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沈酒從孤兒院裏返迴,紙質標識腕帶上的那串亂碼數字在她心裏留下了一團揮之不去的疑雲。


    如果自己真的是實驗室產物,有些事情就說得清了。


    她的基因與自然母體生產下的嬰兒有所區別,在約翰森博士的戰爭機器基因優化中開發到了最大程度,又能接納暗太物質這種來自宇宙中的神奇元素。如果真的是有人特意為之,創造了她,這個組織究竟在何處呢?


    沈酒對尋根幾近無望,隻能說服自己順其自然吧。


    她眼下不知道還有多少時日,先從反恐局的工作中抽離出身,世界上的罪惡是懲治不完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滋生罪惡。她無意當星際救世主,但也算是身體力行在反恐局樹立了某種榜樣,重振反恐局在星際裏的士氣,同時培養了一些得力的下屬。


    要是她還可以繼續戰鬥力不減,她會懷念那些跟人戰鬥的日子。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酗酒嚴重的老酒鬼,想讓酒鬼戒酒,太難太難了。


    不可否認,她對殺戮和血腥有著著某種不可言說的著迷。


    經過跟博士他們的討論,杜宇暗太物質失控有一種較可靠的猜測,暗太物質會在危險時刻在她體內爆發出無限的能量,尤其是摩薩塔監獄那次,造成了無比血腥的場麵,那幾乎不能說是殺人,而是大屠戮了。


    摩薩塔監獄裏的犯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每個人的邪惡念力極強,也可以理解為負念或負磁場,他們當時在腦海中幻想出各種虐殺沈酒活吞粉碎她的無數種殘忍方法,所以暗太物質與這股負磁場那個接觸時,爆發出了與之相當的強大能量。


    而這一年多內,沈酒由於反恐局的任務遊走於各種犯罪力量當中,不可避免也被暗太物質接觸到了各式各樣的負念與負磁場,她的狀況才會日益糟糕,她自己的精神力被各種負麵能量入侵,幾近失控。


    現在她開始適應遠離殺戮和邪惡的人和事物,精神上不再受其汙染,但是在不經意間,那種想要殺人嗜血的念頭還是會突然間一閃而過,等到她意識到時,早就消失不見了。


    要重迴正常人的生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對她來說,平靜的日子顯得罕見而無所適從,有時候覺得自己是被愛迪萊德養在籠子裏的鳥。


    她盡可能地把時間花在陪伴伊莉雅上麵,比如說,陪她去地城區招募勞工的現場宣傳。


    伊莉雅和帝國工會聯合策劃了這次招募活動。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女爵的身份讓任何人都不敢小瞧她,早在策劃期間,帝國工會的主席都對伊莉雅女爵的熱情和策略褒揚稱讚。也不看看愛迪萊德給她找了多少的諮詢和顧問,伊莉雅的功課忙得讓沈酒這個母親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過,伊莉雅自己樂在其中,才是最重要的。


    現如今,沈酒成為了最閑的那個人。


    除了跟愛迪萊德和伊莉雅每天在一起吃飯,時而去約翰森博士的實驗室裏轉轉,跟西斯學習控製體內的暗太物質,如此反複,她覺得自己的槍支器械都要長毛了,無聊時就拿出來擦一擦。


    到地城區的招募勞工宣傳活動,地點就在醉鄉人酒吧。


    戴麗娜特意提供了這個場所,帝國工會的人員起初覺得這裏並不正式,都是酒鬼聚集的地方,無法擴大影響力。


    但這群整日衣冠楚楚在高檔場所裏辦公的帝國公務員們怎麽會知道,越是人蛇混雜的地方,消息傳得越快,影響力也就越大。


    最終,伊莉雅敲定,她相信戴麗娜。


    她知道戴麗娜是傑克的媽媽,也是自己媽媽的朋友。


    對於要有貴族來地城區宣傳盧卡斯星球工程項目的勞工招募活動,從酒吧裏一下子就傳開到了大半個地城區。


    無人問津的地城區,這下子要出名了,竟然吸引來了帝國尊貴的女爵親自下訪,為了招募區區勞工的事跑下來,這可把地城區的住民們好奇心大大勾起,也在某種程度上,讓他們得到了被重視的尊嚴。


    畢竟,在過去,地城區的人隻能算是半個人,比上城區街道上陰溝裏的臭老鼠還不如。


    宣講活動當天,醉鄉人酒吧外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在現場聆聽了成為盧卡斯星球勞工的優厚待遇之後,排隊報名的人絡繹不絕。


    早在一年多前,盧卡斯星球移民計劃就在帝國內宣傳了埃爾伍德君主的綱領。


    可是,地城區人並不相信那些華而不實的文字和計劃書,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是不會相信帝國的統治者有這麽好心,要將他們從暗無天日的地城區裏拯救出去,不僅給他們建立新的家園,還提供工作和生計。


    這簡直不可想象!


    如今,僅僅是不到兩年時間,由埃爾伍德君主前往盧卡斯星球進行初步勘探規劃的先遣隊就傳來了好消息,在盧卡斯星球上找到了最適合建立新城邦的坐標,如今,那裏百廢待興,正是需要人力的時候。


    看著不斷湧進來填報名表的人,戴麗娜站在酒吧櫃台後麵,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烈酒,對身邊的沈酒感慨萬分地說道:“如果是十年前,我不敢想象地城區會有這麽一天。我以為這個地方和這裏的人們會永遠被上麵的人遺忘,默默無聞地死在陰溝裏。”


    “這個世上有的是你想不到的事。”沈酒淡淡說道。


    “沒錯。”戴麗娜爽朗一笑,忽然眼神調侃地看向她,“沈酒,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自己會永遠留在這裏,死也不會去上頭。結果怎麽樣,啊?”


    結果?


    沈酒諷刺一笑。


    要是沒有克隆人的出現,愛迪萊德不會親自追到這裏來把克隆人和傑克一起帶走,沈酒也就不會為了救傑克以及殺克隆人迴到上麵,重新人間。她可能會在某一天病死在自己住處的那張鬆木床裏。


    沒有人能預料未來,過去也不可改變。


    多說無益,沈酒舉起玻璃杯,與戴麗娜手裏的杯子撞了一下,十分痛快地一飲而盡:“敬你和傑克。”


    還有,克隆人希然。


    在宣講會結束後,克羅帶領的侍衛隊護送著伊莉雅離開,帝國工會的人員也陸陸續續撤退,地城區的這一個角落裏再次恢複了原本冷清的模樣。


    隻不過在戴麗娜宣布今天第一輪飲酒免費之後,人們歡欣鼓舞地又湧入了進來,舉杯狂歡。


    在一杯杯酒下肚之後,無論男女老少,都滿懷期待與懷疑,是否真的可以擺脫黑暗的命運,在另一個可以看見太陽升起的星球上開始新的人生。


    在這片熱鬧聲中,沈酒獨自離開醉鄉人酒吧,前往附近的一個偏僻地方,在走進一家光線昏暗的廢棄工廠時,從裏麵傳出來老k的聲音。


    “好久不見。”


    隨著老k的聲音出現,還有一股酒味,他隨身攜帶的威士忌純銀酒壺正被他拿在手裏,蓋子撥開,裏麵飄出來一股刺激的酒味。


    這是沈酒對老k的初印象,一個酒壺從不離身、賣酒為生的神秘酒吧老板。老k從未過問過她的身世,所以她對老k的身世也不感興趣。


    這是所有星際流亡者之間的共同默契。


    想交朋友可以,絕不要問對方出身。這是流亡者守則第一條,允許別人閉嘴,而且,知道的太多,會招來殺身之禍。


    沈酒雙手抱臂,勾了勾唇角,看著他:“真的是好久不見。”


    老k濃眉蓄須,渾濁的眼球裏流露出一絲的狡猾和奸詐:“你大張旗鼓地把帝國的人引到我的酒吧裏,就不怕我的地盤裏出現什麽恐怖分子,對你那個尊貴的女爵女兒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嗎?”


    沈酒知道他在開玩笑,所以並沒有生氣,說道:“我並無惡意。”


    老k舉起酒壺,擺擺手,哈哈笑道:“不用多解釋,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你能夠讓那些傲慢的帝國貴族來到地城區,關注這塊無人問津的地方,反而是做了好事。不過以後我店裏的生意恐怕會變差了。”


    沈酒聳聳肩:“我無意拯救任何人,也不是什麽聖母心。隻是每個人都有第二次機會。這裏,的確太糟糕了。”


    老k被她翻白眼的動作逗笑,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伸出手指,十分認同地在半空中點了幾下:“第二次機會。你說得對。”


    咳!咳!咳!


    老k笑得嗆住了,咳得過於厲害,麵色漲紅,他緩了緩,順了幾口唿吸,隨後正色道:“上次救出龍科的事,我還沒當麵謝過你。”


    沈酒揮動手指:“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


    老k的謝字剛到嘴邊,就被沈酒退了迴去,讓他有種吃癟的感受。但是,老k隨即搖頭晃腦了一下,唉聲歎氣道:“你還是老樣子。”


    說完,仰起頭,抿了口酒壺裏的威士忌。


    沈酒的傲慢,讓人討厭不起來。這也正是她令人折服的的魅力所在。


    “我有件事想問你。”


    “你說。”


    沈酒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數位板,放大了幾張圖片,正是在歐米伽星球上的那幾個偷渡客,事後查證,他們身上全都有一模一樣的六芒星惡魔之眼紋身。


    無疑是出自黑星反叛軍這個組織。


    在聽了沈酒的來意後,老k冥思了片刻,“這幾個人不是我們的人。”


    “那就是查姆那邊的人了?”沈酒看向他。


    “也不能說是查姆的人吧。”


    “怎麽說?”


    老k的眼神暗了下來,他走到鏽掉的車間樓梯旁,抬起一隻腳,坐了下去,打開酒壺的蓋子,先兀自喝了幾口,空洞的眼神望著前方的一個模糊不清的光點,正在心裏麵醞釀著要怎麽說出那些話。


    他正在與自己的內心做掙紮。


    或者說是,與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和正義不斷地做掙紮,激化的矛盾卻在心裏日益加劇。不是他的信仰消失了,而是現實的濃霧太重了,讓他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最終看到正義實現的那一天,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他不是懷疑自己的信仰,而是懷疑沉重的現實與卑劣的人心。


    沈酒也在他旁邊的樓梯上坐了下來,耐心地等待著老友,等他什麽時候開口,她再聽他說下去,不急於去打斷他此刻的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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