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歲,林深不知處。


    宋青書每日起床就往崖洞跑,直到日落方才迴來。紫霄宮弟子都在傳宋青書是著了魔。


    “宋師弟日日夜夜都不見蹤影,我放心不下,於是便一路偷偷跟著他......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麽!”弟子甲神秘兮兮地道。


    “他竟然去了禁地!”


    “啊!禁地......那可是個異常可怕的地方。據說其中住著妖怪......之前有個師兄誤打誤撞去了禁地,本來是個兩百多斤的胖子,迴來時候竟然成了瘦皮猴!”


    眾弟子議論紛紛,似對那禁地之事忌諱莫深。


    “那我們要不要阻止宋師弟?”一弟子問道。


    “此事我們說了不算數,以宋師弟的古怪脾性,我們是攔不住他的。不若等掌門迴來後再行稟明。”這弟子存了什麽樣的心思卻是不為人知了。


    宋青書正打算入門吃飯,聽得堂內眾弟子竊竊私語隻付之一笑。


    想起禁地內的“小怪物”,他又莫名一笑。


    這些日子來,有明月陪練,他的劍術當真是有了質的飛躍。


    之前他還隻是停留在形似的層麵,如今他學會去揣摩劍法的“勢”。


    他之所以擋不住明月的劍,正因為明月的劍已經到了“勢”的境界。


    當時宋青書再追問明月,她卻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這讓宋青書相信她背後還有高人。


    他前腳剛邁出紫霄宮,便聽見遠遠有人喚道:“掌門迴來了。”


    他老子迴來了!


    宋青書心中一聲哀嚎,自己這散漫自由的日子是到頭了。


    再算算時間,貌似太師父張三豐的百歲壽辰也要到了。他爹此番下山遠赴東海調解昆侖派與天鷹教之間的恩怨,如不出意外,應該是已經碰到迴歸中土的那個人了!


    自己很快就能見到這個武俠世界的“主角”了,一想到此處,宋青書心中還有幾分期待。


    宋青書不想挨揍,於是放棄了前往崖洞的心思,恭恭敬敬地跟著其他師兄弟一起到山門去迎自己爹。


    宋遠橋個人固然不講究氣派,然而規矩不可變。偌大武宗上下,內門千餘人,外室萬餘眾,如沒有規矩還不得亂了套。


    宋青書站在山門的小坡上眺望,便看見山腳下官道上有一列車隊。過了嵩口,越來越近,領隊騎馬的卻隻有宋遠橋和殷梨亭二人,不見二叔俞連舟。


    “恭迎掌門迴山。”


    眾弟子執劍行李,宋遠橋抬掌要眾人免禮,目光卻在眾弟子中來迴打量,直到見著那一臉憊懶的小子才停下。


    宋青書頭發有些淩亂,因為尚未及冠,隻是紮了個道髻在後腦勺,兩邊各垂著一縷青絲。宋青書這是學“至尊寶”的造型,但在宋遠橋眼中看去卻是不修邊幅、吊兒郎當。


    “哼。”宋遠橋心想,等為父駐馬安置好,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宋遠橋先上山去拜見師尊,隻是張三豐仍在金頂上閉關。他心想如此也好,等師父出關時給他個天大的驚喜。


    迴到紫霄宮,又檢查了內外工作。他雖不在,卻有專門的“管事”負責賬務和日常事務。


    這些管事多是飽讀詩書的士子,隻是在元廷得不到重用,還不如上山替這些武林豪強管家。且在武當這等武宗內做管家,自與一般賊寇綠林大不一樣,這是份受敬的職業。


    即便是元廷縣衙的師爺也是比不過的。曾有一宮管家下山購買物資,被不長眼的元兵“征用”了。這些元兵未及出武當縣,便被一群武當弟子老老實實綁在了山腳下,還是房州知州前來才給贖去。


    “掌門,此為本月的賬本,你且過目。”說著,高啟遞上厚厚一本冊子。


    宋遠橋將冊子還到高啟手中,笑道,“高先生做事我放心......是了,高先生是有好長時間未曾迴過家了吧。這樣,等師尊百歲壽辰忙完,我再派人護送先生......”


    宋遠橋還未說完,高啟已是聲淚俱下,“掌門仁義,高某感恩戴德。”


    高啟當年也是吳中才子,隻是作詩犯了元廷,被抄家斬首。幸好碰到了雲遊的武當弟子,宋遠橋知道其中原委後,便將他一家救走。


    自此後,高啟便隨他來到武當山上,做了管事先生。而多年來,宋遠橋都是以禮相待,絲毫沒有如今流行的輕文風氣。


    “以先生的才德,做個管事,實在虧待。”這是宋遠橋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對了,先生,不知這段時間,犬子學業如何?”


    別以為習武之人就不讀書了!天真!


    須知,古代的武功秘籍都是用深奧的語言文字記錄下來的。你若是不解其中義,如何能夠練成這些武功?


    “這......”高啟不知該如何開口。


    “先生直言不諱。”宋遠橋臉一抽,心想果不出自己所料,那孩子......


    “公子隻來學堂報告過一次,隨後便日日不見蹤影。”高啟將手背在身前道,心中卻在尋思那桀驁小子這迴要挨幾頓打。


    宋青書確實去過武當學堂一次,不過僅那一次,就差點給高啟氣出高血壓來。


    “公子,確實天資聰穎。那次他來所作的詩,卻是不凡。若公子能夠花半分心思在文道上,日後指定是文武兼得的大俠!”


    高啟這是由心地誇讚,隻是他不知道宋青書當日為了敷衍他所作的詩卻是抄的。隻是這抄襲他卻是抓不到把柄了,除非他能夠活到幾百年後。


    “好,先生的意思我懂了。”宋遠橋忍著胸中怒火,又叫來了門下弟子,詢問宋青書近況。


    知道他既沒有學文也沒有好好練武,整日不知去向,更是怒火中燒。拿著棗木棍就衝到了宋青書屋裏,此時宋青書正趟在床上思考後邊的劇情發展。


    見到怒氣衝衝且拿著棍子的宋遠橋,一股不祥的預感迎麵而來。


    “爹......你幹啥......有話好好說!”這是來自身體本能的恐懼。


    “啪。”宋遠橋一棍子抽在宋青書屁股上。


    “哇!痛!”宋青書瞬間從床上跳了起來,揉著臀部。


    “有話好好說,你再打......”


    宋青書覺得自己是個“成年人”,宋遠橋這麽莫名其妙跑來揍自己,他心裏不服。


    “再打就再打!”


    宋遠橋又是一棍子抽過去,這次宋青書卻躲開了。


    “你還敢躲?”


    於是,宋遠橋拿著棍子追著宋青書滿院子跑,眾弟子聞聲在遠處竊笑,又趕緊關上窗,當做無事發生。


    “爹,你跑迴來就揍我,還講不講道理了!”


    宋青書一邊躲著宋遠橋的棍子,一邊喊道。


    “你還有臉問,我吩咐你跟高先生學學問,你學到哪裏去了?”宋遠橋氣唿唿地道。


    “我.....這不在練劍嘛......”宋青書撓了撓頭,尋思著高啟那家夥肯定告了自己狀。


    “練劍?朝陽台都不見你!”宋遠橋又是一棍打得宋青書“哎喲”一聲。


    他本是想宋青書習武不成,也得學學文化,卻沒想到自己不在這段日子,這廝竟然文不學武不問,還以為宋青書又犯了懶性,所以才棍棒相加,要給他長記性。


    “爹,我告訴你,你再打,再打......”


    “再打你要怎地?”


    “再打我就要還手了!”


    宋遠橋一愣,緊接著把棍子丟在地上,似笑非笑道,“好哇!許久不見,你武功沒見長,脾氣卻大了不少!怎地,你還要對為父動手了?”


    他這是怒極反笑,拔出了佩劍,丟在宋青書麵前。


    “聽你六叔說你在他那裏學盡了本事,今天,為父倒想見識下!”


    宋青書撿起劍來,他知道今日不出手,宋遠橋是不會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他可不想這麽大人了,三天兩頭還被宋遠橋這個老父親掂著揍。


    “爹,你......你怎麽不用劍?”


    宋青書看著負手而立的老父親一臉嚴峻的表情。


    “哼!”宋遠橋吹起胡子瞪大了眼睛,“教訓自己兒子還不需要用劍!”


    心中卻在想,自己若是用劍輸給了這小子豈不是太不像話。


    “好,那爹,看劍!”


    話落,宋青書使出一招“仙人指路”,向宋遠橋攻去。


    隻見宋遠橋袖袍一拂,一股袖風順勢卷出,直將宋青書這一劍打偏。


    宋青書暗道一聲“好內力”,又使出一招“迴身刺膝”,還是被宋遠橋一袍掀開。


    “你就學了這點本事嗎?”宋遠橋厲聲道。


    “爹,那我來真的了!”宋青書也不再隱藏,先是出了太乙玄門劍,再出八仙劍,兩套劍術融在一起使出,卻又似另一套劍術了。


    “這還像點樣。”宋遠橋心中暗道,嘴上卻是繼續刺激宋青書。


    “爹,你且看這一劍!”


    宋青書話落,一劍刺去,直取宋遠橋心腹。


    宋遠橋隻道是尋常,以袖袍彈開,正想發話,不料第二劍在瞬息間又至!


    好快的劍!


    宋遠橋心中暗歎,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其料避過了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第五劍又接連來襲!這劍勢連綿不斷,猶如奔騰不息的流水。


    宋遠橋隻顧防禦也感到有些眼花繚亂,這一劍當真是打出了水平!


    出息間,宋青書已出到第五十二劍。


    宋遠橋知道自己再防禦下去恐怕要抵不住了,但天下哪有老子輸給兒子的道理!


    於是,他出手了。隻見他迎劍一掌而去,運轉舒展如綿,便將宋青書的劍拍落。


    這一掌看似綿綿無力,將落在宋青書身上時卻忽地一轉,掌風直接將身後的廊柱拍得一聲悶響。


    “爹爹好武功!”宋青書無恥地叫道,全當剛剛的事情完全沒發生。


    宋遠橋咬著牙道,“真不知道你這潑皮無賴的性子跟誰學的!”


    又揪著宋青書迴到房內,抄起棗木棍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吃晚飯時,鼻青臉腫的宋青書頂著滿頭大包,一瘸一拐地去盛了碗飯,然後恭恭敬敬地放在宋遠橋麵前。


    “爹,用膳......”


    “嗯。”宋遠橋悶哼一聲,說道,“坐吧。”


    宋青書剛一坐下,又疼得站了起來。


    宋遠橋下手真狠呐。宋青書算是明白為何自己的身體這麽怕他了。


    “你怎麽不說話。”


    宋遠橋見宋青書隻低著頭刨飯,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


    “唔......我說爹,下次能別打臉嘛......”宋青書試探性地問道。


    看這他這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模樣,宋遠橋忍住了心中的笑意。


    “誰讓你又蹦又跳的,乖乖受罰哪來這檔子事。”


    宋青書無語,心想自己這張引以為傲的漂亮臉蛋變成了這樣,出去逢人都知道自己被揍了,這還有半分顏麵嗎!


    於是,他挺著膽子道,“君子有雲,打人不打臉,爹,你......”


    “沒事。”宋遠橋放下筷子道,“我武當最不缺的就是靈丹妙藥。別說這點皮外傷了,就是傷筋動骨,拿‘三黃寶蠟丸’一塗,也能好個七七八八。”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打起孩子來無所顧忌。


    “三黃寶蠟丸,我謝謝你!”宋青書“誠心”地感謝了三黃寶蠟丸的製作者一番。


    “我看你剛剛使的劍術,雖然離為父還差一些距離,但也算小有所成了。後天試劍大會上,拿出今天跟我打的氣勢來。”


    先前宋遠橋就已經同他說過了此番下山的大概,果真是遇到了五俠張翠山一家三口。


    因為他要主持不日的門內比劍大會,所以同殷梨亭提前迴山了。而二俠俞連舟則帶著一幹弟子護送張翠山一家人,先前往天鷹教拜會,再迴武當山來。


    “爹,那張無忌你覺得怎麽樣?武功如何?”


    麵對兒子突如其來的問題,宋遠橋感到有些奇怪。後又轉念一想,武當七兄弟中唯有自己生了孩兒,宋青書對五弟的兒子感興趣也是自然。


    “你得叫他師弟。無忌這孩兒,雖然也剛過垂髫之年,但武功底子卻也不弱。興許還能和你打個平手。”


    宋青書心想,金老爺子未曾對年幼時的張無忌進行過武功方麵的描述,但想來也不會太弱。


    畢竟他爹是武當張五俠,他娘是天鷹教殷素素,而他義父是金毛獅王謝遜。謝遜會的武功可不是一件兩件,雖然說都不精通。


    聽宋遠橋這麽一講,他估摸著張無忌此時應該也差不多是個三流武者了。


    “待過幾日,你二叔將他們帶上山來,你自能和無忌見麵。”宋遠橋又道,“趕緊吃,吃完了去上點活血化瘀的外傷藥,明日再去高先生那裏請罪。”


    “哦。”


    宋青書被宋遠橋“以德服人”,此時還打不過他,隻能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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