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皺眉道:“以謝師傅的醫術,這點小疾,應該不致有礙?”謝伯欽苦笑著道:“多謝小候爺誇獎,這樣的症狀,小老一生之中,少也有過千例,倒還無一失手。”傾城在一旁問道:“那你這兩條腿,卻是為何?”


    謝伯欽道:“小老等了七天,去給那小公子換藥,想著清草沒人,為了不耽誤店裏的生意,便去的早了一些。小公子還沒起床,接待的丫鬟讓我稍等,突然竄來一隻小狗,那畜生不知何故,衝著我又吠又咬。小老我一時情急,就踢了一腳,結果被過來的小公子看見,大發脾氣,說我踢他寶貝的腿,也要打斷小老的狗腿,不由分說,招唿一群下人,按著小老就是一陣亂棍。”


    傾城怒發衝冠道:“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齊天也是勃然大怒:“小孩不懂事,難道大人也不管教?”


    謝伯欽道:“小老當時不醒人事,醒來已在醫館,卻是之前相請的那人,將我送了迴來。那人留下一百兩銀子,讓小賴息事寧人,就此算了,說那小公子是‘四海錢莊’華州華家大當家偏房的小舅子嶽雙全的獨生子。”


    傾城問道:“你答應了?”謝伯欽點了點頭。傾城恨鐵不成鋼的道:“難道你這兩條腿,就值一百兩銀子?”


    謝伯欽苦笑道:“小候爺和小夫人也是江湖中人,想來比小老更加清楚,‘四海錢莊’為蔡州蔡家、華州華家、齊州齊家、雲州雲家聯合創建。那四大家族樹大根深,財力雄厚,無論朝野,還是黑白兩道,都有經營。嶽雙全現在貴為‘四海錢莊’京城分行的掌櫃,又豈是小老一介草民可以抗衡?”


    齊天默然不語。像這樣的勢力,打官司,人家財可通神,固然勝算極微;用武力,有的是拿人手軟的黑白兩道為其出頭,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更別說謝伯欽不諳武功。


    傾城道:“謝老頭你不肯說,是怕連累我們了?”謝伯欽搖了搖頭,道:“小老和兩位萍水相逢,蒙候爺大德,舉薦雲兒到國子監入讀,小老已經感激不盡,如何還敢奢望出頭?”


    傾城道:“你既不想我們出頭,幹嘛支支吾吾?”謝伯欽輕輕歎了口氣,道:“小老隻怕說出實情,傳到雲兒耳朵裏麵,以這孩子的性子,眼看師傅被人致殘,定然憤憤不平。可以他力單勢薄,想要討迴公道,無異以卵擊石。”


    齊天道:“謝師傅放心,我們自會為你守密。”望著他腿問:“難道你這兩腿,便沒的治了?”


    謝伯欽黯然道:“小老替人接了一輩子骨,但凡還有一絲希望,也不甘就此廢了。”言下自是在說,那是沒的醫治。


    傾城拍著謝伯欽肩,道:“謝老頭放心,不論是誰打斷你腿,姑娘自當打斷他腿,為你出了這口惡氣。”


    謝伯欽急忙擺手,道:“不,不。小老行將就木,就是雙腿健全,那也沒多少日子。朝堂上的形勢,小老雖然不知,可代王府無端樹此強敵,那是有損無益。”


    傾城聽他說到代王府,不由一怔。若是自己一個人,那管他幾海錢莊,也要舒了這口氣,可現在身為代王府的人,不得不多上一層顧慮。代王府對上相國府,本已勢微,再要惹上“四海錢莊”,背負所敵,局勢隻怕更加窘迫。


    齊天見傾城望向自己,人家知道的,他又如何不知,隻是這事,自己兩人既然打破砂鍋問到底,再要全身而退,於情於理,也都說不過去。


    齊天深吸口氣道:“謝師傅不用擔心,我們隻是去理論一下,堂堂‘四海錢莊’,想也不能不講道理。”


    謝伯欽囁嚅道:“這……”齊天截住道:“聖人托六尺之孤,寄百裏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在下既明是非,識得善惡,若遇險而止,不平則隱,豈不枉讀聖人書?”


    謝伯欽呐呐的道:“小老……”傾城道:“別小老大老的,他就呆頭呆腦一根筋,這也是姑娘瞧上他惟一可取的地方。”不由分說,一手提著謝伯欽衣襟,一手推開窗外,從窗口躍了下去。


    齊天搖了搖頭,隻得從樓梯下去。掌櫃的遠遠瞧見,有意無意的往門口一挪,將出路堵上。齊天苦笑道:“掌櫃的別緊張,多少損失,你報個數。”


    掌櫃的見他雍容華貴,不敢獅子大張口,如實報上成本。齊天喚來車夫結算,兩人出去,傾城和謝伯欽早在車上等候。車夫問道:“咱們這是迴府?還是?”


    傾城不待謝伯欽說話,搶著道:“‘四海錢莊’。”車夫待得齊天上車,跳上車轅,他在代王府當差日久,對京城可謂了若指掌,也不問路,趕著馬車,直奔四海錢莊而去。


    謝伯欽身不由己,知道事情無可挽迴,他在宣州見識過傾城的脾氣,旁敲側擊的道:“小老先謝過兩位的好意。隻是木以成舟,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小老的淺見,還是以和為客的好。”


    齊天附和道:“謝師傅言之有理,咱們前去理論,太過咄咄逼人,反而讓人覺得得理不饒人。”


    傾城道:“你倆少一唱一和。該怎樣做,姑娘心裏有數。”齊天與謝伯欽對望一眼,俱是一臉無奈。


    馬車行駛一陣,突聽車夫“籲”的一聲,停了下來。車夫跳下車轅,掀起車簾道:“小候爺,小夫人,到了。”


    齊天“嗯”了一聲,抱著謝伯欽,率先跳下車來。車夫連忙道:“讓小的來。”接過謝伯欽,抱在兩手臂彎。


    傾城下的車來,抬頭望去,一塊金字招牌,率先映入眼簾。上麵寫著“四海錢莊”四個燙金大字,映著日光,閃閃發光。兩旁掛著一副楹聯,左邊是“四方財進”,右邊是“海納百川”,雖不工整,倒也應景。


    門口站了四名護院,穿著勁裝,牛高馬大,一臉兇相,俱都一臉的蠻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傾城一邊走近,一邊道:“好狗不擋道,識相的都給站開點。”


    左邊一個光頭,雙眼一翻,兇光畢露,往中間一站,道:“臭婊子,嘴裏不幹不淨的,要撒野,也不打聽這是什麽地方?”見對方走得近前,往她胸前搡去,喝道:“站……”


    齊天心中叫苦不迭,這光頭嘴裏不幹淨也就算了,連著手上也不幹淨,自己就是想要勸和,那也不能。


    果然傾城右腳踏前,使招“羅漢折枝”,抓著對方拇指一折。那光頭本要說“站住,幹嘛來的?”,一個字還沒說完,指節劇痛,慘叫一聲,身不由己的跪在地上。


    這套少林小擒拿手,在江湖上流傳甚廣。那光頭亦也有所涉獵,本有無數招式拆解,怎奈對方出手快若閃電。


    傾城順勢飛起一腳,踢在光頭跨下。那光頭痛徹心扉,慘叫連連,鞠般一路滾將進去,撞在裏麵的牆角,頓時暈死過去。


    另外三個護院,半響才迴過神來,倒不是被同伴的慘叫懾住,而是真有不長眼的,跑來“四海錢莊”鬧事。


    右邊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大漢,大吼一聲:“臭丫頭,找死。”一招“黑虎掏心”,朝傾城直轟過去。


    齊天見那人出手,看著勢猛力足,可腳浮拳飄,便知乃江湖上最末流的水準。對付尋常百姓,還能一拳一個準,遇見會家子,少不得滿地找牙,撞上傾城,一隻腳怕是踏到了鬼門關。


    齊天情知再讓傾城出手,這梁子可算結上了,右腿一蹬,急衝過去,抓著那朝天辮手碗,沉肩一甩,一個過肩摔。那人從他肩頭飛出,跌去丈遠,摔得七葷八素,一時爬不起來。


    傾城蹬了齊天一眼。齊天自知自己這點小心眼,在她眼裏就和裸奔一般,嘻嘻一笑道:“對付這些人,就不髒了你的手。”


    剩下兩名護院,本要一擁而上,見狀呆若木雞。他兩人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人卻不笨,自知以自己的功夫,和人家相比,那是千差萬別,貿然衝過去,簡直就是壽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煩。


    傾城不加理會,大步走進店內,既然人家識趣,冤有頭債有主,卻也沒有必要拿兩隻看門狗出氣。


    裏麵的聽見動靜,就近衝上來七八人,將傾城團團圍住。當先一個中年人,衣衫幹淨,白臉無須,看來甚是文雅。


    那中年人豎起手掌,想來身份不低,本來洶湧的群情,頓時鴉雀無聲。他沉聲問道:“鬧事的是你?”


    傾城大大咧咧的道:“如果你連這也看不出來,那這雙眼睛,大可挖去喂狗。”那中年人微微皺了皺眉:“姑娘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傾城道:“你以為姑娘我吃飽撐著來的?”那中年人剛舒展開的眉,複又皺了起來:“那是姑娘和本莊的護院有仇?”傾城嫣然道:“你會和幾隻狗結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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