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第二天,白豌是在夢中度過的。


    他夢到自己已經穿金戴銀,拿著一隻純金的毛筆,在轎輦上當著左右百姓夾道歡迎。


    “白畫師,你這《美人圖》畫的栩栩如生啊!我出二十兩買下來!”


    “那怎麽能行呢!區區二十兩怎麽對得起畫師!我出五十兩!”


    “我出一百兩!”


    “我出二百兩!”


    ……


    白豌笑的合不攏嘴,弓著身子不斷接過四麵八方過來的金子。


    然後?


    然後,他就從床榻上摔了下來。


    “嘖!”白豌吃痛的從地上起身,卻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站了起來。


    可能大概也許,那子辰兄弟覺得他能成才,是真的?!


    白豌決心好好討教怎樣才能畫出好看的美人圖。既然昨夜已經結拜,那麽這點小事兒。對方肯定會答應的!


    白豌一麵起身穿衣,一麵看著這青色碟子。


    稍微吃了一點小廝送來的藥膳,沒來由的端起這物件,欣賞了半刻。


    不愧是百日軒的東西,這可是自己想了多日都沒能下手的物件。隻不過隨口提了一句,竟然就換了。


    於是,白豌自言自語道:“其實,我也沒必要糾結那想不起來的過去!有這樣的兄弟,他早晚會告訴我的。


    阿硯,你說你家主人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怎麽沒有迴應?


    他覺察到了一絲詭異,皺了皺眉頭。


    今日蘭園怎的那麽安靜?


    雖說平日裏蘭園本來就是個安靜的地方,就那麽幾個下人,還總是匆匆離去半句話都不和自己說。


    但是如今連阿硯都見不著了,是不是有點奇怪?


    白豌跳了起來,眉眼有些著急。


    轉悠了半天沒見著淩子辰以後,他揪住來端碟子的小廝衣領,問道:“這園子裏的人呢?”


    小廝稟道:“主人家都已經離開了,隻剩下小人幾個。”


    白豌的雙手一滯,道:“好吧!那淩員外呢?”


    “他去了月白書齋了。”


    白豌點點頭,怕是淩子辰也去了月白書齋吧!


    於是,他迅速穿起衣服,隨便抓了抓頭上的稻草,追出門去,想要問個究竟。


    沒曾想,一出門就被地上的沙石畫作給吸引住了目光。


    湖上小舟翩然,橋水隱約。雖然畫的極其簡略,但是已經能表意一二。


    按照這畫上的內容,白豌停住了腳。


    這人,竟就這樣走了?


    他的麵色一黑。


    小廝追出門來,捧著一個布包道:“白公子,這是主人給你留下的東西。”


    白豌接過布包,打開來看。


    裏麵竟然無一不是自己在妙心畫舫見過的東西,一眾十分精美的文房四寶。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銀元寶和兩個信封。


    不僅如此,甚至裏麵還有一套白色的新衣和鞋襪。


    “這……”


    白豌想起自己昨夜那破洞衣衫,實在有些不堪迴首,這人注意到了竟也沒告訴自己。


    如果說昨日,他僅僅隻是覺得心口有些熱。


    今日便是覺得這人當真是沒有輕看過自己,是真的相信他可以出人頭地。


    他不禁覺得自己看人真準,沒有結拜錯人。


    隻是,這人走的未免太過匆忙了些,連道別都不舍得說幾句話。


    “主人說,之前做工的契約本來就沒有簽時間,還給你以後。你在蘭園依然可以自由出入。


    但是因為他此後不在,你如若有想要討教作畫的心思,就帶著這封信去找鄭州的齊荼畫師。”


    白豌唇角彎彎,默不作聲。


    這子辰兄,他怎麽知道自己要去找他討教!果然會算命吧!


    “不去!”某男傲氣的偏過頭。


    叫他去哪裏就去哪裏?那麽肯定自己就會按照他的想法做嗎?


    小廝又道:“主人說過,你有解畫之才,並非池中之魚。你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


    但是這銀元寶就得留下了。對了,還有你在賬房欠的契約也得留下!”


    “哎~ 送出去的東西怎麽能要迴來呢!”白豌趕緊把布包收了迴來。


    開玩笑,裏麵那麽大一銀元寶。


    於是,他淡淡一笑,道:“也沒說不去啊!總得讓我考慮考慮,是吧?”


    小廝見到這人如此嬉皮笑臉,總覺得心裏有疙瘩。主人那般千叮嚀萬叮囑的,讓人疑惑。


    白豌思慮之下,便是想起那人低眉淺笑,溫潤如玉的麵容。


    這人,當不會害自己!


    說不出為何,但是就是會相信他。


    他目光落在這小廝臉上,微微皺眉:“你告訴我一件事,每日廚房給我送的這所謂的菜品,是不是隻有我在吃,淩子辰和淩翰並沒有吃過?”


    小廝呆了又呆。


    白豌層層遞進:“沒有什麽試吃菜品,一直是隻有我在吃。對吧?”


    他的臉靠的極其近,原本姿容就算得上明媚。此刻的質問,更顯得麵上爽朗驚豔。


    “……主人說……不能說……”小廝弱弱的縮成一團,且漲紅了臉。


    白豌則是彪悍的收起布包,不住長籲短歎。


    之前隻是懷疑,現在這布包出來,倒像是坐實了。


    看來那人並非不認識自己,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承認。


    他越發覺得這背後,怕是有自己無法知曉的原因。


    “那些藥膳,是不是還有一個方子?給我!”他道。


    小廝方才臉上的緋紅還未消退,支支吾吾道:“這……不能給!”


    白豌一把將這人按在地上,抬起拳頭就要開揍。


    直到這人迷迷糊糊,怯聲聲應:“別,別打。我這就拿給你!”


    他想,若子辰兄弟不是什麽麵首和小倌,讓他這個毫無做菜經驗之人試菜,就隻算得一個幌子。


    這人一定是想要給自己治下這失憶之症狀,又不願意與自己相認,才用這種笨辦法。


    把他誆進園子裏,試什麽菜品,實際是每日吃藥膳治病。


    聯想起之前林神醫說自己過去記憶並不好這件事,這淩子辰怕是也清楚的很。所以才刻意說什麽素不相識。


    畫了個扁舟小橋就說他會去遠方,不知生死,所以來不及告訴他臨別之言。


    人過橋下,便是要低頭前行!


    這人,是借著這過橋道歉呢!


    他想起那張清俊的青衣人,平日裏說話就小聲小氣,溫和的像隻兔子似的。


    明明做了這許多,竟然不辭而別!覺得有些氣惱。


    於是,白豌悄聲問這小廝:“還有,你再給我拿一把菜刀過來!”


    “菜?菜刀?”小廝顫著聲音。


    這人眯著眼,將其唇口貼近麵,那帶著半分惡狠的聲音極為可怕。


    小廝看了一眼這人,咽了口唾沫,一溜煙的就跑進了裏麵。


    不一會兒,他乖乖拿著黑色的菜刀和那方子過來了。


    白豌細細的打開信封。


    好吧,上麵除了數字以外,一個字都不認識。


    幸而還附畫了一張藥鋪小圖,不然也不知是什麽方子。


    他有些尷尬的收起這蝌蚪文,再用右手摸了一下這刀刃:“嘶~”


    最後,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拿著菜刀頗為費勁的在沙石地上刻畫了許久。


    “好了!要是子辰兄迴來了,也給他看看這個!”


    隨即便是大踏步的走遠了去。


    小廝低頭一看,這橋上多了一隻大大籃子,還有一隻醜陋的大蒼蠅。


    籃子勉強,蒼蠅迷糊,刻痕粗糙。


    他不明白什麽意思,不解的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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