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未動,客人先行,臣弟這規矩學的不行。”齊允慢吞吞說:“不過念及臣弟經曆,朕也不好計較,且饒你這一次吧。”


    “隻是以後可要記清了,那些個世家子弟最重規矩,嘴上不說,但心裏是膈應的。”


    這卻是在指著齊旭的鼻子損他這十幾年來的教育問題了。


    鄭墨首當其衝被數落進去。


    齊旭麵容不變,筷子卻是放下了,嘴裏的菜咕嘟一下咽下去,感覺一陣索然無味。


    他並不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的經曆有多糟糕,甚至為之驕傲,畢竟如果活在皇家,他是不會有父愛這東西的,甚至也不會認識師妹。


    但被人以這樣的語氣說出來,心裏還是很不爽。


    “隻是把皇兄當哥哥而已,一家人,講什麽規矩。”思量過後,他繼續露出謙和的笑臉。


    齊允心裏哼一聲,覺得刺眼,不再搭理他,又看向趙清和。


    趙清和被裹在大氅下的腳丫子動了動,看著一桌清淡精致的飯菜,半點胃口都升不起來。


    府裏都已經做好飯了,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好吃的。


    趙澄睿親自尋來的廚子,手藝好的很,一手琅中菜出神入化,喜歡辣的人常常欲罷不能。


    宮裏的飯菜雖精致,但感覺太重規矩,偶爾吃吃還行——現在就不太想吃。


    大冬天的,滿口火辣辣才爽。雖然清淡的菜也喜歡,但冬天總是格外鍾情於熱辣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下雪的宮裏。


    十年前祖母青白含恨的臉似乎還在眼前,轉眼過去,這滿是曆史故事的皇宮,主人都已經換了。


    趙清和站起來:“既然陛下無事,臣女就先迴了,天黑路遠,早些迴家,早些安心。”


    齊允自然不想放她走,當即說:“天都黑成這般模樣的,又下著大雪,你一個人出去,朕不放心。”


    “宮裏你當年住過的地方時常都有人收拾著,不若今晚就在這住下吧。”齊允看上去極為誠懇。


    趙清和挑挑眉,一時想不到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齊旭站起身道:“宮裏雖好,但家中也有人掌燈侯著,更舒心些。臣弟作為清和的未婚夫婿,保護她的安全,是臣弟的責任。”


    “掌燈?趙府哪還有人?”齊允也站起身來。


    他同齊旭差不多高,兩人齊齊站著,倒襯的這原本就不大的亭子狹**仄起來。


    “陛下說笑了。”趙清和慢吞吞道:“趙府是臣女的家,臣女的親人在家裏,黑夜未歸,親人總免不了牽腸掛肚的。”


    齊允撥開齊旭,暗光下他對趙清和露出一個好看的笑意:“那你說說,如今趙府裏還有你哪個親人在?”


    他果然知道了。


    趙清和歎氣,手指自身後撫上齊旭的肩膀,淡定說:“臣女有哪些親戚,陛下曾經也算是趙府的常客,怎會不知?”


    齊允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你在跟朕打感情牌?”


    “……沒。”趙清和語塞一瞬,歎氣說:“既然如此,在宮裏留一夜,也沒什麽。”


    “你答應了?”齊允挑眉,當即笑著掀開簾子,說:“這天黑的厲害,路也瞧不清,走,朕給你帶個路。”


    齊旭眉毛皺起。


    這個人……


    趙清和麵色不變,好聲道:“你不吃飯啦?”


    “忘了。”齊允一拍額頭,當即吩咐人說:“將飯都挪去禦書房,朕等下去吃。”


    行叭,趙清和無語,跟上去。


    齊旭立刻跟在後頭。


    齊允側眼瞧他一眼,眼含嘲諷,心裏很瞧不上他。


    鄉野裏長大,也有臉娶趙清和?


    不過是仗著救命恩人的名頭罷了。


    天子出行,本該華蓋龍攆,一排侍候的人。齊允當太子時出行向來高調,轎攆裏的布置萬金難買,當了皇帝,反倒低調起來,身後除了跟著個禦前總管,也就幾個小太監隨行。


    皇宮裏每逢雪季景色都美的要死,常有宮妃出行賞雪,甚至還有畫家特意描摹。齊允知道趙清和是個浪漫人,有心讓她見識一下,是以也沒叫轎子,一行人就邁著兩條腿踩在幹淨的雪地上,順便欣賞一下沿途美景。


    殊不知趙清和恨不得運起輕功飛過去。


    走了將近兩刻鍾還沒走到,趙清和終於發現不對勁了,默默和齊旭對視一眼。


    “好像不是這條路。”


    “是這條路。”齊允說:“那宮殿小的很,常年無人打掃,怎麽可能還叫清和住進去?朕帶你去的,是另外一個宮殿,你放心,這宮殿幹淨又寬敞,你絕對喜歡。”


    齊旭:“哪個宮殿。”


    齊允還有些神秘:“到了就知道了。”


    齊旭抿了抿唇,心裏非常非常不樂意。


    趙清和與他同行,看他一眼,默默伸手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拍進了厚重的絨毛裏。


    但齊旭準確的收到她的意思,暗暗點點頭,心中焦灼去了大半。


    自那日過後,師妹再沒好顏色看過自己了……


    又過了一刻鍾,趙清和走的都有些累了,總管這才提醒道:“到了。”


    趙清和抬眼,看見“坤寧宮”三個金碧輝煌的大字隱在黑暗裏,被白雪照出黝亮的字形。


    坤寧宮,曆代皇後的居所。


    臉色逐漸僵住。


    “坤寧宮?”


    齊允笑:“這可是後宮最大的宮殿,清和住,最合適不過。”


    “齊允。”趙清和走了幾步到齊允麵前,一雙眸子靜靜的看著他,有些冷意:“你讓我住坤寧宮?”


    齊允,當今帝王的名字。


    莫說他現在已經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即便是他當太子的時候,也鮮少有人敢當著他的麵喊他的名字。


    這長寧郡主,膽子大的很喲!總管低著頭,高長的帽子打下陰影,蓋住他的神色。


    齊允本人卻沒有生氣,甚至扯出輕鬆的笑意出來,“清和不喜歡嗎?”


    “你說呢?”


    “那真苦惱。”齊允說:“這可是全大齊所有女子最想住的地方。”


    “你狹隘了。”趙清和道:“並非所有人都想牽扯進皇家。”


    “或者說。”趙清和慢慢說:“你想把我驅逐大齊?”


    “這想法實在過於錯誤。”齊允長指落下來,扣著袖邊的繡線,盯著她清亮漂亮的眸子,試圖從裏麵窺見些什麽,他慢慢說:“你說並非所有人都想牽扯進皇家,那這些人裏麵,可包括你?”


    趙清和:“我同師兄定下婚約的時候,他姓鄭。”


    齊允:“他現在姓齊了。”


    趙清和:“所有你要拆散我們?”


    “怎麽能說是拆散呢?”齊允笑的溫柔:“本就沒有感情經曆,何必強行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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