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著一把開了叉的掃帚,白小易呆呆地看著這片原本寧靜祥和、與世無爭的寺院。這裏雖然已經荒廢了許久,可那錯落有致的雜草,頹敗中蘊含著生機的屋頂是如此的親切、是那樣的和諧。幾個時辰之前,這間報恩寺雖然破舊,可基本上是完整的。可現在再放眼看去,偏殿倒塌了三座,院牆破了足足九個大洞,尤其是西麵院牆上那個缺口,都足夠三輛馬車並行了。再看看那原本用方磚鋪就的地麵,大大小小的坑窪、碎裂、塌陷慘不忍睹。整間院子跟被上萬大軍洗劫過一般,變得一片狼藉。


    看著這滿目瘡痍的景象,在這裏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白小易恨不得大哭一場。可正當他醞釀情緒的時候,院牆的破洞裏,一個小腦袋好奇的探了出來。四喜睜大了眼睛,疑惑的問道:


    “白大哥,你家裏這是拆房麽?”


    看到這個來取水的小乞丐,白小易似乎見到親人一樣一下子衝過去哭訴道:


    “四喜啊!你白大哥家裏遭了賊啦,不僅偷了東西還拆了我的屋子啊……”


    呆呆地看麵前這個著幹打雷不下雨的少年,四喜憨笑著說道:


    “白大哥說笑了,這間報恩寺都荒廢快十年了,哪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偷啊。這些大窟窿一看就是用錘子砸出來的,有哪個賊偷東西還帶著錘子的,你真會吹牛。”


    看著自己的瞎話根本騙不到這個黑炭頭,白小易換上了一副正經嘴臉道:


    “行啦行啦,是我自己吃飽了撐得沒事做,想把寺廟翻修一下行了吧。去去去,一邊兒打水去,別在我麵前礙眼。”


    轟走了乞丐少年,白小易拿著掃帚晃悠到了寺廟正殿的門前,他往裏麵張望了一下,發現那個青衫道人正法相莊嚴的盤膝坐在殿中間,閉目養神。猶豫了一下,少年試探性的問道:


    “內個便宜師傅,您晚上就要睡在這麽?這寺裏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您看要不要幫您準備些東西啊?”


    老道士睜開一隻眼,看了看點頭哈腰的白小易,沒好氣的說道:


    “道士我孑然一身,沒有那麽多窮講究和規矩,跟你一樣,在這旁邊隨便搭個地鋪就行了。還有,什麽叫便宜師傅?我很便宜麽?師傅就是師傅,沒有什麽便宜不便宜的!”


    白小易一臉不服氣的撇了下嘴,嘴裏小聲嘟囔道:


    “明明就是你自己送上門要當我師傅的,還不是便宜貨麽?還說什麽是高手呢,都沒見識過有啥真本事。”


    青衫道士睜開另一隻眼睛,眼神玩味的打量了一下這個被人強塞給他徒弟,隨即緩緩抬起右手,在空中虛化了一個符號後輕輕的一指,那個仿佛由霧氣形成的符號就這麽消失不見了。


    目不轉睛看著這一切的少年一頭霧水的問道:


    “這……這幾個意思啊?”


    “沒幾個意思,你不是想看看我這當師傅的有什麽本事麽?那就露兩手給你瞧瞧。”老道士一臉和煦的看向白小易,“乖徒弟,你要不動一下試試看?”


    搞不清狀況的少年呆滯的挪動了一下身體,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了,方才還靈便的身體,此時此刻竟然不聽自己使喚一般一點都挪不動不了。腦子裏明明還有意識,可任憑他怎麽努力,都挪動不了分毫。白小易突然醒悟般抬眼一看,對麵的老道士正單手縷著胡須,微笑的看著自己。


    事情到了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麽迴事兒了。豆大的汗珠從少年鬢角滑落下來,他心裏暗罵道:


    “他爺爺的,這老牛鼻子好像還真有些本事。不過這種小把戲還糊弄不了小爺我,決不能認慫。”白小易心裏嘀咕著,臉上強擠出了一個難看到死的笑容:“嘿嘿,我說老神仙,您這又是幾個意思啊?不會想用這區區障眼法就糊弄小爺我吧?”


    青衫道人眉頭挑了一下,語氣玩味的說道:


    “你小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那好,師傅就給你來點厲害的。”


    說著,隻見老道士在左手掌心畫了什麽東西,然後隨手一揚。嗞啦聲中,一道藍紫色的電流筆直的朝著白小易竄了過來。在少年驚恐的眼神中,那股電流從他的眉心瘋狂竄入,勢如破竹的流遍他的全身後,最後順著腳心鑽了出去。


    哎呦!我去!那個酸爽啊!那個銷魂啊!那個迴味無窮啊!直到若幹年後,每當白小易迴憶起他和便宜師傅相遇的那一天,都會不自覺地打一個寒顫。


    一陣鑽心刺骨的酸麻過後,白小易渾身抽搐的癱軟在了地上。張嘴吐出來一口煙氣,烤的有點焦黑的少年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他掙紮著爬起身,扶著牆好不容易站起來後,咬著後槽牙說道:


    “多謝師傅手下留情,小子日後必湧泉相報!”


    “嗬嗬,好說,好說。”老道士捋了捋胡須,玩味的看著這個寶貝徒弟說道:“其實呢,這個定身咒,我隻要撤了術法就能解開了,根本不需要電你的。隻不過呢,你說要見識一下師傅的真本事,那就給你看看五雷咒是個什麽樣子,一方麵是讓你長長見識,另一方麵呢,是教教你這小子什麽叫做尊敬長輩。”


    白小易嘴角抽搐的直起了身子,敢怒不敢言的敷衍道:


    “師傅神功蓋世,徒弟知錯了。”


    “嗬嗬,口不對心。道爺我這也算不得什麽神功,就是一些禦雷的術法而已,不值一提。不過相較於尋常武人那些打打殺殺的伎倆,的確是要高明那麽一些,你要是想學我都可以教你。至於這聲師傅嘛,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我也懶得管你。不過你要記住,既然入了我的門下,就要遵守我的規矩,一旦你用我教你的東西為非作歹禍及無辜,為師就會親手了解了你,知道了麽?”


    看著老道士那隱隱泛著雷光的左手,白小易識趣兒的點了點頭。隨手丟給少年二兩銀子,席應真繼續補充道:


    “這些銀子拿去,隨便買些酒肉熟食迴來。順便多買兩床被褥,蒼風那孩子也許用得著。你們有什麽過節為師不在乎,如今既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就相互照應一二。”


    一臉嫌棄的撇了一下嘴,白小易小聲嘀咕道:


    “憑啥啊,弄壞了我這屋子還沒找他陪呢,幹嘛還要管他死活……”


    “嘟囔什麽呢!還不快去!”


    看著老道士又要用雷劈自己,無賴少年媽呀一聲拉著四喜跑出了院子。


    沉寂了許久,席應站起身,緩步來到了屋簷之下。與此同時,嗖嗖兩聲,一個羽衣男子和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青衫道人似乎對著空氣說道:


    “從那劍氣給這山鑿出一個大窟窿的時候。”


    羽衣男子溫言答道。


    “那你們怎麽不早點現身?”


    “這個……因為那人在啊……”


    羽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所以,你們就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了?”


    席應真滿臉的不悅。


    “阿彌陀佛,席道友此言差矣。你也知道,那人性情古怪,如若我二人貿貿然插手,免不了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就有勞子陽真人出麵了。”


    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青衫道人轉身望向羽衣男子和大和尚:


    “那現在怎麽辦?劍丸被這連個孩子吞了,人參果也便宜了那隻小狐妖。陛下那邊,誰去解釋?”


    交換了一個眼神,羽衣男子開口說道:


    “我看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那顆劍丸原本就是用來幫陛下培養一個信得過的高手的,如今既然有了兩個可造之材,未免不是一件好事。隻不過,需要找機會試探一下,然後收為己用。至於那顆人參果麽,的確有些麻煩。”


    猶豫了一下,席應真接口道:


    “幫公主療傷的事,或許另有辦法。”道人拿出一個白玉瓶,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是吳先生給我的藥,隻要配合一門特殊的功法,或許可以為公主續命療傷。隻不過,這個辦法從未用過,需要先找個人試試藥才比較穩妥。”


    “阿彌陀佛,公主的病在於先天元氣受損。貧僧倒有一位故人身患此疾,子陽道友或許可以用他一試。”


    “哦?那就有勞大師從中安排了。”


    找到了問題的解決辦法,羽衣男子溫言行禮道:


    “既然如此,這裏的事就拜托席真人了,我們立刻迴宮向陛下複命。”


    嗖嗖兩聲,應天府的兩位供奉,就這麽化作兩道流虹朝著宮城的方向飛了迴去。而名叫席應真的青衫道人,則遙望著寺門,有些惆悵的呢喃道:


    “也不知這臭小子到底走了什麽狗屎運,怎麽什麽好事都讓他攤上了。或許啊,這個徒弟我還真沒收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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