔觀南朝她吼:“你是叛軍!”


    “我背上這叛軍的名頭是因為誰?”趙清和最討厭有人拿這個名頭指著她,“我爹辛苦在邊關打仗,他齊允年年欠我們軍餉,塞北軍隊二十萬人天天打仗挨餓卻連肚子都填不飽,因為誰?”


    崔觀南怯弱:“這……”


    “因為齊允。”趙清和蹲下身子,一雙又清又冷的眼睛看著他說:“因為他的不信任,所以讓我們去打仗,去送死,卻不肯給糧食,不肯給一句誇獎。”


    “你知道我爹窮成什麽樣了嗎?他連衣服都沒得穿隻能我母親給他寄,這些年塞北軍吃的是什麽?是我的嫁妝!”


    “有多少人覬覦我開藥材鋪子賺了多少錢,可那些錢還不夠二十萬人吃的。”


    “錢不給,飯不給,武器也不給,拿什麽打仗?”


    趙清和氣急,一巴掌甩他臉上:“叛軍,好一個叛軍!”


    “你知道每年陰山裏要埋葬多少屍體嗎?你不知道!你們隻想著自己的利益!”


    “卑鄙,多疑,枉為人類!”


    “聖旨救不了我們的馬,他也救不了我們的兵,我們為什麽還要為他赴命?”


    “嗬。”趙清和緩緩站起來,摸著打疼的手掌,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瞅著他:“我也是傻了,跟你說這些,想必一定是在心中罵我胡編亂造吧?”


    “自欺欺人。”


    臉上火辣辣一片,熱度蓋過疼痛,崔觀南想去捂,卻怔住。


    正如趙清和所言,他確實覺得這些都是胡編亂造,無論是先皇還是當今,都有仁厚之名,豈會做出不給軍餉的事來?


    定然是國庫不豐裕的緣故。


    崔觀南想到什麽,眼神亮起來,急忙說:“你說謊!今年開春陛下連撥兩季軍餉,足夠塞北軍安然度過開春了!”


    “那結果呢?”趙清和淡淡問他。


    什麽結果?崔觀南不由的開始迴想,很快,又開始激動起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來提醒你吧。”趙清和低笑一聲,聲音很是清靈:“先皇駕崩,定遠將軍獨自勒馬趕迴長安,守靈跪拜半日,被傳入宮殿,陛下念及辛苦,問定遠將軍,愛卿可有什麽願望未實現?”


    “定遠將軍說,臣別無所求,隻求今年的軍餉按時發放。”


    “陛下立刻召人去傳戶部尚書王大人。”


    “王廉直啊,可廉直了,硬是被定遠將軍拉扯大半日才鬆口,說,我迴去點點。”


    “成吧,總算是將軍餉要迴來了,哪怕其中諸多曲折,但錢要到手了不該在意這個。”


    “當晚,軍情急報,定遠將軍勒馬出征。”趙清和笑的溫柔:“那日是大年夜裏,全程的燈籠都明著,為父親送行。”


    “幾日後,我哥哥押送軍糧出城,走至風陵渡,被打掉黃河。”


    “整個大軍毫無損失,唯有我兄長身中數刀被逼進黃河……冬日河水冰冷,你覺得他有幾分活命的勝算?”


    “我……”崔觀南失語。趙澄睿的事他也知道,但知道和親眼看到苦主說出來,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恍惚裏,他代入一下,頓時覺得滿心絕望。


    “嗬。”趙清和諷笑一聲,轉身離去:“一開始就置身事外多好,非要攪和到這混亂局裏。”


    “在位的人心都不正,他拿什麽去平定天下?”


    ……


    室外徹底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之後再度安靜。


    屋內,燭火溫暖搖曳,趙清和坐在燈下,再度穿針引線,氣質沉靜。


    武光躺在床上,欲言又止。


    他想說,沒想到塞北軍這麽慘,真是令人唏噓。


    還想說,我對馮燕那些特殊的地方不太了解,但是我比較能打,您要是去鏟平馮燕,我身先士卒,願執刀上陣,斬了那廝。


    最後還是動了動爪子,艱難開口:“其實……”


    趙清和穿好針線:“說。”


    武光語速飛快:“其實我還有好幾個小金庫,現在都願意獻給您!”


    “嗯。”趙清和表情不變:“多少銀子?”


    武光腦袋墊的高高的,但瞅她還是有些艱難,索性就瞅著頂上的帳子,說:“沒具體數過,怎麽著也該有個幾十萬兩吧。”


    好歹也是這麽些年的努力打拚,家底還是很豐厚的。


    “嗯。”趙清和毫不意外,但對於他的主動比較欣慰,於是說:“將功折罪,傷好了就送你去天水。”


    和想象的不一樣。


    武光小心試探:“幫您盯著那城主?”


    趙清和:“去修路。”


    武光呆了一下,覺得這個想象的不一樣:“修路是指……?”


    “天水的路太破了,現在手裏有些銀錢,先把大路都修起來。”


    真的是修路嗎?說出去絲毫沒有土匪的風範,武光想落淚:“您之前想讓我做什麽?”


    趙清和:“送你去和馮燕打擂台。”


    武光眼神一亮:“我覺得我……”


    “嗯?”趙清和順勢在他胳膊上打了個結,疑惑的看他。


    武光話音一轉,感動說:“我覺得修路特好,特適合我,為老百姓們做貢獻什麽的,我最喜歡了!”


    “那正好。”趙清和非常滿意他的識相。


    武光想哭,卻哭不出來。


    修什麽路啊,打馮燕搶地盤他不爽嗎?


    但他不敢說,對趙清和的恐懼還停留在那日毀容的時刻,從內心裏發出的恐懼,很難戰勝。


    修路……就修路吧。


    “好了。”趙清和拿剪刀剪斷繩子,徹底收工,末了威脅說:“我親自下場救迴來的命,再敢做那些造次的事,我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會不會。”武光點頭如搗蒜,看著像個漢奸:“我已經改良了,願尊郡主為主上。”


    武光是真的有些怕了,生死走一遭,除了報仇,其他都是小事。至於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武光真的不想以身嚐試。


    “姑娘。”青璿端著熱水走進來,趁機不悅的看了武光一眼,就是這麽個人,浪費姑娘好些時間!


    “熱水已經備好了,隨時等姑娘洗漱。”轉過頭,青璿又是那個表情不多但是很體貼的護衛侍女。


    “今晚都辛苦了。”趙清和擦幹手,再次控製不住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小淚花,說:“明日一早出發。”


    “曉得。”青璿跟在她後頭,突然低聲說:“那兩個人在對麵住下了。”


    對麵就是風二,原是羽飛花的住處。


    “不用管。”趙清和雖然有讓崔家獨善其身的意思,但也並不太在意。


    “是。”


    “師傅來信了?”


    “讓人捎話來,說是停在安城了。”


    安城,位於舞城正南方,一日的路程。


    “取筆來,我要寫信。”


    “姑娘不去安城嗎?”


    “先去風陵渡,迴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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