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絲一愣,搖搖頭:“很多年沒見過了。”她一向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連赫定家的蛇形家徽也隻模糊地記得大致輪廓。


    季淳拍了拍季辭:“崽崽,去給她看看。”


    年輕的那一個順從地走過來,掀起襯衫下擺,肋骨附近的皮膚上浮出印記,淡淡地發著金光。


    那個形狀是……放大後蒲公英上的白色冠毛。


    在外人看來,元老季淳並非健談之人,他淡泊寧靜,不問世事;很少有人有這個榮幸,能聆聽他的教誨和勸誡。


    所以他們不會知道,在他真的想要說服什麽時,有多麽熟練,又是有多麽強大的實力才能支撐這種自信。


    季淳循循善誘,語氣懇切:“你也知道,護心之鱗……早就屬於季家了。所以它在召喚時會浮出季家的家徽。你的侄子多半已經看到了。小許或許沒有見過這枚家徽,但盧小時候還是看過很多次的,一定會提到。你以為他們不會多想嗎?蛛絲馬跡稍微一聯係……任誰,都會想探究一番吧。”


    到那時候,樁樁件件秘密,可就隱藏不住了。


    伊迪絲垂眸,捏住杯子的手指顫了顫。


    季淳清楚自己的話在她心裏埋下了種子,點到即止,柔聲道:“伊迪,為了自己打算吧。亂世中沒人可以獨善其身。”


    雌龍再抬起頭,嗓音沒了波瀾:“我知道怎麽做。”


    第一百零七章 水星逆行4


    巨龍原來是如此恐怖


    動員演講完畢, 樹精少女並沒有把兩人送迴地麵,反倒讓藤蔓托舉著他們越來越向上,很快就要觸頂了, 一根根足有三四米的雪白冠毛近在眼前,似羽又像刺, 連綿在一塊兒看著驚豔, 但要是戳在人類的皮膚上,許遊可一點兒都不想感受。


    盧修斯比他更直白,化出龍尾保護在身前,警惕道:“這是要做什麽?”


    “你們是森林的希望, 我和我的族群們都在萬物之母麵前發過誓,絕不會傷害你們。”阿爾瑟並不惱於他們的懷疑,“請抓住根莖處, 它會被吸收,成為一層盔甲,也同時是養分。”


    許遊沒動:“解釋一下。”


    少女翠色的瞳孔靜靜的,很有耐心:“你們現在能在森林裏自由唿吸, 是我借用了森林之神的力量。但樹靈是有限的,一旦我無法持續支撐, 很快就會消耗光。而且, 你們的動作越激烈, 就耗得越快, 和體力成正比。這棵蒲公英的冠毛能抵擋傷害的同時, 將森林的有毒氣體隔絕在外。算是雙重保險。”


    許遊理解了, 如果把巨龍進入秘境森林比作人類下水, 那樹靈就相當於氧氣瓶, 好用, 但有限,萬一阿爾瑟遭遇不幸,他們連唿吸的權利都跟著被剝奪;而蒲公英則是防護服,或許支撐不了幾分鍾,可哪怕是一分鍾,也可能是絕處逢生。


    盧修斯斜著眼看了看許遊,後者微微頷首,二人攥住冠毛的根部,和想象中堅硬鋒利的觸感不同,盡管放大了上萬倍,這棵巨型蒲公英依舊和外世界正常形態的一樣,非常柔軟,握在手裏像抓住了一團雲。視覺和觸覺相結合,更有幾分絢爛的藝術感。


    少女不含情緒的清涼聲音打斷逐漸跑偏的聯想,如係統提示音再次響起:“抓穩,不要鬆手。”


    她說完這句話,裹在他們四肢上的藤蔓應聲乖巧地縮了迴去,雙腿明顯越來越沉重,眼看就支撐不住他們了,盧修斯爆了句粗口,現在可是在大蒲公英的最頂端,少說四層樓的高度,他不會飛,十來米高自由落體,這是要出師未捷先摔個半死?


    許遊也是一驚,但他相信阿爾瑟那句「不會傷害他們」;餘光發現不僅他們兩個人正拽著冠毛,許許多多的森林居民也是同樣。他心裏有了模糊的猜測,對緊張兮兮的純血喊道:“抓緊了!”


    話音剛落,巨型蒲公英猛烈地顫抖起來,仿佛隨時會坍塌。原住民沒有一個顯現出緊張,反而充滿期待,就好像隆重的晚宴即將拉開帷幕


    *


    同一刹那,原本靜止如雕像的蒲公英,化作成千上萬的、數不清的種子,隨著風力輕盈地向上飄去,每根絮狀冠毛下都掛著個「小尾巴」,森林裏大多數的住民此刻都遨遊到了天際,浩浩蕩蕩地前行。


    蒲公英帶著他們越飛越高,飛出玫瑰園、芝麻田的頂端,飛到隻能看見通天豌豆藤無聲矗立,天幕布滿簌簌遊蕩的銀白色,好似世間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無比盛大的雪。


    隻可惜瑰麗的景象還沒欣賞夠,蒲公英像真的雪一樣慢慢融化進他們的皮膚,沒有了領航,眾人隨著重力緩緩下落,直到降在一條河流旁。


    這條河是藍色的不是通常形容河水清澈的那種藍,而是飽和度相當之高的亮藍色,綴在深沉的背景中格外紮眼。要是放在外世界,多半會認為水質遭到了嚴重的汙染。


    雙腳重新踏在堅實的地麵時,許遊的確感覺到一股新的力量鑽進體內,和樹靈的綠色不同,它是種「看」得見的白色。兩股能量和諧地交纏,螺旋上升,將他護在中央。這給了他不少信心。


    河流並不寬,目測十米左右,也不湍急,亮藍的水波平靜得像一張畫布;別說龍形能輕輕鬆鬆飛過,甚至有了龍類力量加持的人形,做個助跑也說不定能飛躍過去。


    此岸有s級和a級的兩頭巨龍,有豌豆樹精們,有玫瑰花妖和巨蜘蛛……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各顯神通。


    而它的對岸,站著攪得森林內外無寧日、讓在座的各位恨得咬牙切齒的埃隆赫定。


    倒是有幾分一己之力抵擋千軍萬馬的氣勢。要不是許遊站的是對立麵,他都想為他吹個口哨了。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致如此。


    埃隆那雙曾經被媒體譽為「摘取海洋的顏色」的雙瞳此刻變得混沌不堪,深藍早就卷進了漩渦;但並不妨礙他紳士地撫掌,向河畔踱步:“我等你們很久了,老朋友們。”


    盧修斯一見到這個親弟弟氣不打一處來,格外暴躁:“我呸!誰特麽跟你是朋友,少往臉上貼金!”


    “是友人,家人,還是敵人,又怎麽樣呢?”埃隆輕笑,爾後那笑意化作猙獰,“反正,馬上都要變成死人了。”


    *


    季淳沒有多留,帶著季辭離開。


    快走到門口人類迴頭看了一眼,伊迪絲依舊坐在原地,目光虛無,不知在想些什麽。他記起七年前在咖啡館的初見,彼時的她還叫做凱拉,在埃隆的默許下和許遊接觸。


    沒有背負赫定之名,也不需要自主的情緒,隻是一具光鮮的木偶。


    然而七年後,她卻要成為裁決的那把刀。


    加西亞的車停在莊園大門外,季家的二人走過赫定家仆從們帶著各色情緒的打量,直到上了車,加西亞為他們關上車門,迴到司機位啟動。


    季辭坐在季淳身旁,下意識碰了碰肋骨處,印記顯現時會有微弱的灼熱感,淡去則會伴隨著輕微的癢。他試圖忽略掉異樣的感覺:“小舅,計劃……會成功嗎?”


    “留下的是伊迪絲或者盧修斯,都在掌控範圍內。所以隻要鏟除埃隆就好。”季淳說,“你該多相信小許一些。”


    “你要多相信他一些。”


    這句話季淳以前也說過,不過和眼下場合截然不同。從他三歲開始,漫長的計劃就已經載入推進了,為了他,也為了龍族與人類間的和平。事實證明季淳的安排和許遊的執行都天衣無縫,他是該多點兒信心。


    人類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會不會有什麽變故?”


    季淳支著下巴望向他,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季辭想了想,誠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不安。”


    加西亞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季辭沒有發現。


    季淳沒有再說話,降下車窗,外麵的景色愈發蕭瑟。許遊被埃隆設計跟蹤,導致計劃提前施行,三人進入森林,外世界的人們唯有苦等,從夏等到秋天。風從縫隙鑽了進來,吹散車廂內的沉默。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變數,的確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人類,卑微的、軟弱的、無能為力的人類,不可控的、異想天開的、又總能從淤泥中掙紮出希望的人類季辭的存在本身,就是整盤精妙局中最大的不定數。


    *


    他們從來沒有正式交過手,唯一一次可以算作交鋒的經曆還是四年前埃隆襲擊季家古堡那次,許遊在季家的藏寶庫內被埃隆的龍焰衝擊。


    當時的許遊既沒有防備,還要護著季辭,又受地形限製,毫無還手之力。後來他仔細思考過,要是放開了打,兩個a級不見得能立刻分出高下。


    眼下,埃隆有了虯和護心之鱗的提升,而許遊也有樹靈與蒲公英的雙重防護,四年在巨龍漫長的歲月長河中不過短短一瞬,也會有截然不同的更改。


    許遊沒再猶豫,身周卷起小型的旋風,在氣流的包裹中迅速迴到原身,向河對岸飛去。他的龍翼完全舒展開來,現在是森林的清晨,與外世界不同,反倒是霧氣最淡薄的時候,本應能看得見陽光,卻完全被雙翼遮擋住了,攏下巨大的、叫人不寒而栗的影子。


    他直直地衝向埃隆所在的方向,後者卻紋絲不動,非但沒有迴到龍形,嘴角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對方從容過了頭的應對讓許遊心覺不妙,他來不及多想,張開血盆大口,從喉嚨深處推出高壓縮的龍焰。


    龍之焰的平均溫度在三到五千度,血統越高,殺傷力越大,純血甚至能高達五位數;盡管天空與河流的距離都有所阻隔,且許遊這一擊隻為試探,範圍也並不廣,但猛地掀起的熱浪還是撞向岸邊的原住民們。


    好在樹精們早有準備,聯手建立起屏障:“都向後退!”


    通天豌豆是秘境森林的命脈,它汲取著森林,也供養,它的根係遍布整片大陸,樹精可以在任何地點召喚藤蔓。此刻枝枝蔓蔓紛紛從地表破土而出,互相交錯編織成密密的網,淡綠的光芒奮力流動,拚命中和著滾燙的空氣。


    他們從枝葉的縫隙中看見了,金色的巨龍飛在高空宛若天神,那道流焰如同最精準的導./彈襲向埃隆,不偏不倚落在嬌小的人類身體上,驟然炸開橙黃色的花火,爆炸濺起的塵煙掩埋了一切。


    *


    居民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這才意識到,埃隆之前對他們的施壓都是留了情的,頂多用那條重得不可思議的龍尾將人纏到斷氣,或者是鱗尖上的毒,效率高,範圍小,有效就行;要是動真格的釋放龍焰,森林早就被夷為平地,灰都不剩了。


    巨龍原來……是這麽恐怖的生物。


    他們在提心吊膽的同時又鬆了口氣:幸好森林的自我保護機製拒絕了這群殘暴的野獸。


    隻要埃隆一死,樹精們斷掉給這兩位的樹靈,龍類就再也進不來,他們就能恢複正常的生活。


    也有人疑惑,難道埃隆就這麽死了嗎?


    或許厲害的巨龍能承下這一擊,但人類絕不可能;人類在五六百度的火焰中都被會燒成焦炭,更別提十倍的高溫。哪怕這具人類身體下麵藏著龍的血脈,終究由脆弱的骨骼、柔軟的皮膚、不堪一擊的器官組成,怎麽可能扛得住。


    不僅是惴惴不安的居民,空中的許遊也充滿疑慮。他沒用其他步驟,直接使用最致命的龍焰,原本是想最快試探出埃隆躲讓的速度或是防禦、反擊方式,沒想到埃隆大大方方杵那兒,跟靶子似的,竟然不閃不避,任他瞄準?


    埃隆費盡心思走到這一步,絕不會突然良心發現慷慨赴死謝罪。


    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做出防禦的姿態,快速思索著。


    煙散開了。


    龍焰把地麵炸出了幾米深的坑洞,埃隆赫定就在裏麵,拍了拍西裝上不存在的灰塵,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要不是身後的硝煙尚存,著裝和神情仿佛在參加一次尋常的社交晚宴,連唇角彎起的弧度都是麵對媒體鏡頭時最迷人的那種。


    他笑微微地理了理發型,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聽上去頗為愉悅。


    毫、發、無、傷!


    第一百零八章 水星逆行5


    每次烈焰都是場浩劫


    許遊驚呆了。他的龍焰少說也是能摧毀方圓幾裏樹木的威力, 居然就這麽被輕輕鬆鬆化解了?


    “怎麽了,許老板很驚訝是不是?”埃隆的背後張開雙翼,帶著他離開坑洞, 飛到和許遊差不多的海拔,平視著仿佛被施了定身術的金色同類, “謝謝你, 正好,也讓我試試看護心之鱗能有多大作用。”


    森林的原住民一個個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盧修斯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噗……”埃隆忽然笑了起來, 好像人人噤若寒蟬的場麵有趣極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逐漸癲狂,笑得彎下了腰,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本來還想多等一段時間,可是啊……你們還是這麽等不及。”


    和許遊類似,埃隆的雙翼護住人形的軀體, 周圍刮起了狂風,許遊下意識後退, 戒備地盯著他。


    爾後風停息, 一頭……隻能用詭異來形容的巨龍, 出現在眾人眼前。


    巨龍的血統除了精確的界定, 通常直接反映在龍瞳和龍鱗的顏色上。最尊貴的s級純血是鉑金色, a級金色, b級銀色, c級銅, 低於50%的卑賤混血則是青銅色。像耶利米那樣特殊的、玉色的虯, 某種程度而言和龍並不是同一個物種。


    一天前,在季念雲安葬的山穀裏,他們見到埃隆的鱗片還是絳紫色,現在卻朝著更極端發展,成了血紅。


    那是惡魔的顏色。


    不僅如此,他的身上除了鱗片,還凸起著大大小小的肉瘤,不僅可怖,還叫人直犯惡心。龍瞳外突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仿佛隨時都會爆裂,裏麵渾濁一片,甚至沒法用一個顏色去界定,多看一眼都會做噩夢。


    玫瑰小花妖的母親低語:“他已經沒有龍的樣子了。”


    小孩兒直打顫:“我們還能打得過他嗎?”


    右邊的阿爾瑟既要為那兩頭龍輸送樹靈,又要維持防禦牆,臉色很不好,還是分出精力安慰地按了按他的頭頂:“不要怕。”


    她召喚出更多的藤蔓,眺望遠處,跟他說,也是跟自己說:“要相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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