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街上鮮少有人出現,照夜四隻蹄子邁的很是歡快。


    “凜昭?”快要落崗的淩昭正站在皇宮門口,有心想拉一把齊旭,但是沒得法子,索性一直站在門口等著,此刻見到她來,一驚。


    “你怎麽來了?”淩昭忙上來牽住她的馬,皇宮裏禁止騎馬,她要將馬停在這裏。


    趙清和一揚大氅,腿一邁直接落地,一邊將韁繩遞給他:“師兄呢?還在裏麵?”


    淩昭接過馬繩,壓低聲音說:“跪著呢。那事我也聽說了,齊旭這……”


    “迴頭再說。”趙清和一聽齊旭還在跪著,壓根沒有想聽的耐心,一甩袖子,直接進了皇宮,步子邁的老快,根本看不出來那是平常文文弱弱慢悠悠的趙清和。


    淩昭一噎,轉身歪頭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有些無奈。


    想了想,他將韁繩扔給一旁的手下,也跟著進去了。


    手下一懵:“唉統領……”


    淩昭背著對他擺手說:“等我們一會兒,看好馬。”


    手下默默轉頭,對上一張馬臉。


    沒有跑過勁的照夜很是不悅的對他打了個響鼻,看什麽看!


    手下不顧它的臉色,愛惜的摸了摸它的鬃毛,驚喜道:“這馬,威風啊。”不愧是塞北的戰馬。


    皇宮離禦書房有很大一段距離,趙清和連走帶飛走了一個多刻鍾才看見禦書房的影子。


    寒夜黑暗裏,唯那一個殿裏亮著燈,將四周都照的光明透亮,與此同時跪在台階下的人就更顯眼。


    趙清和不受控製的鼻子一酸。


    齊旭跪的很正,背脊挺的很直,雙手舉過頭托著聖旨,清亮的眼睛盯著某一處台階,神情很是堅毅,這讓他看起來不像一個錦衣玉食的王爺,倒像一根深冬寒風裏仍然傲然挺立的竹子。


    “師兄。”趙清和輕輕叫了一聲。


    齊旭幾乎以為自己跪太久出現幻覺了。但下一刻,溫涼附上背脊,趙清和跪在他麵前,撫下他被凍的發青發紫的手,下意識用手包著給他暖著,四目對接的那一瞬間,眼淚就立刻落下來了。


    齊旭懵了一瞬,懵完之後又急又慌,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別哭。”


    但他的手早已僵硬發麻,根本不聽指揮,那動作就顯得有些滑稽。


    “沒事。”趙清和吸了吸鼻子,安慰他,將他的手揣懷裏,扶著他起來:“師兄,站起來。”


    齊旭心軟的可以,卻是對她搖搖頭,說:“我不能起。”


    “起來。”趙清和恍若未聞,強硬的拉著他起來。


    再跪下去,腿都廢了。


    “師妹。”齊旭強硬的抬起手擦拭她臉上的淚痕,溫聲說:“天冷,師妹迴去吧,乖。”


    “你給我起來!”趙清和怒了。


    “我……”


    趙清和站起來,手指指著他,又怒又急:“你起不起,不起的話我明日就給你解除婚約!”


    “起。”齊旭頓時慌了,連忙站起來。婚約是不可能解除的,隻能現在哄一下師妹這樣子。


    但他的腿明顯跪的太久,失去知覺,一時半會靠他自己還真站不起來。


    齊旭手扶著地,結果手也沒有力氣,差點臉著地摔倒,這讓他苦笑一聲。


    娘的,太狼狽了。這樣狼狽的樣子竟然被師妹看到了,娘的。


    趙清和絲毫沒有嘲笑他的意思,蹲下身扶著他,先蹲好,隨後飛快解下鶴氅扔到地上,說:“坐下。”


    齊旭想拒絕。那對他來說實在是個非常沒有尊嚴的動作。


    “快點!”眼看他又磨磨唧唧的,趙清和冷聲喝道,表情又兇又臭,像村口死了丈夫獨自拉扯孩子長大的悍婦。


    齊旭隻得照做,麵上很無奈,其實心裏甜到沒邊了。


    “別動。”等他坐好,趙清和雙手落在他腿上。


    “你要做什麽!”齊旭被她這個動作驚的險些跳起來。


    趙清和壓根沒搭理他,手指飛快動作起來,給他疏通穴道,她力氣不大,但如果加入內力就事半功倍。


    沒一會兒齊旭便感覺自己的腿溫度慢慢迴歸,有了知覺。


    心頭複雜。又甜又苦。


    跟著趕來的淩昭:“……”娘的,我不該來的。


    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的來福:“……”心頭複雜,不敢說話。


    一刻鍾過去,趙清和再抬起臉來,潔白的額上憑空多了一層薄汗,從沒幹過重活的手指很是酸痛。


    “起來。”趙清和伸手示意他扶著自己,她那小身板又瘦又弱,齊旭哪敢扶她。淩昭很有眼力見,迅速湊上來搭把手。


    趙清和看他一眼,有些意外,沒說什麽。


    齊旭的腿有些麻,需要走走活動活動才能恢複知覺。他跺了跺腳,然後撿起地上被坐的染上髒汙的鶴氅,寶貝似的搭在懷裏。


    趙清和沒說話,看向來福。


    來福立刻說:“陛下請您進去。”


    淩昭扶著齊旭一起,來福犯難的看了兩人一眼,終究沒說什麽。雖然陛下沒說要請滕王殿下進去,但也沒說不讓他進去的。


    天這麽冷,就該進去暖和暖和。


    齊旭聽此,心頭複雜,還有些憤怒,他跪了一天都沒見到人影,師妹剛來就被宣進去……齊允真是個小人。


    “留神。”見他呆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麽,趙清和淡淡提醒道。十多個台階被清掃的很幹淨,但畢竟是冬日,暴露與野,總有幾分冰滑感。


    兩人一左一右扶著齊旭上台階,都很重視的樣子,齊旭一時覺得自己仿佛一個身體不良於行的百歲老人,需要人挽著才能行走那種。


    等上了台階到了殿門口,趙清和這才看向淩昭,說:“你迴去吧。”


    淩昭撓撓頭:“你們行嗎?”


    齊旭:“行。”


    趙清和:“不行也得行。”


    趙清和看了齊旭一眼。齊旭頓時閉口不言,轉頭對淩昭使眼色。你這問的什麽不君子的問題,他怎麽可能不行。


    “行。”淩昭一樂,對兩人拱拱手:“你們最行了。我就站在這等你們,有什麽事隨時喊我,我耳力好的很,隨時恭候。”


    “好。”趙清和也不同他客氣。


    淩昭目光略到齊旭的雙腿上,有些猶疑:“要不我扶著你進去?”


    “不。”齊旭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非常果斷的拒絕。然後右手臂抬起借著身高優勢落在趙清和肩膀上,假意擁著她走,其實是想借此給趙清和送點溫暖。


    師妹的大氅髒了,此刻正搭在他手臂上,她身子弱,又在風裏凍了這麽久,想必冷壞了。


    其實趙清和暗中使勁托著他。


    年紀輕輕的,還挺要麵子。


    齊旭自然能感覺到腰上傳來的那股力道,一時又悲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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