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州自古被稱為“西蜀漏天”,一年三百六十天就有一百八十天在下雨。而地處雅州西南的摩雲嶺更是雨霧縈繞,每置身其山巔,浮雲皆從腳下生起。


    摩雲嶺山下,有一小鎮,鎮中多茶樓,旗幟招展,上書“仙茶”二字。世人常道“揚子江中水,摩雲嶺上茶”,這摩雲嶺正是茶的發源地之一。曆來不乏販茶的商人走卒,久而久之形成一座小鎮。


    這一日中午,風雨瓢潑。


    鎮西口蒙頂茶樓,近些日子卻是多了一些佩刀帶劍的江湖中人。


    “正道大大小小上百宗門在華山觀看論劍大會,九大門派中人各施身手,當真是難得的江湖盛事……”青衣樓的說書先生坐在搭好的台上搖擺著折扇,眉飛色舞地說著華山論劍之事。


    台下有的人等不及了,操著四川方言嚷嚷道:“九先生你個老者兒,你快點啥,昨天不是說到趙師全真人施展出了傳說中的羽化三仙劍……怎麽又不說了,焦人的很……”


    一旁有人附和道:“對頭。”


    “還講啥子喲,武當趙真人雖然厲害,但肯定比不上少林高僧啦。”有人叫道。


    “趙六,你個瓜娃子就莫在這兒少皮了,趙真人能殺得了白衣人,還打不過少林高僧,你喝人哦。”


    “白衣人算個啥子……”那趙六話還沒說完,旁邊人一陣噓噓,“少吹牛扯把子……”


    就在這時,茶樓外密集的雨聲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首先入目的是一把花紅色的雨傘,雨傘下一雙烏黑的眼鏡如珍珠般鑲砌在一張白淨圓潤的臉上。天氣雖然清寒,她卻穿著潔白的對襟短衣,手腕上分別帶著飾有鈴鐺的銀鐲子,正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音。


    再往下看,是五彩斑斕的百褶裙,裙不過膝,露出玉藕一般的小腿。讓人更驚訝的是,她還赤著腳,盡管踏著泥汙而來,但在進茶樓前似乎已經被雨水洗刷的幹幹淨淨,十個小腳指頭都潔白晶瑩。


    她一進了茶樓,就四處打量著,似乎在找什麽人。


    突然她眼神一亮,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正西方窗邊正坐著三人。一位皮膚略黑的姑娘,還有一老一少。老的神色冷漠,腰佩長刀,看起來很不好惹。而那年輕的是個道士,背負長劍,腰間別著酒葫蘆,正飲著小酒。


    “趙師全的羽化三仙劍確實非浪得虛名,一旦使出便人劍合一,如白日羽化飛升。明覺和尚雖然是江湖一等一的大高手,但在這一劍麵前還是敗下陣來,讓那趙師全趙真人得了頭籌……”


    台上的說書先生繼續接著說道,瞬間就將眾人目光從那苗族姑娘身上拉了過去。


    那苗族姑娘徑直走到那三人麵前,突然朝著那年輕道人盈盈笑道:“姐夫,你總算是出現了啊……”


    那年輕道人頓時一愣,他什麽時候成了這姑娘的姐夫?


    正愣神間,在他旁邊坐著的那姑娘臉色微微一紅,還好她本來皮膚略黑,旁人也看不來。“藍玉兒,你又胡鬧了!”


    “你們認識?”年輕道人這才反應過來。


    這三人正是白玉京一行,他們從寧波趕到這雅州,水陸並進,也足足花了近一個多月光景。此時已經是在雅州的第十天,他們四處打探,都沒有發現錦衣衛的下落,更別說葉希鵬。


    那苗族姑娘眼角含笑,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一對小酒窩。她上下打量了白玉京一眼,坐到張翠屏身旁。突然整個臉都貼近了張翠屏的耳朵,低聲道:“姐姐,這位姐夫看起來長相還是蠻可以的,你從哪兒找到的?”


    她這話一出,張翠屏臉上生起一片紅霞,直升騰到兩耳朵根,連忙推開那苗族姑娘:“瞎說什麽。”她又偷偷看了白玉京一眼,見白玉京似乎沒聽到,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心中各種滋味交加,暗道:“這白玉京明明聽到了還佯裝沒聽到。”她卻是沒去想白玉京縱然聽到了又能說什麽。


    “這位是葛皂山的白玉京。”張翠屏朝那苗族姑娘說道,又略帶咬牙切齒地道:“你再胡鬧,我可不搭理你了。”說完,她朝白玉京介紹道:“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姐妹藍玉兒。”


    白玉京心中一凜,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那豈不是魔門中人,他可還記得張翠屏十歲前都是和她母親生活。


    藍玉兒笑道:“白哥哥,你什麽時候迎娶我姐姐呀?”


    白玉京又是一怔,剛才那悄悄話他還能佯裝聽不到,但現在這讓他怎麽迴答?


    張翠屏頓時怒了,猛地抓住了藍玉兒的手腕,“走,你給我過來……”便扯著她去了後院房間。這茶樓可不僅僅隻提供茶水小吃,後麵還有幾棟房屋經營著住宿。


    “藍玉兒,你不要胡鬧好不好?”


    藍玉兒嬉笑道:“姐姐,你看我剛才不那般說,你怎麽會拉我到這兒獨處。”


    張翠屏翻了翻白眼。


    “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突然又想到什麽,接著道:“對了,你怎麽找到我的?還有你怎麽在這兒?”


    藍玉兒偷偷看了看門外,感覺沒有人時才緩緩說道:“我比你們可來得早,不僅我,五大宮主都來了四位,其餘教中子弟更是幾乎都來了。你們才一進雅州地界,我們的人就發現了。”


    “別和我說這些,魔門的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關係?”藍玉兒笑道:“姐姐,你不會忘了蕭逸塵那小子吧,他可是幾次三番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張翠屏撇了撇嘴,“他還沒死呀?”


    藍玉兒一怔,又哈哈笑了起來。“姐姐,你這是神機妙算呀。蕭逸塵那小子前陣子聽說被錦衣衛的抓了去,差點小命都玩完了,還是夫人親自去要的人。”


    “夫人?她也來了?”張翠屏眉頭微蹙。


    “沒呢,這所謂的正魔之戰夫人怕是看不上。差點忘了說正事了,那個和你一起的帶刀男子是不是南山第二刀?”


    “是他,你們不會想對付他吧?”


    “沒有沒有。”藍玉兒連忙擺擺手,“他來這兒做什麽,正道那群家夥請他來的?”


    “和你們無關就是,你可不要去惹他。”張翠屏突然想起來,路上白玉京與臧無鋒的相互切磋,這臧無鋒似乎比那白衣人柳鳴生還要強上幾分。“他可不好惹。”


    “我去招惹他幹嘛,隻是公孫宮主有吩咐…………”


    張翠屏二人在房間內私聊的時候,臧無鋒等白玉京喝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突然開口道:“這幾天我想了下,葉希鵬可能還沒有來雅州。”


    “前輩,你的意思是?”


    “葉希鵬怕是不會這麽早來這邊。”


    白玉京瞬間明白了臧無鋒的意思,“那青衣樓的說書先生說正魔之戰定在了端午那一天,現在距離端午還有一個多月時間,葉希鵬確實是不可能這般早過來。”


    “我得走了。”


    “走,前輩你這是去哪兒?”白玉京一驚。


    “我要去趟滇南,在端午前我會迴來的。”說完,臧無鋒站起身來,就向茶樓外而去。


    白玉京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幾分,連忙跟著出了茶樓,瓢潑的大雨瞬間將兩人淋成了落湯雞。


    “不送。”臧無鋒說話還是那般言簡意賅。


    白玉京苦笑一聲:“前輩多多保重!”


    等他返迴茶樓時,張翠屏和藍玉兒已經坐那等他了。張翠屏見白玉京渾身都濕透了,不禁驚訝道:“你這是怎麽搞得,臧前輩呢?”


    “他走了,去滇南了。”


    “哦。”張翠屏看了一眼藍玉兒,意思是臧無鋒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姐……姐……”藍玉兒原本還想叫姐夫,被張翠屏一瞪眼,連忙改口成了姐姐,“這位白哥哥要不要去換一身衣服呀?”


    “那你們先坐著。”白玉京感覺坐在這兩位姑娘跟前,怕是會惹出不少事來。他哪裏曉得,現在就算不坐在這兩位姑娘麵前,事情也會找上門來。


    是夜,白玉京正以胎息經修行八景存思法時,門外漫天雨聲中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雜聲。


    “吱吖”一聲,窗戶被人推開,一位身穿夜行衣頭戴黑色麵巾的人突然躍了進來。那人一進來就看見白玉京盤膝坐在床上,都四更天了,竟然還沒有睡覺。


    借著窗戶外漏進來的燈光,兩人四目相對,一陣愕然!


    “不妙!”那人顯然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他本來想趁著白玉京沉睡的時候,將他擄到其他地方去。哪裏知道白玉京修行胎息經,而且達到了常境境界,無時無刻都可入眠,也無時不刻可以不入眠。


    沉睡與清醒也隻在一瞬之間。


    那人雖然驚愕,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又從來時的窗口退了出去。而他這一退,白玉京自然追了上來。


    外邊還下著雨,天邊時不時閃過一道驚雷。


    這人武功先不說,輕功確實還可以,隱隱有幾分步罡踏鬥的影子,飛奔間周身氣流湧動,隱隱形成一道無形罡氣,竟然將密集的雨絲都一一擋在身外。


    “這人竟然追了上來,這樣也好,等找個隱秘的地方將他擒下。”那人一邊逃,一邊心中暗喜。


    沒多久,二人就來到了摩雲嶺。此時夜深更是漆黑一片,如森冷可怖的巨獸盤亙在天地間。那人見入了山,也不由停下了腳步,轉身麵對白玉京。


    “你就是白玉京,膽子倒是不少,竟敢一個人跟上來。”那人開口說道,聽聲音年紀似乎也不大。


    白玉京不由有些奇怪,聽他的話似乎並不認識自己,那又為何大晚上溜進他房間。“你是誰?”他還是先問上一問。


    “我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跟上來了,就給我倒下吧!”那人話剛說完,就要動手。


    突然,一道閃電貫穿天地之間。“轟隆——”刹那,東邊山頭燃起熊熊烈焰,黑夜彷如白晝。那人隻覺天地俱震,看著那升騰而起的火光也是一陣失神。


    而白玉京雙眸中則完全是那一道恐怖的雷光,口中喃喃自語:“乾坤交媾,天雷引動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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