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閱室中一名李姓考官拿著一小摞試卷,似挑選到什麽寶貝般,欣喜的在華老麵前鋪展開,“這是我上午從中挑出來的五六份試卷,它們無論是從文筆上還是從論點分析上都是上乘的,尤其是這一篇最令人印象深刻,雖然文筆辭藻沒有其他幾篇華麗,但論點論據新穎別具一格,雖說有些怪誕不經,但細想想也確是如此,我覺得應當選為三甲內。”


    華老好奇的從李姓考官手裏接過這份試卷,剛讀沒兩段,便扔在一邊。


    “語句生澀還欠些火候,不妥!哼,如果光靠些小聰明就想著能入選三甲,朝廷還需要這些日夜伏案刻苦學習的莘莘學子做什麽?還是應以穩妥為佳!”華老抬眸沉沉看了她一眼,接著在五六份試卷中粗略的翻了翻,翻到最後一份時停了下來,淺笑道,“嗯,我看這篇就不錯,文風大氣磅礴,字體蒼勁有傲骨,辭藻用的剛正不阿,一看就是心有鴻誌、博聞強識之人,是新輩中的翹楚,這才是我們應該選拔的人才。”


    屋內所有側耳傾聽的考官,聽到華老的點評,皆是若有所悟狀,連連點頭稱是。


    李姓考官麵露愧色又坐迴座位繼續批閱桌前的數份試卷。


    接連幾日的批改審閱,經眾考官商議後,試卷按順序分列放置在房間內。


    夜深人靜之時,批閱室忽現一點光亮,一名身著官服的人偷偷摸摸潛入進來,仔細一看竟是李姓考官!


    也不知是不是由於心虛,還是步風過大,蠟燭在中途滅了一次,她驚懼的停下來細聽門外的聲音,確定無人後,又點亮了蠟燭。


    她在試卷中翻找,按照排名從第一份往後查看,直到翻到第八份時停頓住了,將這份試卷從中抽了出來,與另一張桌子上的一份試卷替換了位置,確認無誤後,吹滅蠟燭離開房間。


    兩日後,放榜。


    月沁攜尉塵一起到皇城門口,門口站了大批看榜的考生以及圍觀看熱鬧的人。月沁撩開車簾後便改變了主意,讓尉塵待在馬車裏不要出來。


    走近查看榜單,赫赫然第一名是齊正,再往後看,她找到了華霜(第十二名)以及平素(第三十名)的名字,直到瀏覽至皇榜最後,她都沒看到自己的名字。


    “讓讓~”唿喝聲從眾人後方傳來。


    五六名侍衛為一名黑衣勁服的貴族男子開道,直到他走至最前排,紙扇一合,抬頭看向皇榜。


    月沁認得他,他不就是華霜的未婚夫嘛,在花樓裏見過一麵!


    “竟然上榜了?”他詫異道,笑著抿了下唇,未停留多久,轉身在侍衛的護送下離開。


    月沁在皇榜前佇立良久,直到人散去了大半,才失落的往迴走。


    也搞不清是什麽情緒,悲傷談不上,愧疚倒是絕對的,感覺最對不住的是一直以來陪伴在側的尉塵。


    垂頭喪氣地走迴馬車前,車前站著一人,抬眸,隻見尉塵正溫和的看著她。


    月沁心裏悶悶的,沒繃住情緒,突然委屈的落下了淚水,“我…沒…上榜。”


    尉塵沉默了片刻,輕輕拭去她臉上掛著的淚珠,用溫柔的語氣勸慰道:“考不中也未必不是好事,花府從來不會缺你吃穿,為何甘心為皇權驅策卑躬屈膝呢?”


    月沁被說愣了神,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考科舉?誒,當初他不是說自己遊手好閑,然後自己就發誓要奮進的嘛……莫非她努力用錯了方向?


    月沁迴到府中,一時空落落的,默默將書本收了起來,拉開抽屜時發現其中放了一大兜子玉髓,大小不一。


    腦海裏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在燃放煙花當日看到的兔子形狀的煙花,心中一動,在紙上描繪好兔子的造型,直接用刻刀在玉石上雕琢起兔子的輪廓。


    接連雕壞了四五塊玉髓,直到第六塊的時候才掌握了些技巧。


    月沁坐在窗前細細雕琢著,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六塊勉強能看,一塊淡色的白脂玉前麵和背麵都勾刻了線條,正麵是一隻抬著前腿垂著耳朵萌萌軟軟的可愛白兔,背麵則是簡單雕刻了些被毛以及小巧圓潤的尾巴,雖然線條略顯生硬,但是萌態十足,靈動有趣。


    月沁將雕好的玉兔墜子揣上,興奮的要拿去翠竹軒與尉塵看。


    小菊突然跑了來,大唿:“主子,喜報,科考報信人登門了,您快去看看。”


    月沁將玉墜子攥在手裏,疑惑道:“我又沒上榜,哪裏來的報信人?”


    月沁本來不打算予以理會的,抬腳去翠竹軒,最後還是被小菊堵在路上,催促著去了前門。


    正門大敞著,門口燃放著喧鬧的炮仗,花府的仆侍都好奇的看著報信人,沒人敢確信花月沁中舉的事實。


    張管家將信將疑的上前:“您沒送錯地方?這裏可是花府啊。”


    報信人皺眉看了眼張管家,大嗓門嚷道:“花月沁不就住在這裏嗎?她可是第八名啊,大喜啊~怎麽還不讓她快點出來接喜?”


    張管家驚道:“不是榜上沒有名字嘛,怎麽會……”


    報信人笑著拍了下腦袋,解釋道:“忘記給你解釋這茬子事了,是華老核實試卷的時候發現出了紕漏,稟告給女帝,臨時改了皇榜,不信的話,你可以再派人去皇榜前瞅瞅?”


    張管家怕誤接了喜報忙派人去皇榜前查看,花月亭攙扶著柳卿從後院趕來,聽聞月沁中舉的喜事,臉上欣喜的湧出點點淚花,命人準備報信人的謝銀。


    月沁走到門前,還沒了解清情況,被著急的報信人塞了封紅柬,張管家緊接著把一托盤金錠奉到報信人眼前。


    報信人領了賞錢後,快速前往下一家報信。


    直到從皇榜前確信過信息的小侍返迴後,花府眾人才放下疑慮,歡喜慶賀。


    月沁笑容滿麵的迴眸,驚覺尉塵就站在前院一角,眸眼深沉並沒顯得多高興,冷冷清清的轉身離開了。


    月沁急忙去追,到了一處蜿蜒的小路,叫住了他。


    本想說中舉的事,但看他的神情有異,便轉了話題,將揣到懷裏的玉墜子拿出來,笑道:“我雕了一塊玉墜子給你,還未來得及送過去。”


    他孤清清的立在原地,並沒有去接,怪異的顯得兩人間有些生分。


    月沁也搞不懂怎麽迴事,厚臉皮的靠近,將墜子放到他手上,“我看你身上也沒個綴飾的,以前送的也沒見你戴上,想來是你珍惜舍不得戴,便親自雕刻了個給你,不過是塊尋常的玉料子,丟了也不稀罕,拿與你隨意玩罷。”


    尉塵收下並沒有看,沉聲道:“你趕緊去前門吧,少了你,今日的慶喜宴如何辦得?”


    月沁上榜的事,花月亭大喜過望,就連柳卿的身體仿佛也因此健朗了不少,筵席大擺了三日,花月亭命人打造了“光耀門楣”的金字匾額就掛在主廳大堂上。


    月沁拿著一條精致的五彩絛子去翠竹軒,一進門就看到尉塵在抬筆寫著什麽。


    “尉塵,這是我在庫房中翻出的一段絛子,正好可以配在贈你的墜子上。”月沁將絛子擺放在桌子上,閑來無事便講起這幾日登門拜訪的親屬以及官吏來,當然這其中少不了赫連家族那些曾經低看她的長女們。


    尉塵抄默完最後一行字,俊逸的眼睛望向月沁,“日後,你入了官場,可要小心行事才是!說錯話做錯事,很容易招致殺身之禍,另外你身份特殊,入朝未必是什麽幸事。”


    她不解道:“呃,也未必不是好事,有了身份地位才能與你般配嘛,不至於讓你在外聽到閑言碎語了。”


    月沁這幾日被人吹捧得有些發飄,失而複得的名額,更是讓她一時深陷其中看不清局勢。


    尉塵默然,不再說些什麽。


    領了紅柬的舉人陸續去朝堂報道,月沁因為就住在洛城中,成為最早的一批人,宣布入宮覲見的當天就到朝堂報道了。


    女帝登臨,百官朝拜,舉者跟著眾臣一起三唿五拜,體驗了把威嚴肅穆的全套上朝禮儀。


    舉者晉封的職位按照舊例舊製,朝堂上由宮侍大聲宣讀了出來,由榜首第一名開始。


    齊正清瘦的身形這幾日豐潤了不少,上前跪拜聽封,被賜了個翰林院修撰的官。


    幾人過後,輪到月沁被叫上前,女帝竟開口問花月亭身體是否康健的問題,月沁迴複後便讓宮侍接著念,她驚訝的猜想:花月亭還跟女帝有交集?


    月沁也是被封了個翰林院修撰的官。


    隨著封賞繼續,月沁看出了些門道,前三名都是修撰,四到十五是編修,再之後的就是在各部或者地方分配了個文職的小官。


    下朝後女帝先行離開,百官短暫停留在殿內,留在皇城的舉人開始主動巴結朝中重臣。華霜毫不遲疑地站到華老身旁,屬於四皇女一派,齊正和平素聚集在赫連丞相身側,屬於皇太女一派。


    慢慢的差不多都站隊完成,唯剩下月沁和另一名女子在原地徘徊了。


    那名女子猶豫再三最終選擇去赫連丞相身邊攀附巴結,月沁也正打算移步。


    皇太女迴過頭來目光不善的看了她一眼,月沁尷尬的停下來,猶豫不決,最後站到了華霜身邊,四皇女也看到這一幕,輕嘲的迴轉過頭去。


    科舉過後便是三年一度的秋獵期,為期七天。


    王公貴族皇女皇孫紛紛移至東圍獵場,狩獵最多者會得到女帝豐厚的封賞,博得女帝高興官職連升兩級都是可能的。


    雖說如此,但是狩獵的主角還是女帝的這些皇女皇孫們,秋獵的主要意圖還是使這些養尊處優的皇室子女感受一下拚搏獵殺的沙場氛圍,考驗她們的真本領。


    鼓角轟鳴,烈馬嘶叫,塵土紛揚,肅殺之意頓起,眾人群起往狩獵圈的中間地帶衝,經過幾個岔路口後,皇太女身邊並行者都散開了,隻剩下她以及身後跟著的幾名騎兵。


    沒過多久青黃的草叢間出現一頭小鹿,弓箭起落間,小鹿喪於箭下,身後的騎兵急忙撿起獵物返迴封賞台報信。


    女帝那邊幾乎是同時,傳來騎兵的唿喊聲:


    “報,四皇女獵野獾一隻!”


    “報,皇太女獵麋鹿一隻!”


    亞璃因為年歲小,還不及馬高,被女帝留在身邊,看到難得一見的喧嚷熱鬧場麵,笑著拍手道:“皇姐們真厲害,剛開始沒多久,就獵到獵物了!”


    女帝靠坐在椅子上,祥和的眼睛笑著彎起來,歪頭問:“皇太女和四皇女同時報捷,亞璃你說朕應該把頭籌賞給誰啊?”


    亞璃想了想,小臉一板,鄭重迴答道:“亞璃覺得應該都賞!”


    女帝勾起唇,對著隨行的官員道:“朕明明聽到是皇太女這邊的報信人更先一步!”


    官員們紛紛點頭稱是,直唿女帝聖明。


    宮侍高聲道:“恭喜皇太女拔得頭籌,賞如意一枚!”


    騎兵迴去傳信,四皇女聽聞消息,大怒,將挎在身上的寶弓摔在了地上,“憑什麽賞賜又被皇姐給搶了?我明明跟她同時獵得獵物,為什麽偏偏說她優先?”


    四皇女拉住韁繩,馬頭朝東一拉,掉轉方向朝圍獵場中心地帶奔馳而去。


    皇太女正瞄準一隻豹子,開弓後,先後兩隻箭射到了獵豹身上,射中咽喉的箭頭引得獵豹劇烈掙紮幾下,咽氣而亡。


    隻聽一張揚的女聲道:“正巧,我也獵到了這隻豹子,皇姐,你說該如何分?”


    “四妹,你是故意的?”皇太女鬱悶的瞧向身後,對四皇女的無理取鬧感到不快。


    四皇女故意揚起韁繩,駿馬高聲嘶鳴一聲,搶先奔過去將獵物放在自己的馬背上,得意的笑了下,“獵物身上明明也有我的箭頭,怎麽能說我是故意的呢?”


    就這樣,四皇女接連搶了皇太女五隻獵物之後,挑釁的笑了笑,揚長而去。


    暮昏時分,號角聲再次響起,圍獵中止,眾人齊聚封賞台前。


    宮衛清點著所有參與狩獵的王公以及皇女的獵物總數:


    四皇女總共獵得32隻,皇太女總共狩得27隻,二皇子總共狩得14隻……


    一番統計下來,四皇女獵得總數最多,理應獲得封賞。


    聽聞這次賞賜的物品可是非同尋常之物,四皇女輕蔑的看了一眼滿臉陰雲的皇太女,傲然站在封賞台上。


    這時,皇太女身邊的騎兵突然不平道:“在圍獵場上,四皇女搶了我家主子五隻獵物,應該盡數歸還,按理是皇太女所獵之物最多才對!”


    四皇女怒罵道:“一派胡言,為何說是我搶的,而不是皇姐在搶我獵中的獵物?”


    女帝疑惑的目光定到一直沉默不語的皇太女身上,“玉瓏,究竟是怎麽迴事?”


    皇太女將圍獵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女帝聽後臉當即沉了下去,沉吟半響後,對著四皇女厲聲道:“你是對朕的判決不滿,所以才去搶皇姐的獵物?”


    四皇女被道中了心思,緊咬了一下唇,羞惱的辯解道:


    “母皇,您誤會兒臣了,明明是皇姐她看不慣兒臣,才過來與我搶奪!母皇您可要明察啊~”


    女帝看向四皇女身後的騎兵,皇權的威嚴一下壓到她們身上,嚴肅問道:“你們一直跟著四皇女,真實情況是否如四皇女所言?”


    騎兵嚇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頭,也不敢開口。


    女帝冷喝道:“隱瞞實情,屬欺君之罪!”


    騎兵的腦袋在地上猛磕著,麵色慘白的求饒道:“依臣所見,獵物…確實是四皇女……搶來的。”


    四皇女:“胡說八道什麽?明明是我獵來的!”


    女帝並不是偏信之人,失望的看了眼四皇女,似有些無力,發火道:“行了,你敢騙朕,但旁人可不敢騙朕!官兵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把搶的都還迴去!”


    華老急忙站出來諫言:“使不得啊,若不是四皇女所獵,上麵怎麽可能會有四皇女的箭頭,陛下三思啊。”


    在席間喝酒的赫連丞相適時插嘴道:“華老,無論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也不能罔顧事實啊!如果你不服,可以把獵物抬上來看一看,如果老臣沒猜錯的話,四皇女隻是拔掉了皇太女的箭頭,留在獵物上的羽箭應該都沒紮在致命處,真正將獵物獵殺的人應該是皇太女才對!”


    “你……才是詭辯,獵物明明是由四皇女先發現並獵殺的!”華老說罷,急忙朝四皇女看過來。


    四皇女緊握著拳,僵直的站在原地,邪佞的眼睛裏帶著不屈,冷聲道:“兒臣行事正大光明,母皇要查便查,要驗便驗!”


    皇太女猶豫了許久,朝著女帝拘謹的躬身,道:“既然皇妹這麽想要這幾隻獵物,我便送與她吧。”


    女帝由慶玉瓏的這一句話引起更大的火氣,“看看你皇姐,你什麽時候才能有她這樣的肚量?在朕這裏可容不得愚弄,該是如何便是如何,將獵物還迴去!”


    在周邊大臣的竊竊私語聲中,四皇女羞惱尷尬的走下封賞台,臉色氣的發紫。


    女帝將一把初代女帝隨身攜帶的斷水劍親自交到了慶玉瓏手中,整支劍通體湛藍,劍身上有冰寒的觸感,劍刃鏽跡斑斑,看起來略顯普通,很難將這把劍與神器聯想到一塊,據傳其有陰盛陽滅,斷水不合的神奇景象。


    自初代女帝駕崩後,劍身便上了鏽,即使打磨後,也隻是平平無奇的一把寶劍,再無神跡產生,此劍到後世隻成為一種皇權的象征,再無其他意義。


    四皇女迴了營帳,一反往日張揚之態,沉默內斂的坐在桌前,帳內包括華老在內的三名重臣愁眉苦臉的不知四皇女為何將她們召集到此處。


    封賞台上女帝將斷水劍賞賜給皇太女的景象反複縈繞在腦海,四皇女的眉頭緊皺起,心緒劇烈波動,狠一咬牙道:“今日之事你們也都看到了,是母皇在有意偏袒皇姐,我本無錯,是母皇把我逼到絕境的!”


    “四皇女是何意?”感受到四皇女陰鷙暴戾的情緒,郭老聲音有些抖,明顯聽出了害怕的意味。


    四皇女拿起圍獵用的弓箭,搭弦放箭在帳內莫名朝幾人身上瞄,冷笑一下突然鬆弦把在帳內服侍的兩名宮衛一一射殺了。


    將弓重重拍在桌子上,看著瑟瑟發抖的幾名大臣,邪意的勾起唇:


    “何意?嗬嗬,我接下來說的話,可不是誰都能聽到的,宣揚出去後果就跟她們的下場一樣,你們現在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留下來聽一聽?”


    郭老嚇得不行了,有要離去的舉動,卻及時被華老拉住了衣服,帳內沒有一個人離開,腿灌了鉛似的死死紮在地上。


    四皇女猖狂的大笑,十分滲人,帳內幾位不禁抖了個寒顫頓有不好的預感。


    “很好,我還以為自己身邊會有叛徒呢,是你們自己救了自己!”


    郭老當即倒吸一口冷氣,感激的看了眼華老,華老麵無表情的站立在帳中,目光炯炯直視著四皇女,似乎知道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四皇女走到幾人麵前,秀麗的麵容漸顯猙獰,眼神中有燃燒忽閃的火苗,“這次狩獵我早有安排,本來還拿不定主意,這下母皇還真是助推了我一把,讓我更加堅定了決心……”


    包括華老在內的三名大臣,初始聽到她的計劃時皆是滿臉駭意……


    四人在帳內密謀,直到夜深才離去。


    秋獵進行到第四日,宮中傳出消息,熹妃病重,女帝和四皇女急忙迴宮。


    秋獵仍在繼續,可是沒了女帝坐鎮,便隻趨於其表了,有人甚至命令宮衛替自己去獵獸,自己則每日待在營地周邊休憩玩樂。


    雅君大病初愈,臉上帶著未消的病容,小鳥依人的依偎在皇太女懷中,“玉瓏,我聽說圍場內東桃山風景不錯,明天我們能去看看嗎?”


    皇太女愣了下,道:“明天?不行。”


    雅君正待要放下惴惴不安的心時,隻聽皇太女輕柔笑著道:“等秋獵最後一日吧,我這兩天多打些獵物,三日均攤一下,最後一天便可以帶上你們幾人一起外出遊玩了。”


    “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不必為了我們……”雅君看了眼門口正竊聽的宮衛,將後麵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迴去。


    皇太女探望過雅君後,便去了洛水的營帳夜宿。


    夜半,雅君繞到營地的僻靜處,四皇女殿前服侍的近侍塞了張紙條給他。


    迴到帳內,雅君在燭火下展開紙條:洛水已服食孕果,望汝不要心慈手軟。


    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信息,愣怔了片刻失色的跌坐在地上,容土待要上前攙扶他,卻被他揮手阻止了,淚水紛紛落下,他搖晃的站起來走到桌旁,傷心絕望的用筆在紙條背麵寫下:變更為秋獵最後一日。


    兩日來,雅君都渾渾噩噩的待著帳內,直到秋獵的最後一日,皇太女將他攙扶出了帳篷,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關心道:“近來你身體不太好,我擔心你在外麵著了涼,要不你就留在帳內休息,不要出去了。”


    雅君收斂住眼中的哀傷,低聲道:“我身體無礙的,多穿一件外套就好。”


    東桃山就在東圍獵場的邊緣處,正值金秋,漫山紅葉,斷崖絕壁,飛瀑由崖頂傾瀉而下,景色宏偉壯麗,另外此處有初代女帝斷崖救人的故事,也讓其成為一處聞名矚目的景區。


    來到東桃山,當然要到帝崖去看景了,此處的命名便來自於初代女帝,崖頂還專門立了塊石碑,紀錄初代女帝在此的事跡。


    馬車停在碎石遍布的山下,洛水剛走沒幾步,突然肚子一陣絞痛,被紅妖又扶迴馬車上休息,薑勒因為會些醫術便留下照顧他。


    雅君看著洛水捂著肚子,臉上神色莫名變化,遺憾的看了他一眼,跟著皇太女一起徐緩的登上崖頂。


    到達崖頂,風清日朗,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雲山霧海,崖下吞吐著翻滾的雲霧,極目遠眺能看到天際頭的江河湖泊,波光粼粼的江流綿延連亙著無盡的巍峨險峻山嶺,壯麗宏觀的萬裏江山美景令人心曠神怡,胸襟開闊。


    雅君依偎在皇太女懷中,聽她在即興創作著詩詞,眼中帶著崇拜的光芒,笑望著她,兩人的背景就是這綿延的江山美景。


    “玉瓏,此刻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雅君臉上洋溢著恬淡幸福的笑容,但眼中卻帶著揮之不盡的絕望和不舍。


    也許是崖頂的風吹得太過於急,雅君垂下悲楚的眼眸,掩口輕咳。


    皇太女為他攏了攏披風,為他溫柔的戴上帽子,眼中情意濃濃,笑道:“此生還漫長,怎麽竟說這種傻話,以後你與我在一起隻會更幸福。”


    千川抱著劍立在兩人不遠處,目光從兩人身上離開,望向山下,突然在半山腰看到一批向上衝的蒙麵人,臉色一變,急忙與幾名宮衛上前攔截。


    皇太女站在稍後的位置,靜觀局勢的變化,忽然有兩名漏網之魚朝皇太女砍殺而來,皇太女拉著雅君後退幾步,手握寶劍從容不迫的解決掉兩名黑衣人。


    雅君顯得有些驚慌過度,連忙勸著:“玉瓏~你快跑!不要管我,我不會有事的~”


    皇太女將寶劍送迴劍鞘,沒有察覺到雅君的異常,鎮定自若道:“不過就是幾名歹人,能如何?”


    正如皇太女所料,沒多一會兒歹人就被除盡了,皇太女用劍挑開她們的麵紗,竟是騎兵統領姰某,而其他十幾人並不認識。


    麵色陰沉惱火的皇太女攬著雅君下山,這時又衝出一批手執利劍的兇徒,她們目露兇光,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陰森的殺氣,與前一批人的氣勢大不相同。


    大致猜出是她的“好皇妹”在刺殺自己,皇太女麵色生寒,怒道:“是四皇女派你們來的?膽大妄為!敢刺殺我,想滿門抄斬嗎?勸你們盡早投降。”


    刺客頭目像陰狠兇殘的惡狼一樣緊盯著她,拔劍對著皇太女,“哼,死到臨頭還大放厥詞?我們可不聽你指令!”


    刺客群起而上,瞬間便包圍住了慶玉瓏等人。


    接連不斷的刺殺令雅君突然控製不住情緒抽泣起來,痛聲求著刺客不要刺殺皇太女。但是絲毫作用都沒有,還差點被砍了一刀。


    刺客頭目頓下動作,看著麵前梨花帶雨哀求的美人,猥瑣的笑著,“你就是她的正妃?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就留你再多活一會兒?”


    雅君身形一震,連忙搖著頭,眼中閃有淚光,大驚:“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千川剛剛與刺客過了幾招,發覺她們比上一波人更難對付,於是對皇太女低聲道:“主子,這迴我們怕是難以脫身了,我們替您殺出一條血路,你先行離開。”


    刺客頭目聽到了他們的小聲議論聲,銀劍一劃朝皇太女刺去,嘲諷道:“今天你們誰都跑不了,等著命喪此處吧。”


    皇太女揮劍一擋,狼狽拉著雅君急退幾步。


    千川護主心切,與之糾纏,拖住了刺客頭目的腳步,皇太女才得以脫身。


    幾名宮衛在前麵拚殺,眼見就要殺出一條血路,背部中劍的千川大喊道:“主子,趕緊跟過來!”


    慶玉瓏心裏著急,拽著雅君逃離,卻被尋了空子前來的刺客頭目攔住了,朝兩人拉手的地方砍去,她急忙鬆了手,雅君跌倒在地上。


    她與刺客頭目單獨對戰,絲毫不落下風。


    雅君落了單,被眾匪徒圍上,舉刀便要砍,慶玉瓏敢忙上前去擋,驚險的用劍格擋開眾人。


    刺客頭目再度糾纏上來,慶玉瓏一邊護著雅君一邊朝崖頂退。


    見局勢越來越不利於自己,慶玉瓏不得分身,急忙朝千川命令道:“千川,你速下山去找救兵!”


    千川看了一眼皇太女與僅剩的幾名宮衛共同拚殺的場景,咬牙突破了重圍,飛快下了山。


    皇太女等人被團團圍困在崖頂,匪首很是狡詐,先將那幾名拚命護著她的宮衛給處理掉,蓄意攻擊著毫無武功的雅君,皇太女因分神保護他掛了不少彩。


    她的胳膊和腿各中了一劍,在鬆懈的空檔,雅君被頭目抓住了。


    皇太女累到沒有一絲力氣,用劍支撐著身體。


    頭目猖狂大笑著將雅君甩到一旁,準備給予她最後一擊。


    雅君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撲了上去,用後背擋住了狠刺來的一劍,他的身體在她眼前慢慢的跌倒了地上,本就蒼白的臉在極速流失著最後一點顏色。


    他努力的開口發出聲音,嘴裏吐出了濃腥的血沫子,聲音越來越弱,“玉瓏,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度過餘生了。”雅君的身體伏在地上再沒了動靜,身下的血越來越多,逐漸成了血紅的一片。


    全力的一擊落空,頭目冷冷的看了一眼這不知好歹的男子,胸腔裏滿是怒火,道:“殺,取慶玉瓏首籍者重重有賞!”


    她的腦袋一下子懵了,眼前的世界仿佛都褪去了華麗的色彩,隻剩下灰白,她執劍抵抗了一會兒,站在帝崖邊上,看著眼前衝殺過來的匪徒,痛苦絕望的跳了下去……


    若有來生,她定不會負雅君,也再不要這般心慈手軟,她寧可錯殺一百也再不要因此拖累到她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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