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莊瓷願意迴答自己的疑問,王靈韻便開門見山地道:“那夜,船上出演的最後一個節目,撫琴人可是莊小姐?”


    “是我。”方瓷點頭。


    見她大方承認,王靈韻又道:“莊小姐的琴可是有什麽問題?”


    “……”莊瓷顯得有些猶豫。


    王靈韻盯著她,半刻後才繼續道:“奧,那我換個方式問。那夜,恰好劈中莊財主那艘大船的天雷,不會正巧就是莊小姐引來的吧?”


    “什麽?”玖淩瞪大著眼睛,他看著眼前這位拇指大小的莊瓷,確實跟那晚撫琴的女子頗為相似“老王!你懷疑那道天雷是人為引來的?!”


    “不是懷疑,而是……”王靈韻審視的目光看向莊瓷,沒有繼續說下去。


    莊瓷閉眼深唿吸了一口氣,她的唇邊有著淡淡笑意。隨後,她撫了下自己手上戴的紅色鐲子。紅光閃爍間,莊瓷變迴了正常大小。


    “哇!原來你變得這麽小,並不是中了妖術!而是……”玖淩的目光,驚奇地望著莊瓷手腕上戴著的紅色玉鐲“身藏玄機!”


    “是,莊瓷故弄玄虛,讓玖隊長和丞相大人見笑了。”說這話的時候,莊瓷的眼神一直看向王靈韻。


    “其實莊瓷,是有意毀了船隻,而來到島上的。想必丞相大人早已經全都看穿了。”莊瓷垂眸微笑,仿佛隻是一件小事。


    王靈韻打量著她,總覺得讓她做十六公主,實在是太屈才了,從來休息不好,也從未睡過一天好覺,即便跟王靈韻一起被顧雲悠困在幻境裏時,每每入睡,必做噩夢。所以,王靈韻從未見過這樣能與她款款而談的方瓷,不囂張跋扈,也不強詞奪理。美麗自信,謙虛得體,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方瓷醒著的時候,命不太好,生在皇家,自小身子便體弱多病,醒來的時間少,睡著的時間多。長年累月日夜噩夢。與此同時,方瓷又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從夢裏驚醒時,除了身旁跪著的宮女之外,從來沒有人肯坐在她身旁,拍著她的背,給她半句安慰過。她是聖上最喜歡的小女兒,幾乎所有人都怕她,但是興許是大家太怕這位身體金貴的小主子了,生怕自己哪裏沒做好,讓這位身體金貴的小主子,一個唿吸不暢,便暈了過去。從沒有人注意到,方瓷其實很怕這未知而又陌生的榕宮,害怕畏懼著她的每一個人。她的一顆心,在偌大的榕宮裏,無處安放。


    她從小便什麽都害怕。屋子黑了,怕。房間太亮堂了,還怕。身邊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後來有了國君庇護,將她放在手心上寵著。那又如何呢?在方瓷成人禮當晚,她被皇後騙到地宮舉行加冕。


    長年生病導致精神力不強,小小年紀而又內心脆弱的她,根本無法壓製住青光石的力量。加冕那晚,方瓷命令他人用殘忍的手段,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人。


    隨後,她的精神力越來越衰弱,而青光石的力量,又實在太過於強大。方瓷在不清醒的情況下,漸漸被青光給控製住,而後,方瓷製定了一係列毫無人道的規矩,接二連三的犯下殺戒。逐漸成了一個人、妖、魔都畏懼於她、誠服於她的邪惡領袖。


    可清醒時的方瓷,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還記得王靈韻第二次遇到方瓷時,她躺在一棵老榆樹下,遠處是雲卷雲舒,頭頂是懶懶的午後陽光。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射在方瓷的臉上、身上,耳旁是遊魚流水嬉戲,閉目間還有和煦涼爽的秋風。蟬鳴知了叫,一夢黃昏後。


    方瓷總是強撐著在走接下來的路,因為她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後來,黑市的生意空前繁華,蒸蒸日上,不少城市變成了關押貨物的牢籠。中等貨物拚了命的想要變成上等貨物,為了能吃到更好吃的美食,穿綾羅綢緞,睡織錦軟床,住在更加高貴、更富麗堂皇的籠子裏。


    上等貨物之間互相攀比,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美麗,就為了讓更高級的主顧看上,高價將自己購買迴去做主人心愛的寵物。


    整個地下城市在方瓷的統領下,變得黑暗、瘋狂、而又嗜血。下麵所有活著的人和妖,都瘋了!


    “……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了,莊瓷不敢欺騙玖隊長和丞相大人。”莊瓷走到那棵盛開的花樹下,伸手接了一片花瓣,她盯著落入掌心的那片花瓣,不自覺便出了神。


    在王靈韻發呆的這段時間,莊瓷說了一個故事,大抵是她夜夜都會做著同一個夢,那個夢裏一片漆黑,她什麽都看不見,便不斷往前行走著、摸索著。走著走著……她看見了一團青色的光芒。那個光芒離她很遠,卻又似乎很近。可是她卻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那種感覺很不可思議,在夢裏,她跟那團青色光芒有著同樣的心跳聲。她在夢裏有非常強烈的意識,她與那團青光是共同體,密不可分的共同體!每一夜、每一夜,那團青光都在她的夢裏,它告訴莊瓷,自己很冷,要莊瓷去尋找它、去接它迴來。


    後來,賞春節將近,莊瓷的夢也變得越來越離奇。她夢見了聞憂湖,那團青色的光芒告訴莊瓷,它就在穿過湖底的妖界裏。醒來的莊瓷,立馬想到了關於聞憂湖的仙子傳說,她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或許有著什麽千絲萬縷的聯係。後來,莊瓷開始不斷的收集資料,詢問所有知道聞憂湖仙女故事的說書先生、和坊間愛閑談八卦故事的無聊分子,查閱典籍……


    原本,莊瓷想要一個人去聞憂湖,尋找那個總是出現在自己夢裏的青色光團。可是後來,莊家作為榕樹成第一富商,被上頭吩咐,要做今年賞春節的東家。雖然莊家作為東家,可是首日競賽的禮物,卻是由上頭分發。那些物品,雖不貴重,卻都是從榕宮的藏寶閣裏千挑萬選出來的。莊瓷作為莊家唯一的女兒,自然要從旁輔助自己的父親。當藏寶閣裏那些寶貝,被榕宮的護衛秘密派送到莊家時,莊瓷理所當然地一一清點了它們。其他的獎品都平平無奇,或者華麗,或者金貴。唯獨一對雕著桂花的血玉鐲,令莊瓷一見難忘。


    她在翻閱典籍的時候,曾經翻過一本講述法器的書,雖然隻是寥寥翻看了幾眼,可匆忙中,她似乎看見了與眼前這對血玉鐲,一模一樣的構圖。當時並沒有細看,所以莊瓷記不得這對鐲子是做什麽用的。隔天上午,她又重新去翻閱那本講述人類法器的書,在詳細閱讀這對血玉鐲的作用之後,這對鐲子,就變成了莊瓷讓身邊的婢女跑去參賽的理由。


    莊瓷身邊有個親信,叫信子。信子相當聰明,而又非常的懂事、識大體。她一直忠心耿耿的跟著莊瓷,無論什麽事情,不管那件事情有多難,隻要莊瓷說,她就去做。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什麽,但凡是莊瓷吩咐的事情,信子便一次都沒有失敗過。


    所以,毫不意外的,賞春節競賽當天,信子在兩場比賽環節中,好巧不巧的都獲得了第三名。贏一場得到一隻鐲子。贏兩場便得到一對鐲子。那日,場上眾人都唏噓不已,而信子卻道:她家主子看上了這對玉鐲,她不過是為了討主子開心。


    贏得鐲子之後,信子未曾再參加過任何一場競賽。


    莊瓷告訴王丞相和玖隊長,她招雷毀船,不過是提前學了一首曲子,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來到這座島上。


    “既然如此,你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來,那你為什麽不自己來,還要拉著整條船上的人為你陪葬?!”玖淩問。


    “那曲子……是我爹讓我學的。”莊瓷答。


    “莊財主?!”玖淩驚訝道:“那老東西!平時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關鍵時刻,他還敢玩陰溝裏翻船這一招!”


    莊瓷:“嗯,我之前積極的搜尋關於聞憂湖仙女的傳說,最後根據眾人的說法,統計出來了故事的共同點。估計,我爹他……看見了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統計紙。”


    玖淩:“你的意思是說,賞春節的晚宴選擇在船上舉行,而且還是離榕樹城那麽遠的郊區大湖,都是因為莊財主看見了你做統計的那張紙?”


    “嗯。”莊瓷點點頭,心虛地說:“八九不離十……是這個原因。”


    玖淩:“天哪,你到底打聽出來了什麽消息?你的那張紙上到底又寫了些什麽?需要讓我們整條船上的人,來陪你們父女玩這個尋找仙女的遊戲!”


    “很多人都說,那位仙子之所以被貶下凡間,是因為犯了錯。她偷走了一樣寶物,一樣可以號令萬妖的寶物,而那個寶物自她偷走之日開始……”莊瓷抬起頭,她身後是一棵又一棵的枯樹,她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異常認真:“就消失不見了。”


    “於是,你統計的共同點,一定是很多人都在懷疑,這個消失的寶物,其實還在那位仙子的身上。”王靈韻分析道。


    “對,我也懷疑,寶物是被她藏了起來,所以我夢裏的那團青光,才會一直讓我來尋找它!”莊瓷想了想,道:“對了!大部分人還說,到了醜時,聞憂湖便會出現一年一見的雷雨天氣,屆時,湖麵上會出現一個漩渦,兇險異常!”


    玖淩:“那團青光說自己在湖底,所以你猜測那個漩渦就是去往湖底的通道?”


    “是的。”莊瓷點了點頭。


    王靈韻:“沒有商人不覬覦財寶,莊財主將晚宴的地點設在聞憂湖。大抵是覺著若是沒有遇到漩渦,大家娛樂娛樂就好,可若是遇上了呢?”


    玖淩也無奈地笑了“運氣不錯,還真被那老狐狸給遇上了。”


    櫻花飄落,在這座枯萎的島上,還剩一棵樹仍保持著生機。盛放間,傳來三個人聊天的聲音,他們的話題時而嚴謹,時而嘻哈,有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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