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佛聖見聶統領麵帶難色,便開口道:“聶統領且寬心,隻需馬車一輛,由老衲親自駕車,直至大相國寺,想必無人能夠發現。”


    聶統領雖然心中仍有顧慮,但救人如救火,而且事關重大,直接關乎他們的身家性命。因此,隻能放手一搏了。


    “高僧,一事不煩二主,除了此人之外,還有一個來自齊平的人犯,也在重傷昏迷之中,索性一並帶往大相國寺安置。這兩人事關重大,無論是大理寺還是刑部,我都信不過。”


    說完,他對著佛聖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說道:


    “高僧,此事關乎許多人的身家性命,就有勞您鼎力相助了。”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牽連甚多。聶統領有此公德心,老衲豈能甘為人後。”佛聖雙手合十,滿口應承。


    “好,我這便派人前去準備,明天一早便出發。”聶統領道。


    佛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無奈的點了點頭。固然事不宜遲,但城門即將關閉,縱使現在出發也進不去城。


    看來,隻能在此逗留一晚了。不過也好,如此一來可以把事情安排的更加妥善。


    佛聖把應準備的一切事物告知聶統領,讓他幫忙準備。


    聶統領雖然很是詫異,不知為何如此準備,卻也未做他想,便吩咐周世釗去準備了。


    當然,並非信不過其他人,而是堅信周世釗而已。


    “來人,收拾出一座營帳,讓高僧入住。”聶統領吩咐道。


    “且慢!”佛聖當即製止,他隻是在此逗留一晚而已,又何必讓人刻意去收拾營帳,平白浪費人力。


    再說,這兩個傷患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狀況,他必須寸步不離的看著。


    “阿彌陀佛,聶統領不必麻煩,老衲有半席之地盤膝便可。”


    聶統領聞言一愣,隨即心中恍然。他曾經是聽人說起過,真正的武林大家都喜歡坐著睡覺。想必這位高僧也是如此,那麽也就不必折騰了。


    他朗笑道:“高僧不愧世外高人,隻是如此屈就,我心中不安。”


    佛聖搖頭笑道:“阿彌陀佛,一具皮囊而已,聶統領不必介懷。”


    話已至此,如果再繼續堅持下去,便顯得客套了。


    “也罷。”說完,轉身出了營帳,迴中軍大帳去了。


    佛聖見眾人皆已離開,便取出兩粒丹丸給兩名傷員服下後,便開始盤膝打坐。


    守著道聖那麽一個丹藥寶庫,身上豈能少得了丹藥。隻不過這兩人至關重要,馬虎不得,必須萬無一失。


    何況此地乃是軍營,並非鐵板一塊。人多嘴雜,如果現在將兩人徹底治好,恐怕會打草驚蛇,於大局不利。


    將兩人悄悄轉移到大相國寺,躲進皇帝替僧這棵大樹蔭庇下,再進行救治,會省去很多麻煩。


    聶統領迴到中軍大帳,閉目沉思片刻,猛然睜開了眼睛。他能夠坐穩近衛軍一營統領,自然不是昏庸無能之輩,隻不過是懶得去勾心鬥角罷了。


    如今形勢嚴峻,他不得不勞心費神,通盤考慮。畢竟,如果連命都沒了,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速叫周世釗。”


    有些事情他要交代給周世釗去做,也隻有周世釗才能對他令行不悖,貫徹執行。何況,對於其他人究竟是人是鬼,他並不敢保證,又豈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於別人手中。


    周世釗迴到自己的營帳中,正準備休息,聽見聶統領傳喚自己,便穿了衣服來到中軍大帳。


    “統領大人,傳我來不知有何吩咐?”


    聶統領揮手屏退左右,目光瞬間變得無比焦灼,直勾勾的盯著周世釗,說道:


    “如今乃多事之秋,大營中一定要嚴防死守,避免走漏信息。在這軍營之中,我隻信你。”


    “蒙統領深信不疑,末將倍感榮幸,敢不用命。這便下去傳令,讓守門兵丁嚴守營門,杜絕私自進出。”


    聶統領搖了搖頭,“這還不夠,我決定以營帳為單位,實行連坐製度。若有一人私自行動而無人製止告發,全部連坐。而你則負責巡防,監控那些單獨營帳。”


    周世釗陡然瞪大了眼睛,這聶統領是突然轉性變聰明了,還是平日裏隱藏的太深。


    若是前者,他還可以接受。但若是後者,那麽,這聶統領的城府之深,就未免太恐怖了。


    “哈哈哈”,聶統領感覺周世釗目光有異,不由得放聲大笑。他拍了拍周世釗的肩膀,“周隊長,不要驚訝。如果能夠安安穩穩的想一世太平,又何必勾心鬥角的去四處鑽營。你說呢?”


    周世釗為之一愣,張了張嘴,著實不知該說些什麽。


    千言不如一默。


    還是什麽都不說為好。


    聶統領見周世釗突然變得拘謹了起來,嘴角扯了扯,“周隊長,目前兩黨紛爭如火如荼,有人親厚太子,也有人依附睿王,更有人首鼠兩端。而我,隻是明哲保身以待新君。”


    說完,神秘的笑了笑。


    當初他借酒生事,觸怒英宗皇帝,從近衛軍都統連降兩級成為統領,駐紮章台大營。這是一個天大秘密,隻有英宗皇帝和他本人知道。而今天他選擇告訴周世釗,足見其信任程度。


    周世釗臉色一僵,萬沒想到這聶統領居然隱忍的如此之深,其智如妖啊。


    不過,自己知道了這個秘密,恐怕日後就得更加謹言慎行了。畢竟,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當然,他並不在乎自身的安危,而是怕連累別人罷了。


    “聶統領放心,出你口,入我耳,即煙消雲散。”周世釗信誓旦旦的說道。


    聶統領一擺手,“跟你說這些,自然是相信你的為人。下去忙吧。”


    周世釗將聶統領的將令傳播下去,一片嘩然。


    幾家歡喜幾家憂。


    有些士兵雖然也在關注別人,但卻並沒有過於擔心。因為他們安分守己,依令而行,自然問心無愧。而有人則惴惴不安,謹小慎微,擔心自己被人識破。


    周世釗並沒有關注這些士兵的想法,他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前後兩道營門上。畢竟,一切宵小都喜歡在夜間活動。也隻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們的膽子才會變得正常。


    次日淩晨,天剛放亮,佛聖便將兩名傷員搭到車上,悄悄的離開了章台大營。


    周世釗雖然也要同去京城遞交奏折,但卻並沒和佛聖同行,而是拉開了一段距離。畢竟周世釗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萬一被人識破,豈不打草驚蛇。


    因為車上拉著兩個重傷人員,佛聖並不敢走太快。不過還好,路上並沒有行人。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佛聖才選擇四更上路。


    陡然,一騎唿嘯而過,絕塵而去。佛聖看得分明,金絲邊,紅公衣,背插繡龍旗,乃是加急信差。他不由得微微皺眉,難道又出現了緊要的事?


    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快趕迴大相國寺。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佛聖將速度提了一些,但遠遠趕不上那加急信差,瞬息之間便被甩的很遠。


    驟然,前麵塵土飛楊,迎麵趕來一支馬隊,大約百十餘人。佛聖何等眼力,遠遠的便認了出來,這些都是禁衛。


    剛剛的加急信差,現在的禁衛,無不說明發生了緊要的事。看起來,這京城開始動蕩了。


    又走了一段路程,又有百名禁衛唿嘯而來,依舊行色匆匆。


    佛聖更加狐疑,這一波一波的,看起來真的出事了,而且這事必定小不了。心思電轉間,便將事情想了個大概。


    第一隊禁衛出城想必是因為那禁衛大統領周坤迴了城,將信息報給了朝廷。至於後來那一波,想必是因為剛剛過去那位加急信差。


    佛聖不愧智深如海,料想的一點都不差。


    當日,禁衛軍大統領周坤逃離後本想直奔京城,即使見不到皇帝陛下,也要去告知睿王殿下。然而,他被羽箭射傷,縱馬狂奔之下,終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墜落馬背。


    那時候,天色漸暗,路上少有行人。周坤臥倒路旁草叢中,昏迷不醒,若沒有人救助,恐怕會……


    天無絕人之路!


    從南邊來了兩匹快馬,一主一仆,那主人乃是儒生打扮,十七八歲,頭戴青色軟包巾,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身青衫隨風飄擺,英俊瀟灑。


    那仆人同樣長相清秀,十二三歲,大眼睛四處亂轉,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看來就不是安分的主。


    “少爺,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嗎?有很多好玩的嗎?”


    青衫儒生瞪了仆人一眼,“小炎,你記住,我們是去投親和求學的,管好你的嘴和腿。”


    這被稱作小炎的小廝固然機靈,但卻腿快嘴饞。此去雖說是投親,但也是寄人籬下。因此他很是擔憂,害怕小炎惹出禍事來。


    小炎吐了吐舌頭,冷不丁發現草叢中趴著一人,當即驚叫道:


    “少爺,有死人!”


    青衫儒生並沒有發現,還以為小炎在顧左右而言他,於是板臉道:


    “休要胡說,天子腳下,太平年月,豈會路有凍死骨。”


    “真的,我們快走吧!”小炎哭喪著臉說道。


    青衫儒生見小炎麵色蒼白,神色慌亂,不由為之一愣。仔細打量四周,果間路旁草叢內趴著一人,背後插著兩支羽箭。


    青衫儒生心裏一驚,急忙跳下馬來,向路旁那人走去。


    “少爺,你要幹什麽!當心惹禍上身!”小炎驚叫道。


    青衫儒生搖了搖頭,見受難者而無動於衷,豈非白讀聖賢書。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探鼻息,氣若遊絲。


    他雙眼驟然一亮,還活著!


    “小炎,快過來,還活著!”


    小炎不情願的走了過來,勸道:“少爺,咱們還是少管閑事微妙。這人若是個好人,救他一命不算什麽。但要他是一個壞人,反咬一口怎麽辦?”


    青衫儒生很是不悅敲了一下小炎的腦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哪有那麽多廢話,快點搭把手。”


    “哎!”


    主仆二人費了半天勁,終於一把周坤扶上了馬背,讓他趴在馬背上,嚐試著向前走了幾步便戛然而止步。


    周坤昏迷不醒,搖搖晃晃的,根本坐不穩,險些摔下馬背。


    青衫儒生稍加思索,便想到了辦法。他讓周坤伏在自己背上,兩人共騎一匹馬。


    如此一來,既穩當,又不會耽誤時間。


    救人如救火。


    主仆二人打馬如飛。


    青衫儒生一門心思救人,並沒有多想。但那小炎卻是不同,邊走邊嘟囔。


    “善心泛濫的傻少爺,本來帶的盤纏就不夠,如今又帶了個重傷者,還要花錢給請郎中。若活過來知恩圖報也就罷了,萬一是個白眼狼或者根本救不活,有您哭的時候……”


    小炎嘟嘟囔囔,喋喋不休。聽得青衫儒生大為搖頭,這張嘴……


    主仆二人趕到懷縣縣城,走遍了所有的客店,都被店家擋在了門外。


    周坤那副模樣,誰敢讓他住店,晦氣不說,萬一要是死了,連累了他們怎麽辦。


    主仆二人麵麵相覷,青衫儒生更是心急如焚。他們主仆二人倒無所謂,牆角簷下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將就。


    但這受箭傷之人卻是耽擱不得,必須立刻施救。


    既然住不了客店,那麽就隻能找藥店將就一宿了。


    他們主仆二人又把所有的藥店逛了個遍,所有的郎中都表示愛莫能助。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可如何是好!


    小炎的嘴閑不住,除了吃,就是說。現在根本沒吃的,因此又開始抱怨起來。


    “……”


    青衫儒生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任小炎說破嘴,他低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主仆二人在街上溜來溜去,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好心人,能夠收留他們。


    但此時已經宵禁,想要遇到一個人都很難,就更別提能夠幫助他們的好心人了。


    “什麽人!站住!”


    主仆二人正漫無目的的走著,驟然聽見對麵大聲叫喊,不由得為之一驚。


    抬頭看去,猛然發現對麵出現一彪人馬,卻是巡城官差,正自己這邊湧來。


    “少爺,跑吧!”


    小炎驚唿一聲,丟了韁繩轉身就跑。


    “給我迴來!”青衫儒生鼻子險些氣歪,他們又沒有作奸犯科,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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