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柳蟬翠江波起,朝歌暮舞,煙屏疊巒,肆意流年過。


    小舟伴得金陽晚,鴻雁嘶啞,兒女癡纏,隻得歲歲慘淡淡。”


    “好!!”


    台下眾人齊齊叫好,說書人見狀暗喜,驚堂木忽得一拍,


    “啪!”


    全場頓時靜了下來,白發白須的說書人神拱手陪笑,朗聲道:


    “列位,今日不說經史子集,不言軍國機要,隻言這兒女情長,刀橫劍舞!


    說起這刀劍,不得不提江南柳葉劍與這塞北迎風刀,這一刀一劍橫壓南北,冠絕江湖,可謂天下最強。


    然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柳葉劍與迎風刀孰強孰弱,終是個未知數,便在五年前,一刀一劍相約戰於這鳴翠湖畔!


    柳葉劍名喚陳望北,姿容俊朗,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擅揍古箏,風流非凡,至於迎風刀戰傾城,卻是相貌粗獷,從軍數年,染的一身蠻寇血,時常身披重甲,手持戰刀,端的是神將轉世。


    二人那一戰,直殺得鳴翠湖幹,天晃地傾,最終那戰傾城棋差一著,刀折甲破,血燃湖畔,自此柳葉劍之名威震南北,天下第一,實至名歸。


    要說也是諳合陰晴圓缺,人無完人之理,這陳望北得了天下第一,又有江南山莊,富可敵國,又有紅顏在側,可卻也有一大憾事,九位紅顏隻得千金一位,柳葉劍與偌大家業無人繼承,實在是令人心煩意亂。


    好在陳大俠也是開明之輩,有心招贅乘龍快婿,繼承這偌大家業,於是放出話來,若要做他女婿,得滿足三個條件。


    第一,這女婿需得風流倜儻,第二,文治武功皆不能差,第三,還得忠君報國,敢上塞北與那蠻寇一戰。


    若說前兩個倒還好說,陳大俠是照著自己來的,可這第三個卻是有些來頭,列位不妨一猜,這是為……哎呦!”


    忽然,一顆土坷垃從天而降,直直砸中這說書人的腦袋,原本一絲不亂的白頭發變作灰褐色,再一扒拉,更是臭氣熏天,這土坷垃裏竟包著好大一坨馬糞。


    “呸!你這短舌頭的!不就是因為那迎風刀戰將軍嘛!”


    刺耳尖銳的叫罵聲傳來,說書人尋聲一看,隻見屋頂上正站著一小乞兒,明明是流火之月,這乞兒卻裹著黑色破襖,戴著破爛氈帽,單手掐腰,臉蛋黝黑看不清相貌,許是吃不太飽,身材也是瘦小,便是有破襖撐著,也好像隨時便會被大風刮走。


    “又是你這破落戶!快!給老夫趕走他!”


    伴隨著說書人的怒吼,數名大漢從門外跑來,放好梯子便爬,這屋頂足有一丈,大漢們動作再快也需要時間,而這一會兒,那乞兒隨手撿起瓦片,雪花一般砸了下來,大號們叫苦連天,撲騰幾下就跌了梯子。


    “哈哈哈,一幫笨蛋!”


    乞兒拍手捧腹,不知從哪兒又摸出一塊土坷垃,狠狠砸在那說書人頭頂,隨後在其咒罵聲中消失不見。


    “連我江南閣的場子都敢砸,給老夫追!”


    咆哮聲中,一眾大漢魚貫而出,沿著各個街道細細搜查著。


    “還好還好,這些傻大個兒就知道走大道!”


    角落的狹縫裏,小乞兒鑽了出來,瞅了眼身後的江南閣,狠狠啐了一口這才低頭向著遠處跑去。


    彼時正值晌午,江南的這個時節最是炎熱,小乞兒鬧了一場,隻覺得又累又餓,因不敢走大道,隻好穿梭在小道之中。


    這揚州城雖是天下富庶之地,可邊塞征戰連年,又逢天災,不少北方的難民逃至此處,府衙本想著將這些人擋在城外,可陳北望這位大俠到底不忍,力主迎難民進城,又設粥棚屋舍,這才讓其活了下來。


    但外來戶終是外來戶,揚州本地人根本瞧不起這些北方窮蠻子,白日裏容不得他們來大道,是以這些人都躲在小道,個個蓬頭垢麵,骨瘦如柴,整日裏蜷縮在角落,與蠅蟲為伴,那些心惡的,更是將穢物堆在此地,故意刁難。


    原本滿懷希望的百姓們見此情形,也就如行屍走肉般,不敢上街,平日裏靠著周濟或是撿些垃圾為生。


    小乞兒看著如同骷髏般的人們,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可造反的肚子和幹裂的嘴唇,終是再難開口。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把那餅子給出去了!”


    走到一處狹縫,小乞兒沿著牆壁蹲了下來,為了舒服些,又將背倚在了牆上,透過狹縫,能清晰的看到大道。


    大道上,來往之人熙熙攘攘,叫賣吆喝聲連綿不絕,喧囂的生機與這死寂的沉默不過一牆之隔。


    “嘁,還不如北邊呢!”


    小乞兒這樣想著,忽覺得腦袋發昏,忍不住打起哈欠,正欲會麵周公之際,卻見大道上出現一少年。


    這少年同是裹著一件破襖,身量頗高,相貌並不出眾,唯有一對刀眉很是有趣,不過看樣子他也是許久不曾飽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路邊的炊餅攤。


    “是個新芽兒!”


    乞兒這樣想著,而後就見那少年來到炊餅攤前,伸手在懷裏一陣摸索後,拿出了兩枚銅板給了那攤主。


    “這個笨蛋,炊餅要三枚銅錢一個,等著被趕吧!”


    雖然這樣想著,乞兒卻是摸向自己懷裏,哪兒有僅剩的一枚銅板,不過那攤主似乎是大發善心,沒有為難,取了一個炊餅給了少年。


    少年道了聲謝,接過炊餅張嘴就咬,可也不知怎的,他忽然看到了狹縫中的乞兒,望著那對隱在黑暗的亮光,少年遲疑了一下,而後大步走了過來,將炊餅遞進狹縫,翁聲道:


    “你吃。”


    乞兒本要拒絕,可看到少年憨厚僵硬的臉龐,沒由來的覺得親切,想接過炊餅,又想起自己的手拿過土坷垃,連忙把手在破襖上使勁擦了擦,這才接過炊餅,將其分成兩半,一半遞給少年,一半留在手裏。


    少年接過炊餅,咧嘴笑了起來,憨聲道:


    “多謝!”


    “謝我做什麽!這本就是你的!”


    乞兒想著這樣說,可話到嘴邊,卻是開不了口,隻低頭輕哼一聲,然後小口小口的吃著炊餅。


    見狀,少年撓了撓後腦勺,笑著就要去吃炊餅,這時,一隻大手忽得將炊餅打落,隨後就是猙獰的大笑。


    “原來躲在這兒!”


    “不好!”


    乞兒反應很快,伸手拉著少年就想逃走,可身後也被一大漢堵住,想往上爬,卻發現屋頂也有人在。


    “看你還能往哪兒跑!給我打!”


    乞兒下意識的護住腦袋,但卻發覺沒有想象中的痛打,抬頭一看,隻見少年將自己護在懷裏,頭頂上還留有碎掉的木屑。


    “疼嗎?”


    少年沒有答話,隻是憨憨一笑,乞兒心中發疼,想要撫去木屑,背後卻是挨了一腳。


    乞兒本就瘦弱,又連日不曾飽飯,這一腳下來,直踹的眼冒金星,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見狀,少年雙目忽得通紅,如同猛虎一般直撲那打人的漢子。


    “哼,就你這樣的流民,本大爺我……”


    在大漢的眼裏,這種北方來窮鬼,他一腳就能踢死,可眼前的少年力氣大的出奇,一拳就把他打飛出去,剩下的急忙上前幫忙,可這是狹縫,隻容得下一人通過,少年一邊護著乞兒,一邊竟把來的大漢一個個打飛出去。


    “點子紮手!上兵器!”


    一聲唿叫,白花花的刀鋒在昏暗的狹縫中閃爍著凜凜寒光,少年刀眉緊鎖,猛的暴喝一聲,其聲猶如雷震,猶如虎嘯,竟震得大漢們腦袋發昏,趁此時機,少年撞開人群,抱著乞兒就跑。


    “給我追!”


    大漢們提刀去追,少年隻得奮力去跑,可到底體力不濟,又帶著一人,趔趄之下倒在了地上。


    “看你還往哪兒跑!”


    大漢們獰笑著圍了上來,將刀刃反轉,揮腕就打,少年將乞兒護至身下,默默承受著。


    “住手!”


    空靈悠揚的嗓音響起,一眾大漢將頭低下,恭聲道:


    “見過小姐!”


    “都迴去。”


    “諾!”


    待大漢們離去,少年這才敢抬頭,看清眼前後,不由得愣住,隻見眼前的乃是一名騎馬少女,這少女身著素白金絲流雲長裙,眸含秋水,美種風情,發若緞子發亮,麵罩薄紗,恍然如神女下凡。


    不知為何,少年覺得心頭親切,他這等卑賤之人不該這般直視這種天仙般的人兒,如今卻是直勾勾盯著不說,甚至拱了拱手,開口道:


    “在下劉昭,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騎馬少女也覺的奇怪,自己竟覺得眼前這北地少年熟悉,鬼使神差的答複道:


    “妾身陳亦瀟,不必言謝。”


    言罷,騎馬少女自覺不妥,催馬徑自離去。


    少年呆呆的望著離去的少女,不知在想些什麽,


    “好看嗎?”


    “啊?你……你醒了?”


    乞兒沒好氣的瞪了少年一眼,見他還是那副癡楞之狀,狠狠一腳踢在對方小腿上,可這對少年來說不痛不癢,反而換來一句,


    “踢我作甚?”


    “哼!”


    乞兒怒哼一聲,本要扭頭離去,卻又覺得不舍,沒好氣道:


    “你怎麽不問問我的名字?”


    “哦,好。”


    少年雖然反應很傻,卻是恭敬行了一禮,正聲道:


    “在下劉昭,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乞兒暗喜,清了清嗓子,身子微欠,打了個萬福,柔聲道:


    “妾身戰圖南,見過劉兄。”


    “圖南……鵬負青天乃圖南,好名字!”


    少年粲然一笑,忽然沒頭沒腦道:


    “我好像在找你。”


    “找我作甚!”


    乞兒心頭雖是歡喜,麵上卻是故作矜持,又見少年還在發愣,便拉著他跑向街口,


    “走,咱們去吃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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