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就是要讓它變成天空中飛翔的鋼鐵巨獸,這個思路不對嗎?”


    “縱觀帝國的轟炸機發展史,單個發動機變成雙發動機,雙發動機又變成四發動機,轟炸機的體型是越造越大,想必將來也會有體型更大的轟炸機,這樣才合理。”


    沈碧靈歎了口氣,有些失望的纖手輕撫額頭。


    “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誤入歧途了嗎?給轟炸機無限製的增加防彈鋼板,這本就是一條性價比極低的歪路。”


    “這是為何?”


    不光石俊傑,旁邊的幾名設計師也都把疑惑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見石俊傑依然沒有發現自己的錯誤,於是將原理詳細的闡述了出來。


    “轟炸機體型很大,給它加裝鋼板就不可能隻增加一丁點重量,僅僅是防護發動機和彈藥艙等重點部位,就至少需要兩三噸的鋼材。”


    “這樣的配置不僅會大幅度縮減載彈量,更是會嚴重拖累飛機航速,讓它更容易被敵機擊落。”


    “而且您老也不想想,轟炸機付出這麽大代價也僅僅能夠將自己的裝甲層加厚10毫米。而敵軍戰鬥機隻要把自身搭載的兩挺12.7毫米重機槍換成一門20毫米機關炮,依然可以輕鬆的將其擊穿。”


    “如果敵軍戰鬥機犧牲一點載彈量的話,甚至可以搭載兩門20毫米機關炮,而它們所付出的代價是什麽?飛機載重沒有任何增加,僅僅是把機載武器作了一點升級。”


    “對方照樣能夠擊落空中堡壘!”


    此話一出,眾人都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們都明白空軍總司令沈碧靈說的對。


    轟炸機體型太大了,它的裝甲厚度每增加一毫米,整體重量就要增加幾百公斤,而敵軍隻要升級了武器,依然能夠做到穩定的擊穿裝甲層。


    石俊傑皺眉思索了半晌也沒有一個很好的方案,於是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軍裝女人身上。


    “那依照沈總司令的想法,空中堡壘應該怎麽改進?”


    他說話時眉頭皺得很緊。


    沈碧靈也不客氣,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降低外殼厚度,減輕飛機重量!”


    “什麽,你居然要把外殼厚度降低?現在的厚度都能被打成篩子,再降低豈不是更加完蛋?”石俊傑張大的嘴巴能夠塞進去一個雞蛋。


    不光是他,兩名設計師也被沈碧靈的反向操作給驚呆了。


    哪有降低機身重量反而提升防護力的道理?


    沈碧靈知道他們不理解,於是走上前來指著機翼上破開的大洞繼續道。


    “你們看這些部位,被大口徑重機槍一打就透,按理說應該加強它的厚度來增強防禦力,但實際上我的思路恰恰相反。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應該有裝甲,它防禦力太高了!”


    “防禦力……太高了?”


    這是什麽反智言論?


    幾人差點被驚掉下巴。


    之前的空軍將領和飛行員們跟他們反映的問題,一直都是哪裏空間不夠、哪裏裝甲太薄、哪裏需要再加裝個什麽設備。


    從來沒有人說過“防禦力太高”的問題。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防禦力不是越高越好嗎?


    怎麽到空軍總司令這裏給顛倒過來了?


    不光是他們不理解,恐怕放眼整個飛機製造廠,能理解沈碧靈思路的設計師也沒幾個。


    沈碧靈沒有迴答他們的疑問,而是準備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先說完。


    她伸手指著機身上比較完整的部位,語氣十分嚴肅。


    “在半個多月的空襲任務中,空中堡壘轟炸機有至少40架被敵軍擊落,但偏偏眼前這架看似受傷非常嚴重的飛機卻能夠飛迴機場,你們想過這其中的真正的原因嗎?”


    見三人頭搖的像波浪鼓,她接著說:“因為這架飛機受傷的部位全都不是核心部位。那些核心部位受到致命傷害的飛機,根本就迴不來,也不可能讓你們看到它的傷勢!”


    “這個,叫做幸存者偏差。”


    “咱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加強它受傷的部位,而是要削弱它受傷部位的防禦力,把節約出來的材料用於加強那些沒受傷的部位。”


    “你們看看這架飛機,雖然機翼上破了那麽多窟窿,並且尾翼都斷了,但它活著飛了迴來,這說明什麽?”


    “說明機翼上多破點窟窿沒事,但是機翼不能斷下來!所有機翼折斷的轟炸機,沒有一架能夠成功飛迴來的。所以咱們要加強的是它結構支撐力,要讓整個飛機的框架更加結實。”


    “再看四台發動機,其中兩台報廢,一台卡死,但它居然用最後的一台發動機支撐自己飛了迴來,這又說明什麽?”


    “說明空中堡壘轟炸機隻要有一台發動機能夠運轉,他就可以勉強飛行。”


    “因此飛行員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要盡可能的保護發動機,避免所有發動機全部損壞。”


    “當然,實戰過程中敵軍戰鬥機想要用子彈擊中它一台發動機,比擊中轟炸機機體難度要高很多,而同時擊毀四台發動機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四台發動機本身就大幅度提升了它的容錯率和存活性,無需再增加更多的裝甲了。”


    她說的這些話字字珠璣,並且蘊含著龐大的信息量,直到話音落下過了一分鍾,三人才漸漸迴過神來。


    一名設計師露出恍然之色,“幸存者偏差……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不過您說的確實非常有道理。”


    “飛機上真正需要加強的部位,恰恰應該是沒有受傷的部位,因為這些部位受傷的飛機一架都沒有飛迴來……”


    另一名設計師也開口附和:“還是總司令經驗豐富,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我們的問題。”


    “我們這些設計師在飛機工廠裏呆了太久,隻會埋頭研究數據,卻沒有任何實戰經驗,連幸存者偏差這種概念都是第一次聽說。”


    “果然實戰才是最好的老師,我們沒有親身經曆戰爭,在改進飛機這方麵沒有發言權。”


    “說到這裏,我都感覺自己這麽多年的飛機設計師白當了,有愧於陛下和長官們的栽培。”


    兩人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再次抬頭看向沈碧靈時都露出羞愧之色。


    就連石俊傑也一改常態,十分鄭重的朝她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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