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月沒想到她能活過三十歲。


    外頭的人都說她福氣好,雖早年身子欠佳,卻得名醫為婿。成婚十幾年來,丈夫對她依舊是千依百順照顧有佳。


    除了沒能添個一兒半女,她的一生可謂完美。


    宋霽月也覺得自己有福,可是她並不覺得完美。倒不是因為無福生兒育女,隻是……隻是……究竟哪裏不完美,她也說不清。


    董駿欽最近不在家,說是去京城見一個人。


    他原想帶著宋霽月一道去,順便去宋家祖墳看看。


    可是祖墳……祖墳……所謂祖墳其實隻是個衣冠塚,真正的遺體早在當年查案時被夏侯府暗中派人燒了。後來夏侯府被封,這宋家祖墳就由皇家照料了。


    所以去不去都無妨,反正她也哭不出來。


    況且董父年事已高,大寶和阿香之前帶著孩子移居東麗不便迴來照看。家裏的傭人倒是夠,但宋霽月還是覺得應該留個人看家。雖然她才是家裏最閑的那個人。


    宋霽月安頓好公公後迴到自己院子。說實話,這十幾年裏,為了治好她的失魂症,董駿欽幾乎是日日須臾不離,縱然現在治好了,他也早已習慣。


    難得這次他出遠門,宋霽月的心裏是有點小興奮的。


    待院裏的婢女都歇下,宋霽月翻出自己偷藏的小酒,坐到窗邊,一邊賞月一邊獨酌。


    “哎,今天的月亮真圓。”宋霽月對著天空自言自語。


    這麽多年大家對她都是小心翼翼,就連說話都要斟酌三分,怕不小心戳了她的心境,引得身體不適。


    可是隻有宋霽月自己明白,她壓根沒有什麽心境能被喚起,最讓她不舒服的反而是周遭的這些小心翼翼。


    不過,委婉表達過幾次也沒能改變他們對她的態度,宋霽月逐漸放棄了,轉身躲進自己的小世界。


    時間一長,她就有了自言自語的習慣。每每無人時,她就對著樹對著花對著天對著地訴說自己的心情。


    不過,這個小習慣也是因董駿欽而起。


    大約是三四年前,董駿欽帶她去了一次洛州。在洛州茶館裏,她聽說書先生講了一件洛州往事。


    說是一個文官,認識了一個樂師。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更是不顧俗世目光隻為長相廝守。


    隻可惜俗世難,樂師並非凡人,而是妖怪。文官的妻子請來仙門道士將其抓走後將其打散,不複存在。


    沒想到文官也跟著一厥不起中年病逝。


    宋霽月總覺得這個故事耳熟,轉身去問董駿欽。


    果然那仙門修士就是董駿欽的師傅,玄清仙人。


    不過董駿欽告訴她,其實那文官愛上的並非是妖,而是比妖怪更罕見的怪。


    這怪乃心生。他二人之所以能一見如故,實則是因文官自己欲念太重,引得一些沒有意識的能量散靈聚集,按他的心願生了這麽一個人。


    說者助興,聽者於心。自打那以後宋霽月就想,如果自己日思夜想,會不會有一日也能像那文官一般得一怪?


    倒也不想做什麽有損門楣的事,就是想找個知心貼己的人說說話。


    久而久之,這自言自語的習慣就來了,改也改不掉。


    某一天,廚房做了豆花。吃慣了甜豆花的她,那天鬼使神差地想試試鹹的。


    於是在廚娘略嫌棄的目光下,她加了紅油倒了醬。


    一口下去,額……有點怪。


    廚娘心想:夫人大約是吃得太清淡了,想換換口味。奈何家中食譜是老爺定的,特別是夫人和老太爺的夥食不可隨意調整。


    宋霽月下意識覺得是自己料沒加對。加對的話,應該不難吃:“難道應該加點花椒油和榨菜?”


    廚娘想,等董駿欽迴來還是和他提提意見吧。


    可宋霽月卻聽廚娘道:“那當然啊!”


    那聲音極輕,像是囈語。宋霽月抬頭看向廚娘再次確認:“周嫂,你也覺得該加點花椒油和榨菜?”


    廚娘壓根沒聽她說話,可是宋霽月一臉期盼的樣子也是不忍直言。


    “夫人可以都試試。”廚娘迴得巧妙,“但我還是覺得蜜豆更好。”


    但宋霽月明白了。


    她隨手加了點別的,匆匆離開,不再打擾。


    後來董駿欽就迴來了,他對京城之行隻字不提。隻是宋霽月去書房送茶時,無意間聽他和公公提起京城的高將軍在西陲戰場上受了重傷,恐怕好幾年都不能出征了。


    高將軍,宋霽月是認識的。以前她以董家義女身份住在燕郊時,每次高大人拜訪重草堂都會給順帶她捎點京城的新奇玩意兒,甚至是皇帝賞的貢品還有金銀珠寶胭脂水粉。


    宋霽月最初還覺得奇怪,高霆未婚配,家中老母和三姑六婆也已不在,晨陽賞這些給他是何用意?


    不過,禮物收多了,宋霽月也就不那麽在意緣由了。或許是晨陽讓他打點宮女女官之類的吧。


    總的來說,高霆對她很好。這種好與董駿欽不同,至於哪裏不同,宋霽月又說不清楚了。


    隻是自從知道高霆身體難愈後,宋霽月便總是記掛著這件事。


    董駿欽醫術了得,小寶出生後沒幾年阿香就把他送來,說是耳濡目染。現在小寶不在,也經常有人來求醫問藥,其中不發仙門中人。


    宋霽月想,如果是董駿欽出手,高霆的傷會不會有好轉?畢竟他連失魂症都治好了。


    可是宋霽月委婉地提過一次,董駿欽卻說自己也無能為力。


    宋霽月隱約知道,當初在造生石事件中,董駿欽和高霆還有晨陽鬧得不太愉快。


    說不上反目成仇,但就是逐漸疏遠了。


    宋霽月想,董駿欽大概是不願意。可迴她話時,他眼睛裏卻又是可惜和無奈。


    董駿欽不肯去,宋霽月也不好說什麽。不過,這事倒是給了宋霽月一個念想。


    她開始關心外頭的各種新聞消息,特別是京城的各種動向。


    外人都說宋霽月的精神頭是越來越好,出門次數增加,也願意和人多說話。


    董駿欽那日行針之後也說:“趁立秋天氣還好時,確實應該多出去走走。”


    “阿駿,那我們能去看看我爹娘嗎?”宋霽月順著他的話問道。


    大概是她甚少主動提出來去宋家祖墳,董駿欽幾乎沒怎麽想就同意了。


    他選了個好天,器件藏在通天袖,而後帶著宋霽月禦劍去京郊陵園。


    這是宋霽月第三次坐禦劍。董駿欽的禦劍一直穩穩當當不讓人難捱。可是這第三次上來,宋霽月開始覺得不給力了。


    好像應該再高點,再快點,甚至翻幾個圈,這才符合董駿欽的風格。


    董駿欽聽言,渾身一顫。而後他疑惑又緊張地打量著宋霽月,好像她說了什麽大胡話似的。


    不過,沒多久,董駿欽便笑著搖頭,並把她抱到自己身前,擁在自己懷裏道:“那你抓緊。”


    很快,宋霽月就後悔了。


    董駿欽確實可以是那種風格,但是她不行。


    雙腳落地後,董駿欽趕緊給她找了個無人地。宋霽月止不住反胃,不過吐幹淨後,她慢慢覺得清爽了許多。


    董駿欽:“還是不能太快。”


    宋霽月抱歉地擺擺手:“多試幾次說不定就習慣了。”


    董駿欽幫她緩了緩,而後牽著她慢慢走入陵園。


    京郊陵園所在地是原先皇家道觀長生台的舊址。夏侯案時,長生台受到許多牽連,而後門徒四散,往日輝煌不複存在。


    後來,晨陽取締了皇家一職,參拜禮佛,求仙問道,甚至商貿買賣皆從江湖規矩。


    除非奸惡,其餘時候他不加幹涉。


    董駿欽:“其實世家之亂後,先帝就有建陵園安葬那些烈士的計劃。現在終於實現了。”


    是啊,終於實現了。隻是這墓碑也更多了。


    二人朝宋家那區走,遠遠就見到一個人影。待走近,宋霽月認出是高霆。


    今日的高霆和宋霽月印象中的比蒼老了許多。也可能是因為董駿欽這幾十年下來容貌變化甚少,所以才襯得高霆上年紀。


    高霆今日是獨自前來。三人見麵相視點頭而後行禮期間沒什麽交流。


    宋霽月瞧他麵色還好,想那傷情應該是控製住了。


    這下,念想又斷了。


    禮畢,董駿欽和高霆去拜訪一些已故舊時,隻剩宋霽月靜靜地站在墓碑前,掃視著上頭刻著的名字。


    隻可惜,除了她的爹娘兄長,其他人大多不太記得了。


    她看了良久,可心中久久沒有波瀾。她太平靜了,平靜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應該。


    於是那自言自語的習慣又開始:“你們都應該重新投胎了吧?還是在陰間等著我?那陰間可過的好……”


    宋霽月呢喃半響,忽然聽見一聲輕歎:“都投胎了,放心吧。”


    聲音飄渺,轉瞬消失。宋霽月四處張望,近身並無人。


    難道是家中亡親?


    可是這麽多年,她甚少夢見過世地家人。別人都說,亡人投胎後便不會在去生者夢裏了。


    她的家人大概早就投胎轉世了,所以才不來看她,所以她也就這樣慢慢忘卻。


    可若不是亡親又會是誰?莫非是她心裏的那個怪?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抽泣,宋霽月順聲望去,好像是京城周家的人。


    周家也是武將之家,幾年前的西南大捷乃周門所在的軍隊首功,但是周副將重傷不治,迴京後直接送進了陵園。


    宋霽月剛認識周副將時,以為他已過而立,後來才知道,他隻比自己大了一兩歲而已。


    那時,周副將還打趣說,別看他生的老相,等到了五六十歲,他還是如此,到時候可比別人看輕許多。


    可誰知,還沒到五六十歲時,他就已經不在了。


    董駿欽和高霆似乎正在安慰周夫人,身邊兩個女兒也是哭哭啼啼的。


    宋霽月再次看向自家的墓碑,這悲傷的情感忽然湧出來。


    倒也不因少年家亡,隻是感傷若當年她也慘遭殺害,那她宋家豈不是連個哭一哭的人都沒有了嗎?可更傷感的是此刻她雖在,卻哭不出來。


    公公總說壽命短長不由人,誰都是獨自來獨自去。黃泉路上寂不寂寞她不知道,隻是想到一生到頭卻無人記得,就好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那真的是一件悲事。


    那日歸家,宋霽月又迴到了從前,不愛出門,不大說話。


    董駿欽擔心她,可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什麽原因。宋霽月戲稱是女人到了年紀的緣故,她知道這搪塞不了董駿欽但至少不要讓他這麽緊盯著自己。


    直到公公過世後,她的身體終於承不住她的自哀漸漸衰敗下去。


    藥香和銀針再次包圍她的生活中。終於在一場怪異的卻又瘋狂的夜夢後,宋霽月問他:“阿駿,你為什麽這麽希望我活下去?”


    宋霽月的本意僅僅是好奇。這副病體有多費神,她非常清楚。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三十幾年來她給周遭的人帶去多少拖累,她實在不敢想。


    可是董駿欽卻哭了。


    宋霽月嚇壞了,男子漢大丈夫說流淚就流淚,著實嚇壞她了。


    那晚董駿欽和她說了許多生的理由,可是宋霽月卻沒放在心上。


    董駿欽的容貌衰老得極慢,之前穆擒風來串門時無意中說漏嘴說他已入仙道,壽命比一般人長的多,或者說他的時間比一般人慢的多。所以宋霽月明白,就算她身強體健,她也不可能不先走一步。


    走就走吧,宋霽月忽然安心了,至少她還有董駿欽為她哭一哭,走就走吧。


    不過,董駿欽的醫術不是瞎吹的。即便她不想活也還是熬過了幾年。


    初冬的某一日,屋外銀杏樹金黃仍在,她心裏的那個小怪想去看一看。


    宋霽月動動身,似乎還有點力氣於是起身出門。


    婢女見她願意出來,便要找件亮色的衣裳給她打扮。誰想,最後竟是一身的紅。


    宋霽月無奈,這是當初的婚服啊。


    婢女卻不肯退讓:“老爺把這婚服收的那麽好,肯定很珍惜它。您難得願意出門,就穿這件吧!外頭的罩衫我給您換個別的,這樣就不是婚服了!”


    宋霽月是懶得折騰,索性隨她去了。


    換上衣裳後,婢女又說離家不遠處有一大片銀杏,若要賞這最後一點秋色,就該去那裏。


    於是她架著宋霽月去書房叫上董駿欽一道去。


    不過董駿欽並不在這兒。


    宋霽月實在不高興滿宅子找人,於是坐在書房內,讓婢女自己去喊人了。


    董駿欽的書房真的是書房,滿滿當當的書本子,也不知道他怎麽看得完。


    這間書房對宋霽月來說是隨時隨地可出入的地兒,隻是大多時候她還是拜托董駿欽把書帶到臥房給她解悶。


    今日再進,宋霽月想反正也來了,不如看看。


    晃了一圈,她發現除了幾本她看過的故事集之外,大多都是醫術和心法。


    倒是桌子上那把短劍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劍她認得,是董駿欽的隨身佩劍。不過他甚少使用,至少宋霽月沒見過幾次。


    之前穆擒風與南琴私下裏告訴她,說董駿欽與長劍八字不合,之前一把劍是斷劍且無法修複,而現在這把是對付造生石時被折斷的,又修複不了。所以那之後,董駿欽索性就改成短劍。


    隻是這短劍有個奇怪的名字,藏魂。


    穆擒風之前說是叫葬魂,埋葬的葬。後來被董駿欽糾正是藏匿的藏。


    隻是宋霽月聽著,不管是葬還是藏,都挺詭異的。


    不過詭異歸詭異,這劍上掛著的鈴鐺倒是挺精致的。


    宋霽月以前也見過這鈴鐺,當時她還好奇,別人都掛劍穗,為何他要掛個不會響的鈴鐺。


    董駿欽說,這鈴不是一般的鈴,是能帶人迴家的鈴。


    宋霽月聽著也就笑過,全當董駿欽怕自己迷路的仙門法術。


    隻是今日是真有點無聊,她逗了逗那銀鈴。大概八九下後,宋霽月突然聽到幾聲叮鈴聲。


    宋霽月愣在原地,她很確定這個鈴不會響,否則董駿欽隨身這麽多年,她不可能聽不到。


    宋霽月疑惑,難道是幻聽?她再次撥弄,確確實實有鈴聲呀。


    可是當宋霽月第十次出手,手指觸碰到銀鈴時,精致的刻紋上出現一條不和諧的紋路。


    銀鈴碎裂時,門窗緊閉的書房掀起一陣大風。紅色衣擺被吹得嘶嘶作響,可人在風中巋然不動。


    隻有眼睛因為風力不得不閉上。然而閉眼後,宋霽月腦海中映出無數畫麵。


    當風漸漸轉微,畫麵定格,宋霽月的腦海裏有一個人。


    那人正和她坐在重草堂的院中吃著點心,和她講著鬼故事。


    宋霽月終於知道她這一生究竟哪裏不完美了,原來是丟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她想起那日在進入鬼市前,她聽到自己身體裏另一個人與南琴說隻要銷毀石生靈就能保住她,假以時日定能恢複如常。


    她還想起南琴問那人,若是如此他將何去何從。


    那人沒說。


    風停後,宋霽月記起來了,那人最後抹去了關於自己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這就是石生靈的力量,也是造生石修複元靈魂魄的代價。


    宋霽月看著銀鈴碎片,突生鼻酸。


    董駿欽方才出門是去接穆擒風夫婦,迴來時聽宋霽月說她在書房等他,可一進房就見她紅著眼。


    穆擒風也嚇了一跳,南琴上前尋問,宋霽月卻道:“我看見阿律了。”


    “阿律?”三人詫異,“他在東麗呢。你怎麽會看見他?阿駿啊,你家夫人想別的男人了?”


    原來真的誰都不記得了。


    宋霽月失望地低下頭,盯著地上的碎片,那股悲傷的心情再次襲來。


    穆擒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話才引得宋霽月這般。於是他轉移話題道:“咦,你的小鈴鐺怎麽碎了?”


    宋霽月不安地看向董駿欽,可他麵色如常並無特別。穆擒風以為她是為碎鈴才愧疚難過的,於是又道:“這鈴好多年了,總歸會老會壞。霽月你也別自責了,等下出去我們買個新的給他。”


    說完,還不忘捅捅董駿欽。


    董駿欽把碎片拾起來,安慰道:“沒事的,你別緊張。一個鈴鐺而已。正好之前得了一個冰石,迴頭夫人用它給我編個結做劍穗吧。”


    連董駿欽也不記得了。


    宋霽月勉強擠出個笑臉,而後她朝三人身後的門外看去。


    銀杏樹下,一個虛影正在撩撥那些落葉。


    宋霽月不死心,她想再次確認他們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於是她迴頭,穆擒風和南琴正在說話,而董駿欽把那些碎片裝進一個同樣精巧的盒子裏。


    宋霽月看見,他皺著眉給那盒子施了法,微光消失的同時,他無聲地歎了口氣。


    那天之後,宋霽月的精神忽然又好了起來。甚至破天荒地鍛練身體,甚至研習法術。


    而她那自言自語的毛病也更加嚴重。


    有幾次南琴來看她,發現她對著空氣說話。南琴問,她隻是搖頭否認。


    就這樣,又過了十年。


    宋霽月還是沒熬過那年的三月。在最後的日子裏董駿欽幾乎是把她鎖在屋子裏,沒日沒夜地嚐試各種術法。


    能請的人也請過了,可是他們都說,連董駿欽都沒法子的病他們更沒法子。


    他很難過。


    但是宋霽月卻覺得輕鬆多了。她逐漸感受不到身體地存在,而後看見了她心裏那個小怪和她說的幽冥。


    幽冥裏的閻羅王盯著她的元靈魂魄似有猶豫。半響才問她:“你可有遺願未了?本王允你半個時辰去了一了。”


    宋霽月想了想,於是給守靈的董駿欽托了個夢。


    而後她飲下孟婆湯,褪去這一世的一切,隻留下那隻小怪在魂魄中忽閃,等待董駿欽接她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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