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駿欽行醫這些年,遇見過全身發黑的中毒之人,醫過被妖魔殘害得骨骼扭攪之人,甚至救過一個身體被分成兩半的人。


    但唯獨沒有被人如此近距離地噴了一口血,而且不是別人,還是他日思夜想的阿律。


    也顧不得問他們方才到底發生什麽事,南琴又為何出現在這裏,董駿欽抱起阿律便想離開。


    可是門陣剛剛開啟,晨陽就帶著三個蒙麵暗衛出現在地宮中。


    其中一個暗衛看見滿室傷員,當即打斷門陣。方才血腥味飄進鼻腔,喚醒了董駿欽身體裏某種暴戾的氣息。眼下有人擋路,他二話不說就是一劍。


    暗衛似乎不能動他,一個勁地躲卻不出手,直到晨陽一句:你要帶她去哪裏,那個暗衛才出手想試圖把董駿欽背上的人抓走。


    好在此時南琴也緩過勁,她一鞭子把那人抽開,護住阿律。


    董駿欽:“她受傷了,我要帶她迴去。”


    晨陽:“受傷,那就地療傷不是更快?”


    董駿欽:“晨陽!在這兒療傷,你是想她死的更快嗎?”


    晨陽看向後方的高霆和忽明忽暗的造生石。


    董駿欽:“晨陽,你應該明白阿律現在是唯一能幫你對付石頭的人。如果她死了,這個地宮,這些陣法,再加上我們所有人能困住它們多久?”


    暗衛停董駿欽如此不敬之言想上前教訓,卻被晨陽攔下來。幾秒之後晨陽冷經道:“放他們走。”


    董駿欽和南琴帶著阿律迅速撤離,一秒都不敢耽擱。


    他們一走,晨陽便讓暗衛帶各長老先行迴去修養。等人清空後,晨陽才和高霆暫時加固了結界。


    他看著造生石,神色失落又有些憂愁。可是轉頭一看高霆,他倒是淡然。晨陽有些不悅,以皇帝的口氣訊問高霆:“該說的都說了吧?”


    高霆:“陛下放心,都說了。方才的異動,阿律姑娘應該也明白緣由了。若阿駿能把人救迴來,就算他不同意,阿律姑娘也會迴來。”


    晨陽歎氣:“你確定?”


    高霆:“阿駿看中的人一定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我的弟弟,我了解。”


    晨陽聽言,噗嗤一聲邊笑邊搖頭:“你了解?他還沒出生你就不在了,壓根就沒和他相處過,你了解什麽?”


    高霆沒有反駁隻是道:“但陛下代我與他相處過不是嗎?”


    晨陽聽了這話,心裏多少放鬆些。確實,不管他和他父皇做的那些事在董駿欽和阿律眼裏是肮髒的還是深明大義的,他們都不是會放任心懷毒念的甯曦和強大不可控的造生石留在凡世間。


    董駿欽這迴是真的急了。門陣都沒能到達屋內而是直接落到院子。


    董駿欽背著人,肩頭已經紅了一片。他感覺到阿律的魂魄正一絲一絲離開她的肉身。


    宋霽月和阿香正巧到院中散步,看見三人如此模樣,大驚失色。


    宋霽月:“阿律姑娘怎麽了?”


    董駿欽來不及解釋:“快去叫盧大夫!還有帝彧,還要阿風!”


    阿香從沒見過董駿欽如此慌張,連帶著她也亂起來。南琴見她們還杵在原地,隻好再道:“把所有人都叫來。”


    阿律躺上床後,董駿欽一模定魂鈴,發現那一魄已經開始散了。定魂鈴不是萬能的,如果魂魄的主體開始消散,那不管玲中留下多少魂魄都是無用,最終隻會是一片無用的能量。


    盧大夫聽到阿香語無倫次的叫喚,還真的帶著所有人跑來董駿欽屋前。大家一進屋就看見一個臉色發灰的阿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董父想上前詢問,但是董駿欽已經坐在床前,看他的動作似乎是在施法。他麵色凝重,額頭不斷冒汗,董父識相地咽下嘴裏的話。


    而盧大夫,他雖不是江湖人,但是阿律的將死之兆隻要是個大夫就能看出來,事態緊急,怪不得董駿欽整個人都有些失衡。


    此時,大寶,穆擒風和南宮律皆不在董家。盧大夫悄悄把旁人請出去,而後讓阿香想辦法去聯係他們三人,囑托完後進了屋。


    盧大夫略過南琴徑直走到董駿欽身邊:“怎麽迴事?”


    董駿欽:“來不及解釋,先施針吧。”


    盧大夫一手搭脈一手掏出針灸包。搭脈的手指微顫,而後閉嘴紮針。


    盧大夫在針灸上的造詣頗高,一針下去位置不偏不倚,深淺正好。


    董駿欽瞧準時機,雙手合十,在掌心凝聚一股力。這力像是一團水,隨著董駿欽的手掌變化形狀,然後被慢慢沁入阿律的胸口。而後董駿欽右手點在阿律大腿上,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感應什麽,接著手指向上移到腹部肚臍處。


    董駿欽:“南琴,按住她。”


    南琴遵命,而盧大夫卻緊張抬頭:“真的要這麽做?”


    聽盧大夫的語氣,董駿欽似乎要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而事實上董駿欽的舉動比南琴想象的還要狠。


    董駿欽十指指甲忽然長長,然後他狠狠捅進阿律的腹部,幾乎要捅穿她的肚子。


    南琴大驚,這是什麽療法?阿律雖然將死,但畢竟沒死透,這一桶整個人跟詐屍似的彈了起來,嘴裏是含糊的嗚咽聲。


    董駿欽青筋暴起大喊道:“不是讓你按住的嘛!”


    董駿欽這麽一喊,南琴奮力按下阿律,而後她看見阿律腹部的血由紅變黑,接著傷口慢慢縮小,直到董駿欽把手拿出來,整個腹部恢複原樣,隻是多了一塊難看的疤痕。


    阿律再次躺平後,屋裏隻剩喘息聲。不知過了多久,南琴慢慢把目光移到董駿欽身上,看見他那隻手上全是血,還在不停顫抖。而盧大夫相對鎮定的多,隻是整個人非常疲憊。


    三人緩了一會兒,盧大夫起身道:“我去打盆熱水。”


    盧大夫一開門,外頭的人差點摔進來。盧大夫覺得這個場麵太血腥,便用身子擋住他們的視線。


    等房門關上,外頭再次安靜下來,南琴才敢開口:“你剛才使得是什麽招?”


    董駿欽的那隻手還在胸口舉著,他像是愣住似的半天沒迴答。南琴怕他“走火入魔”輕輕點了他幾下,董駿欽這才道:“禁術。”


    南琴沒想到董駿欽嘴裏會冒出這個詞兒,更沒想到董駿欽會用禁術。


    南琴:“什麽禁術?迴魂?”


    董駿欽:“你沒必要知道。”


    南琴語塞。這個語氣,看來董駿欽多半猜到她的秘密了。南琴並非是個有心計深沉的人,她為晨陽或者說為宣寧辦事也有她的理由:“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穆擒風,還有你和阿律的事情,我.....”


    “你不用和我說這個。”南琴想坦白,可董駿欽卻完全不想聽,他隻是愣愣地看著阿律,“如果你不想讓阿風知道,那最好也別讓我知道。”


    董駿欽不是裝清高,也不是想嘲諷。他雖然不涉朝堂之事,但遊醫那麽些年,碰見過許多身份可疑的人。各國之間互派暗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隻是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和這樣一位暗線成為朋友。


    南琴也不矯情,董駿欽不想聽,她就不多說,隻是小聲道:“晨陽答應我,等此事了結後便放我自由。”


    然而這話一出來,把董駿欽心裏的那把怒氣徹底點燃:“所以你就拿阿律的命去做了結?”


    董駿欽不敢想象,若是他沒有定魂鈴,是不是最後晨陽還給他的就是一具屍首,到時候就算他使上十次養魂術也救不迴阿律。不,不,按照他當時所見,他可能連屍首都拿不迴來。


    想到這個,董駿欽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可惜使了養魂術,董駿欽自己的魂魄有一部分在阿律身體裏,他一動怒,床上的人也跟著顫抖。南琴見他敢怒不敢言,還以為他是在忍耐:“你若是氣不過,隨你發泄。”


    董駿欽苦笑一聲,半響才道:“又有什麽用......說來說去,她自己都不肯告訴我。”


    南琴:“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多少?”


    “知道?”董駿欽搖搖頭,“我能知道什麽,全是猜的。阿律......最初的殘魂,其實是石生靈的魂魄吧?”


    南琴點頭:“看樣子是的。”


    方才阿律在造生石內引起那麽大的異動,再想自從他們在絡通觀查到造生石下落的線索時,阿律就能吸食他人全部精氣神......這一切正好對上鎖鈴婆婆說的石中生靈。靈若出石,那便會吞沒天地。而且她也說這石生靈是“天殺”的靈。


    董駿欽猜到這點,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阿律不告訴他。可是也正因為理解,才更覺難過。他可以接受想盡辦法後依然迴天乏術,但是他不接受在不知的情況下失去。


    南琴:“我們都沒想到那個石生靈會有這麽大能耐,他能困住甯曦一半元靈這麽久,讓外頭那一半這麽多年都找不到,找到了也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恢複......我想會不會有這個可能,崇雲當初封印造生石主要的目的不是甯曦,而是要封住想離開石頭的石生靈?”


    董駿欽沒有說話。


    石生靈和崇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眼下除了阿律,也就是石生靈本身了結。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全部。可是阿律......養魂術雖然能以魂養魂,但是地宮下頭那個石生靈已經蘇醒,誰都不能保證養魂期間他會不會召迴阿律。一旦他運功,像之前那樣,董駿欽也不確定他們是否守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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