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水深處,西斯那雙閃著微光的藍色眼睛成為了沈酒視野裏僅有的光明,來自海洋的低吟召喚著她。


    他仿佛是從深淵裏爬了出來,海藻般的銀色長發在水波裏緩緩徜徉著,若隱若現的臉龐,在某個瞬間,被沈酒認錯成了愛迪萊德,他被海水吞沒,離自己越來越遠,極速地墜落進深淵裏。


    “……愛迪萊德!”


    沈酒驚慌失措地張開嘴巴,大量的海水灌進了自己的喉嚨裏,那個被她喊出來的名字被滾動的海水吞噬了。


    很快,人魚的低聲淺吟貼在了她的耳邊。


    失神中的沈酒被拽進了西斯的懷裏,他銀色的長發散開來,與她的黑色頭發纏綿地絞在了一起,他的尾巴還在戲弄她的後腰,把她弄得很癢,脊椎處酥麻地使不上勁來,往上遊的力氣也漸漸流失。


    沈酒氣瘋了,西斯似乎忘了她之前的警告,到了他的地盤上他就開始使勁欺負她了。


    就在她要揮出拳頭給他一個教訓時,西斯把一個精巧的粉色貝殼呈到了她的麵前,一打開,裏麵是一顆鵝卵石大小的珍珠。


    裏麵還夾著幾根斷掉的海藻,是他剛才下到海底匆忙撈上來時,想快點討好沈酒沒有取出來的。


    是一條很會邀功諂媚的人魚。


    沈酒徹底沒了脾氣。


    浮到水麵上後,沈酒還是給了西斯一拳頭,“下次不可以再這麽嚇我了!”


    西斯握住她的拳頭,濕潤的眼睫毛上還在不斷地往下滴水,他看著沈酒說道:“人魚族裏,為了爭奪雌性的所屬權,雄性人魚可以向任何對手發起挑戰,即便我是西卡的孩子,也不能拒絕對手的決鬥邀請。你還不是我的夏哈卡,他們覬覦你,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西斯說完,懷有怨氣地輕輕咬了咬沈酒的下巴。


    隻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他氣憤地差點失控,恨不得當場在那幾條雄性人魚麵前宣誓對沈酒的主權。


    人魚當著同類麵前交配不是奇怪的事,有時還會互相比拚。


    雌性人魚為了得到最強壯勇猛的伴侶,還會一個個試過去。由於雌性人魚數量稀有,一條雌性人魚可以擁有多位雄性伴侶,以便產下更多的後代。


    雄性人魚憑實力爭奪交配跟繁衍權,強者勝利,弱者被淘汰。


    那些不被雌性人魚選中的雄性,則要等待漫長的時間,經過嚴格的篩選,等待新一批歐米伽少女的到來,才可以享有後代。人類女性在母巢中經過受孕,誕下人魚後代,就沒有了利用價值,葬身海底。


    所以,人魚族的繁衍競爭激烈且殘酷。


    舊協議的打破,也意味著新局麵的開始。


    暴露人魚族的存在,人魚族首領並非沒有考量,但是為了讓族群長久地生存下去,她接受了愛迪萊德的提議,選擇公之於眾。愛迪萊德對她作出的那個承諾,讓她打破了人魚族幾百年的規矩。


    一旦愛迪萊德失信於她,將會得到不可挽迴的懲罰。


    關於那個承諾,隻有愛迪萊德和人魚族首領兩個人知曉。沈酒並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其中的一環,被愛迪萊德“交換”了出去。


    在聽完西斯的解釋後,沈酒明白過來。


    難怪那幾條人魚盯著她的眼神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最後走之前的一條紅色魚尾人魚,屬他的眼神最具侵略性。


    “他們是怎麽看出我跟你之間還沒有……”沈酒困惑道,人魚總不是憑借氣味聞出來的吧?


    “當我的yang進入你的體內,你就是我的了。”


    “yang ?”


    西斯抓住沈酒的手,一路從自己的喉結滑到胸膛,最後停在了腹腔處,當沈酒的掌心貼在那裏時,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西斯的皮膚上出現了淡淡的藍色光芒,或者說是,在他的腹腔裏麵,某種發著藍光的神秘物質漸漸蘇醒了一般,在他的全身上下遊動了起來。


    而沈酒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暗太物質忽然之間蠢蠢欲動了起來。


    紅色的光匯聚在了她的掌心處,如同受到了召喚一般,西斯身體裏的藍色光斑聚攏到了她的掌心周圍,好燙,西斯的體溫正在不斷攀升。


    西斯對她身體裏的紅色物質並不意外,他用灼熱的身體將微微顫抖中的沈酒包裹住。


    月光之下,藍色的海麵上,魅惑妖冶的海神睜開藍色的眼睛,釋放著一股全然要侵吞她的氣勢,在她耳邊發出誘惑的邀請:


    “天黑了。該把你交給我了。”


    沈酒的黑色眼睛,閃爍了一下幽魅的紅光,隨後昏了過去。


    ***


    這一夜,沈酒留在了海神殿裏,一覺睡到了天亮。


    當她被清晨的太陽光照醒時,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環境愣了一會兒後,從床上坐了起來,蓋在身上的一層薄薄的毯子滑落了下來,露出她一絲不掛的光潔身體。


    她下意識地立即檢查自己身體,並沒有發現任何激烈的性事痕跡,也沒有不適感。在慶幸昨晚西斯沒有對她做任何事情之後,她開始迴想自己是怎麽睡得那麽沉的,甚至忘了自己昨晚是怎麽睡著的。


    奇怪,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她隻記得自己被西斯從海裏帶了迴來,隨後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她隱隱懷疑自己被西斯催眠了。


    床的旁邊擺放著一套疊好的衣服,沈酒拿起來穿在了身上,她走出寢室,走到了前殿,發現這裏空無一人。


    “西斯?”她在水池邊喊了一聲,以為他潛在了底下。


    然而水底下十分平靜,連一絲波紋都沒有泛起。


    這時,卡芮茜端著食物從側殿走了進來。


    她將食物放在台麵上,對沈酒解釋道:“沈酒大人,西斯大人不在殿裏。他正在大聖所裏接受瞻禮儀式。每個月的這一天,神明大人都會在大聖所露一次麵,接受民眾們的瞻禮膜拜,並布施恩澤給平民大眾。”


    沈酒明白似的點了下頭,看了眼旁邊的食物,飄出來的熟悉香味讓她迴想起了那段跟伊莉雅、約翰森博士們住在海邊舊古堡裏的平靜日子。


    那段流浪的經曆雖然短暫,居無定所,卻閃爍著平凡的、平靜的光芒,恩怨爭鬥離他們很是遙遠,每天有揮霍不完的陽光和海風,她跟愛迪萊德逐漸從充滿傷痛和誤解的過去解綁,伊莉雅也過上了夢寐以求父母在身邊的家庭生活。“歐米伽”這個美麗又神秘的星球,對他們每個人來說,充滿了非凡的意義。


    沈酒安靜地吃著食物,迴想著往事。


    卡芮茜拿起水壺,為她默默倒上了一杯熱乎乎的奶油茶。


    奶茶甜甜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仿佛具有一種治愈的魔力,沈酒聞著杯子裏的熱茶,看著卡芮茜:“我還沒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卡芮茜屈膝跪坐在地上,姿勢虔誠地如一位信教徒。


    她仰起青春美好的臉龐,柔和的神情中浮現點點的哀傷,對沈酒講述了自己之後的遭遇:“我把母親火化後,將她的骨灰灑在家前麵的那片海裏。很快,我就被村子裏驅逐了出來,來到了西斯大人身邊,成為侍奉他的宮女。”


    “你被驅逐了?”


    沈酒聽到這兒,頓時為卡芮茜感到忿忿不平。


    她明明是受害者,失去了所有親人後又被趕出了自己的家園!沈酒低估了村子裏其他人的愚昧跟惡毒,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憤怒地幾乎要捏碎它。


    卡芮茜按住她的手,善良的女孩輕輕搖搖頭,反過來安慰她:“沈酒大人,不要為我感到憤怒,為我去憎恨任何人。我已經選擇原諒了所有人,選中我的當地祭司,聖所裏的教徒,間接導致我家人離世的人,趕我離開家園的村裏人,我不會再憎恨他們。我寬恕他們的罪行,讓悲劇在我這裏停止。”


    沈酒聽完了卡芮茜這一番話,不知道該怎麽迴應,她無聲地望著卡芮茜真摯的臉龐,最終放棄了反駁她的念頭。


    寬恕傷害過自己的人,這是卡芮茜的信仰,也是卡芮茜的人生,沈酒身為一個外人無權去介入,去說服她放棄在她看來不可思議的信仰。


    就像整個歐米伽星球的民眾,將人魚奉為神明,他們的信仰堅定無比,難以撼動分毫。你無法說他們是癡是愚,是善是惡,因為你不是他們。


    就像沈酒自己,明明曾經那麽痛恨愛迪萊德,在地城區苟且偷生地活著,被他帶給自己的痛苦和背叛啃噬殘生,最終不也選擇原諒他了嗎?


    ——“你比任何人都愛他。”


    前不久與安德烈爭吵的那一幕閃現在沈酒的腦海裏。


    此時此刻,沈酒感覺到積壓在心裏的那座無形雪山轟然崩塌,她不作任何逃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被白茫茫的大雪掩蓋了倉皇失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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