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棗莊。深夜,老秦家裏。  棗莊在縣城以北,離縣城大概6公裏的樣子。李東平生在棗莊長在棗莊,今年正好40歲,瘦高個,長長的脖子。他高中畢業之後參了軍,複員以後在棗莊小學當了10年的小學教師。被調到實驗中學當校長之前,他是棗莊小學的校長。在這兒,他有數不清的親朋好友。雖然後來他們一家人搬到了縣城,但李東平隔三差五總要迴來看看。在李東平身上,有著許多當領導的潛質,但是按道理,也絕不至於一下子從一個小學校長的位置爬到重點中學校長的位子上。然而,事實上,他確實一下子爬到了這個高度。李東平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一切都多虧他有個小舅。三年前,小舅從省委調到了市裏,當上了主管全市教育工作的副市長。所以,他的升遷也在情理之中。

    李東平有三個嗜好——拉板胡、吼秦腔、打麻將,一樣都不能少。

    老秦家的大狼狗汪汪汪地叫了幾聲。坐在李東平對麵的黑皮笑道:“嗬嗬,老秦,不會是二娃的人抓咱來了吧?”

    聽了黑皮的話,大家都笑了起來,露出八排黃黃的牙齒。在縣城這一帶,幾乎人人都有這樣兩排標誌性的牙齒,土黃土黃的,正像生養他們的黃土地。所以,這一帶的姑娘大都是抿嘴笑的,別有一番味道。並非他們不刷牙,這都是他們吃的地下水含氟量太高的緣故。

    二娃是老秦的親侄子,現在的鄉派出所所長,就算要抓賭,也應該不會抓到他大伯家裏來吧?

    大狼狗叫得更兇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鎖著的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了。

    屋裏的四個人全都愣住了。五六個警察一下子衝了進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根電警棍。

    “全都不許動!把手放到頭上,都站起來!”領頭衝進來的胖警察大聲嗬斥道。

    他們照辦了,一個警察開始搜他們的身。

    看到這裏,李東平心裏真是叫苦不迭——他今天下午帶去買摩托車的錢還剩1800多,全都裝在褲兜裏!這要是給警察搜了出來,不僅會被全部沒收,而且罰款的數目肯定也是“水漲船高”!

    然而,實際的情況比李東平想象的還要糟糕,警察竟然從黑皮的身上搜出了厚厚的一摞錢!

    在場的人全都被搜過之後,搜身的那個警察拿出了一個塑料袋,三兩下就把堆在桌子上的錢裝了進去。然後,他們幾個被帶到了停在門口的警車上。

    兩輛警車一前一後緩緩地開到了村外,沿著李東平所熟悉的那條窄窄的小路向縣城方向開去。

    李東平和老秦坐在同一輛車上,他低聲問老秦:“黑皮身上咋有那麽多錢?”

    老秦小聲迴答:“唉,他今兒個來我這搭借錢,我晌午剛去銀行取的……”

    老秦還沒說完,就被開車的警察打斷了:“沉實些!吵個啥?!”

    “老哥,咱這是要去哪搭?”李東平自找沒趣地問道。

    “到了不就知道了?”開車的警察陰陽怪氣地說。

    不一會兒,警車停在了“城關派出所”的門口。

    一看來到了城關派出所,李東平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這裏的所長是他的高中同學,兩個人好得就像親兄弟一樣。於是,他慢悠悠地拿出一根煙點了起來。

    幹警們連夜對他們進行了審訊,李東平第一個被帶進了“小房間” 。

    李東平剛坐下,胖警察就慢條斯理地問道:“叫啥名字?哪搭人?老老實實交代,千萬不要耍滑。”

    “李東平,棗莊人。”李東平毫不畏懼的迴答道。

    “知道為啥把你弄到這搭來嗎?”胖警察說。

    “知道……其實我們隻是小打小鬧……”李東平搪塞道。

    “嗬嗬,小打小鬧?你知道從你們幾個身上搜出了多少錢?1萬多塊!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胖警察說。

    “冤枉呀,黑皮身上的錢不是拿來打牌的,那是他上午剛從老秦那搭借的。”李東平趕緊解釋道。

    “嗬嗬,那你身上的錢又是找誰借的?”

    “我……我的是買摩托剩下的……”李東平無奈地說。

    “行了行了,我不想聽你吹牛了!說,還和誰一起賭過?你也知道咱這搭的政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對你肯定有好處!”胖警察不耐煩地說。

    李東平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說:“好,我說。你們所長孫鐵強和我打過麻將,對了,好像就是前天晚上,在他家裏打的。我倆打了不止一次,幾乎每周都打……”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胖警察說著,看了旁邊的小警察一眼,小警察立即心領神會地停止了審訊記錄。

    “你是做啥的?”胖警察問道。

    “實驗中學校長。”李東平說。

    胖警察疑惑地看了李東平幾眼,然後轉身和小警察嘀咕了幾句,小警察站起來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小警察迴來了,湊到胖警察跟前又嘀咕了幾句。

    胖警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對李東平說:“李東平,你的情況我們已經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我……”李東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支支吾吾道。“走呀!少廢話,越快越好!”胖警察說。

    ……

    天就要亮了。李東平快步走在街上,他在找公用電話,他要打電話給孫鐵強,讓他幫忙救救老秦他們。

    “喂,鐵蛋嗎?”李東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部公用電話。

    “喂,是我,誰呀?”孫鐵強打著哈欠問道。

    “我,老李,我被捕了,快來救我。”李東平笑著說。

    “啥?被捕了?你在哪搭?”孫鐵強接連問道。

    “我在棗莊打麻將被你的手下弄了一夥,我把你供出來了,他們就把我放了。我現在在你們派出所附近。”李東平說。

    “哎呀,我說老李,你都出來了還給我打啥電話嘛,你是成心不讓我睡覺是吧?”孫鐵強責怪李東平說。

    “是又咋的?嗬嗬,老秦他們還在裏麵呢,你能不能施展神通把他們也弄出來?”

    孫鐵強沉默了一會兒說:“老李,你不知道,今年所裏的‘任務’很緊,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半夜三更跑出去折騰。再說了,抓賭得到的錢和罰款都有他們一份,把你放了已經夠給我麵子了。這樣吧,你趕快迴去歇吧,我給所裏打個電話,爭取讓他們少交一點罰款。”

    李東平本來還想說他那1800塊錢的事情,可現在孫鐵強這麽一說,他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全當是交了罰款吧。”,李東平在心裏自我安慰道。

    第二天晚上,李東平得知老秦他們各被罰了2000元。

    李東平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後來竟然越鬧越大。

    先是老秦和黑皮為了那被沒收的6000元借款大吵大鬧——老秦認為錢已經交到了黑皮手裏,所以黑皮應該還給他,黑皮則認為,錢是在老秦家被沒收的,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李東平去老秦家取摩托車那天,老秦憤憤地說:“狗日的,我好心把錢借給他,想賴帳!沒門!”

    後來,黑皮和老婆為了這事兒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在拉拉扯扯中一不小心把掛在牆上的釘耙碰了下來,正好砸在黑皮老婆的頭上,當場就暈了過去,鮮血直流。

    幸好,黑皮老婆被及時送到醫院搶救了過來。

    總之,1998年暑假,一條“中學校長聚賭被抓,6000元借款引起民事糾紛”的新聞悄悄地登上了報紙。雖然那篇文章沒有指名道姓,但還是流言四起,足夠李東平難受一陣子的。

    新聞見報的第三天,李東平接到了縣教育局王局長的電話。

    下午三點,李東平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王局長的辦公室。

    “嗬嗬,王局長您好。”李東平恭敬地說。

    “哦,老李來了啊,快坐快坐。”王局長說。

    李東平在王局長對麵坐下之後,王局長接著說:“老李呀,我就不和你繞圈子了,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作為一名領導幹部和人民教師,你本來應該以身作則為人師表,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啥?”

    “不好意思局長,給您添亂了……我甘願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李東平直截了當地說。

    “好,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你的事情現在鬧得這麽大,我們咋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我們打算把你調到龍王廟初中去當校長,你覺得咋樣?”王局長打著官腔對李東平說。

    “可以,我沒有意見。”李東平點頭道。

    “你我不是外人,我就和你實話實說吧。把你調到龍王廟隻是想避避風頭,你不要有啥思想壓力,到了哪搭要安心工作。我保證,一年以內絕對把你調迴來,直接調到咱們局裏。”王局長換了一種語氣低聲對李東平說。

    ……

    從王局長的辦公室出來,李東平感覺輕鬆多了。雖然被調到了偏遠的龍王廟初中,但是卻可以逃離現在的流言蜚語!而且對他來說,這種“處分”無疑讓他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李東平已經滿足了,他明白,要不是他小舅,就憑他那根直腸子,最多隻能在棗莊小學拉拉板胡吼吼秦腔。

    “以後再也不打麻將了!”李東平在心裏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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