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樓坐落在西安門外的西市,這兒因為毗鄰大興、宛平二縣,來往多魚龍混雜,所以刑場也設在西市四牌樓下,以震懾不法人士。


    此時距離雙九重陽也隻剩下三天,映月樓作為距離白雲觀最近,又最富聲名的酒樓,已經是人滿為患。各路江湖人士,攜刀佩劍,仿佛參與武林大會一般蜂擁而來。


    遠至塞外天山昆侖,都有江湖人士聞風而來。白玉京和葉希鵬進入映月樓時還看見幾位金發碧眼的海外蠻夷,一個個體格健壯,身材高大,宛如佛教中的金剛護法。


    他們所攜帶的兵器也異於大明,劍柄帶有環扣,劍身雖然看不見,但看那窄小的劍鞘足見其纖細,而且每個人背後還背著類似拐棍一般的武器。葉希鵬見白玉京似乎對那些蠻夷有些好奇,便輕聲說道:“那些都是佛郎機人,他們的火槍火炮很是厲害。”


    那掌櫃見了葉希鵬,連忙小跑過來:“大人您來了,這邊請。”


    葉希鵬點了點頭。


    兩人跟著那掌櫃上三樓雅座而去,隱約聽到後麵有人朝小二發脾氣道:“你們不是說沒位置了,怎麽他們才來就上樓去了。”


    這些葉希鵬和白玉京管不著,兩人在三樓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掌櫃已經讓人準備好了上等酒席。


    “葉兄,今天怎麽有空來這兒喝酒。”等那掌櫃走了,白玉京笑問道。因為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和太白劍客的約戰,葉希鵬作為錦衣衛最近應該非常忙碌。


    “因為今天這兒有一場好戲看。”


    這時小二已經把酒上了上來,白玉京嚐了一口,勁道烈而不割喉,果然是好酒,隨口問道:“好戲看?”


    “你剛才看見那幾個佛郎機人了吧,他們自認為他們的火槍天下第一,這次來京城就是想挑戰我們大明高手。”


    “火槍,你說的是他們背上的那些拐棍?”白玉京涉世不多,雖然聽人說過火槍,但從沒有見過。


    他正疑惑的時候,突然發現樓下一陣喧嘩,朝窗戶外看去,隻見那些佛郎機人都衝了出去,而遠處一人牽著馬匹獨自行來。


    縱然街道上人來人往,但任何人朝那個方向看去,第一眼都會落在此人身上。這人就如同黑暗中的螢火,無論置身何地,都如鶴立雞群,異常醒目。


    最醒目的不僅是他那頭雪白的長發,而是他那縹緲的氣質,明亮深邃的眼睛,白玉京想不到的是第二次遇見太白劍客會是在此時此地。


    誰都知道,太白劍客重陽之日約戰陸炳於白雲觀中。但誰也不敢想象,在錦衣衛密布的京城,太白劍客敢孤身一人,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西市街道。


    要知道,這世上想討好陸炳的人太多太多。而且隻要陸炳一聲令下,怕是無數朝廷高手都會蜂擁而上。太白劍客縱然劍法獨步江湖,但雙拳不敵四手,蟻多能食象,耗都能把他耗死。


    但他就這麽來了,孤身牽著長毛瘦馬,走進了西市街道。


    “葉兄,你有些緊張。”


    “白道兄,你不也是嗎?”


    他們二人的武功放到江湖上也能稱得上一流之輩,但看著遠處走來的那人,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盡管,他們知道,那人不會向他們二人動手。


    佛郎機人攔住了那人的去路,其他江湖人士見此紛紛躲避開來。他們不怕這些佛郎機人,但怕佛郎機人惹怒了那人,殃及自身。


    佛郎機人那口齒不清的大明官話遠遠傳來,白玉京隻覺得嘰裏呱啦說了一堆根本聽不懂。那人似乎和白玉京第一次見麵時沒有任何不同,麵對這些挑釁的佛郎機人都麵帶微笑,淡然而又客氣。


    在眾多江湖人士驚訝的目光中那些佛郎機人解下了背後的火槍,排成半月狀圍住了那人。


    那人隻是眉頭微蹙,還沒說話就聽得數聲“蓬蓬”打雷一般的巨響,白煙四起,一粒粒火槍子飛向那人。眾人隻見那人長袖一揮,那些佛郎機人紛紛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他們愕然地發現手中的火槍管已經全部爆裂,正是那些打飛出去的火槍子被那人輕輕一揮長袖如數奉還,一一返迴槍管中將槍管擠爆。


    佛郎機人瞬間跪倒在地,驚恐地訴說著什麽,那人卻是無視他們,牽著馬從他們中間空處走了過去。


    “你們要動手嗎?”白玉京突然問道,葉希鵬顯然早就得到消息,太白劍客今日打這經過。他不相信,這些錦衣衛們會放過這等好機會。


    葉希鵬想到陸炳和他說的話,搖了搖頭。


    但錦衣衛不動手,不代表其他人不動手。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太白劍客雖然名傳八百年,號稱江湖第一劍客,但除了那些領教過太白劍客劍法的名門大派,江湖上還是有不少人不服氣的。


    畢竟,名利二字幾人能參透,鳥兒都能因食物而亡,闖蕩江湖的人每日過得都是刀口飲血的生活,往往為了虛名就會奮不顧身,乃至以死而搏。


    特別是,那些人見太白劍客沒有殺死那些挑釁的佛郎機人,更是心想,若能和太白劍客過招而活命,等迴家鄉再宣傳宣傳,到時候名和利不就是滾滾而來。


    所以有不少人攔住了太白劍客的道路,有人抱拳施禮:“七星勾魂手饒孟城見過太白劍客,久聞太白劍客盛名,故特來請太白劍客賜教!”


    “金鍾門顧大千見過太白劍客……”


    “飛虎撲雲手常開樂”


    “黃河雙雄”


    “……”


    這些雖然多是小門小派乃至獨門散人,但其中也不乏江湖好手。比如那臉上長有暗青胎記的中年男子,正是聞名河南河北一帶的平嶽劍嶽滿山,還有那一身妖豔打扮的男子,一手桃花扇曾經擊敗過不少江湖名士,正是奪命秀才李魁生。


    “師父,我說了你一個人這樣慢慢走是到不了白雲觀的。”這道聲音突兀而來,伴隨著那些佛郎機人的慘叫聲。


    眾人隻覺白光一閃,那些佛郎機人紛紛被削去三根指頭,不由暗道:“這人好快的劍,好辣的手段!”


    而坐在映月樓三樓窗戶旁的白玉京卻是驚唿一聲:“那不是賈兄……”他說到這有些不可思議,“他是太白劍客的徒弟?”又看著葉希鵬平淡地神色,不由苦笑一聲:“你們還有什麽瞞著我?”


    “陸炳是我師父。”


    白玉京不由猛喝了一口酒,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突然間,又有些失落。他原本以為那次救他的是姚明月,現在想來應該是賈寶玉。那姚明月現在在哪,他又想到姚明月提起那第二劍主似乎有些怨恨。


    如今他早就聽葉希鵬說過那第二名劍正是長生劍,據說是長春子丘處機以百煉镔鐵混合塞外寒鐵鑄就,而今這把劍落在嶗山長春宮尚道人手上。縱然是孤陋寡聞的白玉京也知道嶗山尚道人,天下最厲害的幾人之一,也不知姚明月怎麽會對此人有怨恨之意。


    又聽賈寶玉的聲音傳來:“諸位想要挑戰我師父,還得本人同意。當然,本人學藝不精,交手起來若有個三長兩短還請見諒。”


    剛才已經見識了賈寶玉的狠辣,那些攔路的江湖中人有些不由打了退堂鼓,悄悄退到一旁。


    素霓生看了看賈寶玉笑道:“你這徒兒,不是讓你不要來嗎?”


    “師父,你身上還帶著我們太白劍宗的寶劍,若你死在那陸炳手上,我怎麽也得把寶劍帶迴去。”賈寶玉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但素霓生卻是哈哈一笑。


    “好了,你將不白牽一旁去,有人想試試我的手段,我怎麽也得出上一劍。”


    賈寶玉一愣,眼前這些人當中有人值得師父出劍?他雖然喜歡調侃他師父,但知道師父的話從沒有錯過。便順手牽了那匹瘦馬,往一旁走去,原來不白就是那匹馬叫。也是,灰溜溜的一點都不白。


    而那些攔在素霓生前麵的江湖人士聽素霓生說要出劍,一些見識了賈寶玉劍法自認為根本不是素霓生對手的又退下去幾個。


    就在這時,兩道人影倏忽間就落到他們前麵。這二人一胖一瘦,輕功之俊,難以言喻,眾人都沒有發現他們從何處而來,仿佛憑空就出現在他們麵前。


    兩人身高都不過五尺,看起來像是侏儒。他們的年紀看起來也很大,小臉上滿是樹皮般的皺紋,五官糾結在一塊,相當醜陋。但在場見到這二人的沒一個敢嘲笑他們的,因為有人已經道出了二人來曆。


    “陰陽老叟?”白玉京聽著有人稱唿這二人的姓名,才知道這二人就是嚴府裏的絕世高手。


    “陰九鳳,陽六龍,據說二人乃是天山派碩果僅存的太上長老,一人修行九幽神功,一人修行六陽神功。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又擅長合擊之術,以天山劍法創出龍鳳交gou十二式。當今之世,能敵得過這二人的怕屈指可數。”


    “四年未見,二位風采如舊,素某有禮了。”素霓生施了一禮。


    那胖的是陽六龍,見素霓生施禮也還了一禮。而陰九鳳卻是冷笑一聲:“素霓生,四年前那一劍老夫可未曾忘記。聽說你要與陸都督一戰,我們怕你死在陸都督手上,特來先向你討還那一劍。”


    這人說的冠冕堂皇,似乎怕素霓生死在陸炳手上而報不了仇,但說起來還是趁人之危。若素霓生和他們動手,定然損傷元氣。短短兩三天怕不能恢複到全盛時期,到時候怕真得死在陸炳手上。


    素霓生倒是不懼,淡然道:“正好素某近日習得一劍,二位且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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