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玉京醒來的時候隻看見了藍玉兒,正坐在不遠處的窗戶邊沿上,掛搭著一雙白皙的小腿。


    她見白玉京醒來,似笑非笑,看得白玉京心裏怪怪的,不由道:“你怎麽在這兒,張師妹呢?”平常他都喊翠屏的,隻是在藍玉兒麵前他不得不改稱為師妹,不然她再叫一聲姐夫那還了得。


    至於怎麽迴到客棧的,他不用問也知道,顯然昨晚他追出去驚動了張翠屏二人。不然,也不會完好地躺在這兒。


    “姐夫,你昨晚闖禍了你知道不?”藍玉兒嘖嘖幾聲,一副白玉京要倒大黴的樣子。


    白玉京自主忽略藍玉兒那一聲姐夫,問道:“我闖什麽禍了?”又想到昨天那兩人,其中就有個不似中原漢人的蠻子,怕是魔門中人。這個藍玉兒本身就是魔門中人,此時說他闖禍了,莫非那二人在魔門還有大來頭?


    可就算那人在魔門有些來頭,又算得上什麽禍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白玉京有何懼哉!不由站起起身來,不慌不忙地整了整道袍,將青萍劍負在背後,酒葫蘆也重新係在腰間。


    藍玉兒見他這等鎮定,不由一拍腦袋,驚道:“哎呀,剛才忘告訴你了,姐姐可是被你氣走了。”


    “什麽?師妹她走了?”白玉京這才微微一驚,又想到藍玉兒的話:“貧道什麽時候氣著她了?”說完,就朝房門外走去。藍玉兒見他出門,也從窗戶上跳了下來。


    “我剛說了你闖禍了,你還不信。”


    白玉京沒有搭理她,走到張翠屏房間門口叫了兩聲,竟然沒有迴應才略微心急了些。


    “你姐姐去哪了?”


    藍玉兒撇了撇嘴,說道:“我怎麽知道,我隻知道昨天晚上某人嘴上總是嘮叨著明月姑娘,可把我姐姐氣壞了。”說到這兒,她微微靠近了些白玉京,踮起腳尖悄聲道:“姐夫,趁姐姐現在不在,你小聲點告訴我,那明月姑娘是誰呀?我保證不說出去。”


    白玉京的耳根被她說話的熱氣一激,頓時癢癢地連忙退到一旁。又聽她說到明月姑娘,心中不禁一怔。


    藍玉兒見他那呆愣樣,心中莫名地有些不高興。突然冷哼一聲,朝張翠屏房間叫道:“姐姐,你出來吧,這道士花心不中用,趕明個我給你從教中選一個好郎君。”


    “小妮子,你胡說什麽。”


    那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張翠屏雙目微微泛紅。不知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剛剛哭過。她走到白玉京身旁,直直地看著白玉京。


    “你給我來。”


    她突然牽起了白玉京的手,拉著他到她房間去。白玉京隻覺她的手很冰,被她拉著手的時候腦袋一片空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地就跟上了她的步子。


    藍玉兒原本還要跟上來,張翠屏立馬叱道:“你去外麵讓小二準備好早餐,不要偷聽。”


    等進了房間後,白玉京才反應過來,也瞬間聞到一絲酒味。這酒味是從張翠屏身上飄散出來的,不由道:“你怎麽喝酒了?”


    張翠屏鬆開了白玉京的手,她看著白玉京,咬了咬下唇,說道:“明月就是那位紅衣姑娘吧?”


    白玉京看著張翠屏有些泛紅的眼睛,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無從說起,心頭亂如一團麻。張翠屏能陪他遠赴這西蜀之地,她的心意他怎麽會不了解,甚至張鬆溪傳他八景存思法,怕也有這方麵考慮。


    最後隻能麻木地點了點頭。


    張翠屏見他承認,既欣慰又有些傷心。早在西湖畔白玉京向柳鳴生詢問的時候她心中就留意到了這位紅衣姑娘,隻是她一直有意識地讓自己忘記這件事。


    若不是昨晚白玉京一直喚著明月姑娘的名字,張翠屏也不會問起這人。“白玉京,和我說說那位明月姑娘唄?”張翠屏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她又將白玉京拉到桌子旁,白玉京隨意一掃,就發現桌子下麵有幾壇老酒,其中一壇分明是開啟過的,已經空了一半。


    白玉京看著她那並不真實的笑容,緩緩道:“這話說來就長了,說起來我認識她還在認識你之前……”他便從剛下了五指山前往西安府途中遇見姚明月開始說起。


    他說的很慢,聲音很輕,張翠屏聽得很仔細,看得也仔細。在她看來,白玉京在說姚明月的時候,似乎整個魂兒都沉浸到那年那月當中去了。一直說到了他們一起放紙鳶,一起點孔明燈。


    甚至白玉京還說起了他這次來西蜀之地其實還是為了去一趟眉山,去找尋她的蹤跡。


    等說完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時辰。


    那不知何時偷偷溜到窗戶口的藍玉兒搖了搖頭,又歎了歎氣,暗道:“這傻道士,哪有這般說實話的,姐姐肯定得傷心透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張翠屏不僅沒有表現出她想象中的傷心,反而有些生氣,大聲說道:“走,我們去眉山,找她問清楚,為什麽不辭而別。如果她說不出緣由,那就是不想見你,你也別惦記了。”說到這,她看著有些驚愕的白玉京,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輕:“到時候你隨我迴寧波好不好……”


    ……


    楊花似曉遊人意,十裏春風共白頭。


    眉州四月,漫天楊花飛雪,蒙蒙直撲路上行人。藍玉兒留在了雅州,而白玉京拗不過張翠屏,兩人一路匆匆向東,趕到了眉州。


    白玉京隻記得姚明月說過她家在眉山腳下,曾經在眉山淨月庵修習劍法。他原本以為眉山就是峨眉山,但到了眉州,他才知道峨眉山根本不在眉州。那眉山自然不是峨眉山了。


    多方打聽,問了青衣樓的人,才知道峨眉山有個姊妹山叫峨山。而峨山正是屬於眉州管轄,地處丹棱縣,也常有人稱為眉州的峨眉山,而且山上確實有一座淨月庵。


    白玉京和張翠屏不由又趕往丹棱縣。


    說來也巧,白玉京和張翠屏來丹棱縣的第二天,在上峨山的時候竟然被人攔住了去路。攔路的人並不是什麽強匪大盜,而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少年身材纖瘦,看起來弱不禁風,隻有一對明亮的眸子充滿了倔強。


    而緊跟他身後的是一名和其長相有三分相似的少女,正死死抓住他拔劍的手:“哥哥,不要!”


    “妹妹,六年前沒勝過此人,今天我一定要給他個教訓。”那少年叱喝道,“你趕緊放手。”


    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白玉京聽他提起六年前才依稀想起來。隻是這二人較之六年前卻是變化許多。以前那個柔弱的少女已經長得亭亭玉女,隻有那少年還是那麽狂妄倔強。


    “哥哥,你再胡鬧,我這就告訴師父去。”少女有些生氣,又朝白玉京說道:“道長,昭亭一直想當麵謝過道長當年施救之恩。今日得見,道長請受小女子一拜。”


    這二人正是白玉京在李時珍那兒見到的連體兄妹,當年李時珍邀請白玉京和臧無鋒幫忙,三人一齊動手才險險將兄妹二人安然無恙地分開。不想一別六年,這少年還記得被白玉京打敗的事情。


    倒是這少女知恩感恩,說完就要下拜,白玉京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那少年見此,連忙拔出手中長劍:“道士,六年前你欺我年少,今日再比試一番。看在你當初也算幫了我們兄妹的忙,今日我們隻分勝負,我保證不傷你一絲一毫。”


    白玉京心道這人性子一點都沒變,張翠屏倒是笑出聲來。這少年的武功如何她是不知道,但白玉京的武功她是知道的,江湖上年輕一輩又有幾人能勝過他。


    “你笑什麽?”少年頗有些不忿,因為張翠屏的笑聲在他聽來就像是嘲諷他不自量力一般。


    “突然想起來當年有個人和我講的一個故事,說井底住著一隻青蛙,它每天看到的天空就隻有井口般大小,所以一直認為天空很小……”張翠屏的話還沒有說完,白玉京突然笑了。


    這是莊子裏的故事,當初在武當山的時候他曾說給張翠屏聽,沒想到她到現在還記得。


    少年一時間雖然沒有聽懂張翠屏的話,但見白玉京笑了,自認為這二人都在笑他。不由拔劍而起,一劍揮出,光如明月高懸。


    白玉京心中微微一驚,好精妙的劍法。雙手輕輕一推少女,真氣湧動將她送到一丈開外,他自身也隨著那一道劍光到來而一躍而起。少年立即變招,長劍刺出,寒星點點,那點點白光又逐漸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化作一道白練向著半空中的白玉京席卷而來。


    不遠處的少女昭亭喃喃道:“哥哥這一招欻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也練成了。”又怕少年傷了白玉京,連忙叫道:“哥哥,快住手。”


    但少年怎麽聽得下去,一劍恰如白虹飛起,直刺空中的白玉京。


    白玉京淡然一笑,在他的長劍刺來之際,如魚躍龍門一般,剛好躲過少年的一劍,而他整個人也比那少年先一步墜落在地。隻是等他落地之際,猛然遍體生寒,眼前一片慘白的亮光。


    “這是……”白玉京雙眼微眯。


    這一劍他怎麽會忘記,當年太白劍客素霓生上山使出的便是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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