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告訴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劉慎之一邊夾菜,一邊隨口問道。


    飯菜是夥計代為張羅的,雖不算豐盛,但在這樣的荒山野嶺裏已可算難得了。


    隨著飯菜一起呈上來的當然還有酒,當然也不是好酒,隻不過是此處自釀的醪糟渾酒。


    “你覺得呢?”任舟舉起杯子來抿了一口,忍不住皺了皺眉。


    見狀,劉慎之不由失笑:“你不是自謂牛嚼牡丹、好壞皆可麽?怎麽還露出這副表情?”


    “好壞皆可是不假,但嚼牡丹和嚼酸菜還是不同的。”任舟放下了杯子,“你們覺得曲令明說那句話是什麽用意?”


    這迴,他問的不單是劉慎之,還包括了一直默不作聲地唐象瑤。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麽?”劉慎之翻了個白眼,率先作答,“我隻是覺得有些蹊蹺,說是報答你贈酒之情吧,可又不見什麽實際的好處。”


    “你覺得呢?”任舟看向了唐象瑤。


    後者略一思忖,曼聲道:“早在我來之前就曾收到過消息,說養心劍廬將有名劍出世,沒想到居然是湛瀘寶劍。”


    “棲凰閣的消息?”


    唐象瑤點了點頭。


    任舟輕輕撫摸著嘴巴:“這麽講,這把劍的出現並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想來如此。”


    “可為什麽是偏偏是湛瀘呢?”


    一旁的劉安一直默默旁聽,不敢插話,此時見眾人都因任舟的這一個問題而顯出沉思之態,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難道這湛瀘還有什麽不妥麽?”


    “並非不妥,而是蹊蹺。”


    任舟沉聲道:“據《越絕書》所載,此劍為歐冶子所鑄,取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並有神力相助,又兼歐冶子用盡平生技藝,才造出了長三短二共計五把寶劍,其中湛瀘居首、純鈞次之,另有勝邪、魚腸以及巨闕。”


    “其中純鈞曾為越王勾踐所得,有人願以‘有市之鄉二,駿馬千疋,千戶之都二’——也就是小鎮和大城各兩座以及千匹駿馬——來交換純鈞,越王為此而請教其時的相劍名家薛燭,薛燭的答案是‘雖複傾城量金,珠玉竭河,猶不能得此一物’。純鈞尚且珍貴如此,那比起純鈞更勝一籌的湛瀘也就可想而知了。”


    “除開其本身價值之外,更要緊的是它的寓意。越為吳滅後,湛瀘也為闔閭所得,之後卻不翼而飛,輾轉到了楚昭王的手上。楚昭王也曾為此請教相劍師,得到的答案是‘此劍所在之國,其國祚必綿遠昌熾’,後來楚國果然中興,更為此劍添加了‘王道之劍’的意味。”


    聽到這番話,劉安不禁咋舌,卻說不出來話了。


    即使是身為劉慎之這樣一方大豪的親隨,可眼界畢竟為地位所限,窮其一生,也沒聽說過、更沒見過這種稀世奇珍,此時當然也就更無法出言品評了。


    “說了這麽一大套,你到底覺得他跟你說這些是什麽用意?”


    任舟瞥了劉慎之一眼,似笑非笑地答道:“所謂‘寶劍贈英雄’,他也許是看我腰間的這把劍實在太過寒酸,他又不能把他吃飯的家夥送給我,就隻好給我指點一條明路了。”


    “這倒是也不無可能。”


    任舟說的本是一句玩笑話,可劉慎之竟然真的點了點頭:“也或許是他看我虎老雄風在,又沒有由頭跟我談話,隻好借此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虎老雄風在’?”任舟冷笑了一聲,“你還真是不害臊。”


    劉慎之絲毫不以為忤,淡然答道:“‘寶劍贈英雄’,彼此彼此。”


    見任舟嬉笑跳脫,全無正經樣子,唐象瑤撇了撇嘴,隻好代為答道:“放眼天下,除開宮裏的那一位之外,或許也隻有張一塵急需這把‘湛瀘’來佐證其王者氣運。因此,如果這件事真是故意為之的話,恐怕與張一塵脫不了幹係。”


    “看看,看看。”


    任舟輕輕地拍打著桌子對劉慎之說道:“瞧瞧人家,什麽叫才思敏捷,什麽叫蕙質蘭心。”


    唐象瑤幹咳了一聲,絲毫不因任舟的誇獎而覺得得意,反而露出了一抹尷尬之色。


    見狀,劉慎之衝任舟擠了擠眉毛、嘿笑了幾聲,忽而又正了正神色,問道:“如果真是張一塵一手操辦了這件事,那曲令明又為何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你?難道他真的是嫉惡如仇的那類人,又自忖不是張一塵的對手,才想要假你之手?”


    “我先前正是為這個問題而百思不得其解。”說著話,任舟看向了唐象瑤,遞過去了一個充滿暗示意味的眼神。


    而後者對任舟的這種眼神卻視若不見,絲毫不予理睬。


    “可惜我對張一塵所知有限,更不知道他跟曲令明是否有什麽過節。”任舟咳嗽了一聲,將暗示表達地更明顯了一些。


    但唐象瑤仍是全無反應。


    “看來隻好改日去打聽一番了——”任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然後摩挲著嘴巴,“就是不知道該向‘說書人’打聽還是向‘棲凰閣’打聽呢?”


    瞧著任舟說話時還不忘了時不時地瞥唐象瑤一眼,非但是劉慎之,就連劉安都快要憋不住笑意了。


    見任舟已把話說得這麽明顯,唐象瑤終於肯開尊口了:“要論起這樣的江湖是非來,當然是‘說書人’的消息更多;不過嘛,說來也巧,張一塵與曲令明之間的恩怨是非,棲凰閣倒是也略知一二。”


    “是嗎?”


    任舟刻意板著臉,以便隱藏起計謀得逞的笑意,明知故問道:“那麽唐姑娘也知道了?”


    唐象瑤點了點頭。


    “那麽唐姑娘肯否賜告呢?”


    “當然可以。”唐象瑤笑靨如花。


    任舟也緊跟著露出了笑容。


    不過,還沒等他的笑容完全綻放出來,就忽然僵住了。


    因為唐象瑤衝著他伸出了纖纖玉手,掌心向上。


    這是個普天之下通用的手勢,任誰也能看得懂她的意思。


    “以我們的交情,論錢是否太顯生疏了?”任舟的笑容在眨眼間變作了苦色。


    “按理來說,好像是這樣的。而且,我既然已被逐出了棲凰閣,再拿閣中的消息出來做生意,未免太不知進退了。”唐象瑤頗為悵惘地幽幽歎息,“不過,我一介弱質女流,既乏武藝,又少了靠山,之後風雨飄搖,若沒些銀子傍身,之後怎麽過呢?”


    “我管你。”任舟下意識地答道,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一副豪氣幹雲的模樣,“之後我就是你的靠山了,什麽也不必擔心。”


    “哦?孤男寡女的,你又以什麽名目當我的靠山呢?”


    任舟說不出話了。


    先前不過是一時衝動,在瞧見劉慎之主仆那種怪異的神色之後,他也自覺失言,此時麵對唐象瑤的詰問,他更是無從作答。


    見任舟沉吟不語,唐象瑤也不逼問,隻是輕輕眨了眨眼睛:“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許可令你不必破費。”


    “什麽主意?”任舟立刻來了精神。


    “那就是像先前一樣,親自去問一問。”唐象瑤悠然答道,“至於是問張一塵還是問曲令明,那就全憑你自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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