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了,不過是小道消息罷了。”


    葉齊往麵中放入了一勺辣醬,看到辣醬將麵湯染得淺紅之後,方才平靜地下筷。


    “不,”那人惜字如金地說了一個字,卻是接著說道,“至少大部分人看來,後一個更為可信。”


    葉齊嚐了一口麵湯後,麵不改『色』地往麵中再加了兩勺辣醬,空中逸散開的香味不免讓人食指大動。


    “為什麽?”葉齊抬眼問道。


    “其實,齊國也出過你這般年紀便修為極高的人,雖修為仍不如你,卻一共有四人。”那人平淡地說道,卻是不覺自己所說的話若是傳到修真界中,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隻是,他們中最長壽的,都活不過四十。”


    “那些人,都是齊國皇室的血脈?”葉齊細細一想,卻是把男子的這番話與前話聯係上了。


    “嗯。他們都是——齊國各代中,最驚才絕豔的皇子,”男人毫不停頓地說道,“幾乎每一位,當時都曾是太子,或者是儲君之位最公認的人選。”


    甚至沒有過多遺憾,他便如同在說一處街邊巷聞的小事一般,平淡地論起了那些皇子的結局:“最後,兩人暴斃於宮中,兩人患陳疾,久病於病榻,都是未到四十盡皆離世。”


    “即使是皇室,也有治不好的陳疾?”葉齊聽到男子話中一點後,忍不住皺眉問道。


    “這陳疾太過蹊蹺。”


    男子接著平鋪直敘地說道:“也有傳言稱,是那些皇子龍氣過盛,卻還私下修煉的緣故,所以不得善終。在他們之前,有不少位帝王也曾嚐試過修煉,但不知為何,最初的幾代隻是略微削減些壽命,傳到後來的幾代,每一代帝皇修煉的後遺症都越來越大,不僅壽命銳減,沉屙纏身,連龍氣也越來越稀薄,沒有足夠的龍氣,也就完全鎮壓不了國運,甚至會反噬自身。”


    “直到這第四位皇子,手段高明,做事謹慎,他身為儲君時的賢明之名,在當時的民間比當今陛下還要出眾。然而還是未到三十就暴斃於宮中,自從那位死後,其父大哀,下令從那時起,為儲者不得修煉,違者削去名籍,然後下令刪改史書,那些隱秘之事也盡皆被刪去了。”


    那人看著葉齊,卻是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你三十之前,隻要不是馬上結金丹,那些知道這段隱史的人物,看在這層緣故上,不會出手動你,而那些小人,不過是跳梁小醜,自然也不可能傷到你分毫。”


    三十之前結金丹,這件事在葉齊腦中轉了一圈便很快淡去,畢竟這未來之事,現在也不一定能完全擔保不會,隻是這般可能會連對麵之人聽了,都忍不住驚駭的話語,葉齊自然是不能說出口了。


    葉齊攪了攪麵湯,卻是直視他說道:“你是在勸我——認下這個謠言?”


    “也不一定便是謠言,”男子認真地說道,“安元七年時,宮中的一位嬪妃,曾經誕下一位龍子,出生便病弱,靈『藥』不進,有精通醫術的修士曾看過,說龍子體弱,與皇宮衝撞,不適合養於宮中,也不能接近龍氣濃重之人。”


    葉齊如同聽故事一般,催促他說完後續:“那後來呢?”


    “陛下龍氣濃重,所以子嗣難育,數千年才得了一個皇子,不願那孩子被帶走。那妃嬪便托省親之名,將皇子抱迴府中教養,沒過多久皇子就病逝,陛下連帶著處理了一大批宮人,那妃嬪便自請入了冷宮,一心修煉,不問世事。”


    那人生生將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說得平鋪直敘,乏而無味。


    葉齊得了這件秘聞,滿足了自己難得的好奇之心,卻是不願再問,專心地吃起了那一晚滿滿的辣麵。


    而即使葉齊沒有再問,男子也是主動說起了這件事背後的諸多世人揣測。


    “那嬪妃愛子如命,孩子病逝之後,行事間卻是平淡如常,再出了如今這事,世人便多揣測,她是將孩子托付宮外之人,而陛下除了暴怒之外,也沒有過多哀思流『露』,也有人揣測他是知道了那戶人家,隻是事成定局,已被人宣揚地眾人皆知,便不再多生事端。”


    難以想象那位陛下暴怒起來會是什麽樣子,葉齊攪了攪麵湯,卻是有些佩服那位愛子心切的妃嬪。但細想之下,他還是覺得這份世人的揣測有些不實,畢竟,縱使以他對那位陛下的一麵的了解,他還是能夠確切地感覺到——那位大齊陛下,卻是絕對不會因為麵子而對要緊之事,有絲毫猶豫。


    而那位陛下,所做之事縱使聖名在外,可他絕對不會是那種貪圖盛名,被盛名所累之人。這般直覺突然而來,葉齊卻是無比篤定。


    隻怕,這事之下——還有更深的隱情。


    男子沒有看到葉齊的神遊在外,他卻是接著說道:“自那位大皇子過世之後,陛下的子嗣雖仍稀少,卻也有了幾位皇子。這些年傳聞淡了,顧及到陛下的賢明,也無人再拿此事謠傳。”


    “嗯。”


    葉齊抬起頭時,平平淡淡地迴了他一個字,卻是繼續吃著碗裏的麵。


    男子沉默之間,卻是有些耐不住地主動問道:“你不想再多說些什麽?畢竟,此事若為真,你便有可能是當今的太子,最無疑問的儲君人選,而以當今幾位皇子的平庸之『性』,你可以說是實打實的未來至尊。你難道真的沒有一絲不甘之心?”


    葉齊溫吞地咽下一口麵,卻是語氣平和地反問道:“我又不是那位皇子,何來的不甘之心?”


    男子沉默如石的神『色』中終於出現了一絲人氣,雖然隻是淡淡的嘲諷之氣,不知何時,他竟將眼前的這位少年,看作是與他同等的層次在交流,語氣中那份公事公辦的意味逐漸消退,然而望著葉齊一如既往的平靜,毫不入套,他卻不禁帶出了一份火氣。


    “難不成你一出生就對所見之人過目不忘?你名中帶齊,已經是最好的證據無疑。”


    “如今便連尋常百姓,都知曉陛下所遺落的那位子嗣——是你無疑。你又何必如此強撐,眾人皆知你本該尊享這世上最尊榮的皇子之遇,而雲靈州的葉府不僅不善待於你,反而將你自幼多病宣揚為癡傻愚鈍,將龍子視為魚目,這等罪不可赦之人,你難道沒有一絲報複……”


    男子說著說著,宛如他是當事之人一般,怒不可當地說著,本來沉默近乎無動於衷的神態中此時透出了久居邊塞的剛烈火爆之氣,葉齊卻是宛如聽說書一般地平靜地聽著,兩者角『色』全然掉轉過來。


    總覺得像在聽一個不相關的人,前十五年裏處處都是情節起伏,跌宕坎坷的大戲。葉齊突然想到。


    聽著那人聒噪的洗腦,望著碗中快涼掉的湯麵,葉齊平靜地垂著眼,平靜之餘心中卻不禁湧上些許無奈:這世上真的有那麽多本來話少之人,聊著聊著就可以自動解鎖話癆這個屬『性』的嗎?怎麽一個個都讓他遇上了呢?


    男子還欲再說,葉齊卻是突然地打斷道。


    “你認識江平淵嗎?我的一位師兄。”


    男子生生止住話頭,他以為這是一件要緊之事,緊鎖著眉頭,想了許久,才鄭重地說出口。


    “我未曾聽過,那是何人?”


    “我改日給你們兩個介紹一下。我覺得——你們應該能談得來。”


    男子勉強壓下眉間的那絲火氣,他隱約察覺到了這決不是什麽好話,隻能極為生硬地答道。


    “不必了。”


    木桌之上,氣氛又演變成了一人直盯著一人吃麵的沉默。


    不過,經曆了這一番談話,葉齊已經能夠了解到,男子對他沒有一絲惡意,相反,卻是極有可能對他有所求,因為這番談話,也抹去了對他暗中存有的高高在上的指點之意,葉齊忖度之下,反而沒有了那份心急,反而專心在了那份麵上。


    素麵雖淡,可在那份麻而極辣的辣醬配送之下,卻引出了一份鮮辣之味。


    葉齊暗自考慮著,迴去時要向店主買要一份辣醬之事。


    果然,那男子在這般沉默的氣氛中終於坐不住了。


    語氣中帶了三分狠厲,卻是有些虛張聲勢的味道。


    “邊軍也不至於無能到隻收你一人的地步。開春之時,我還要多帶幾個人迴邊塞。你若是築基之後想來,便來這家店找我,我會買下它,作為我此次的落腳之處。”


    葉齊暗歎一口氣,簡直懷疑那男子此話是故意激怒他。


    “邊軍難道如此財大氣粗?這家店生意如此紅火,也能說買下便買下?”葉齊語氣平和,卻也是帶了一分調侃之意。


    男子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態又恢複了初時的冷漠,身上也帶上了一絲掩藏不住的殺氣和蒼茫之意:“我們什麽都沒有,這些無用的錢土廢物,倒是活著——都永遠用不完的。”


    那句話底下透出的沉重,甚至讓葉齊心神都不由為之一動。


    這上京——


    果然不如它看上去的,那麽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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