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因利來,天下攘攘皆因利往,在這駁雜的人世間,隻要沾到了人,那就沒一件事是簡單的。


    “這世道還真是變了!!”


    虞都內城。


    一處奢華酒館外。


    楚徽手持一把竹扇,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群,不少臉上露著笑容,而叫楚徽看不慣的,是一些人,在瞧見街上行進的人潮,透出的那股子傲慢。


    那眼神,就似看螻蟻般。


    那神態,就似不屑一顧。


    “直娘賊的!!”


    楚徽冷哼一聲,眼神透著寒意,“累死累活的查案,巡察,有些家夥可倒好,不是往返勾欄處,就是進出酒館茶舍,嘴一張一閉,就覺得自己行了,真是可笑!”


    黃龍冷漠的看著那幫讀書人。


    楚徽為何這般,黃龍太清楚了。


    這些個讀書人,一看就是出身非凡,家境優渥,舉手投足間帶有幾分貴氣。


    “走,到這酒館坐坐。”


    楚徽一甩袍袖,昂首朝眼前酒館走去。


    黃龍幾人無聲的跟在身後。


    這些時日與劉諶一起,和邵冰探討,叫楚徽知曉不少事,別的不提,單是層出不窮的詩會與文會,就讓楚徽覺得有古怪。


    在曆次科貢選拔前夕,天下諸道各郡眾縣的讀書人齊聚虞都等待開考之際,是會有些詩會、文會出現,但這次出現的次數未免太多了。


    哪怕這次科貢選拔不一樣,碰上了天子大婚,但也不至於會這樣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就是楚徽的態度。


    “這位少爺,還請留步!”


    在黃龍幾人簇擁下,楚徽走到酒館處,正欲走進酒館之際,卻被一小廝笑著攔下,這讓黃龍幾人皺眉看去。


    “何事?”


    楚徽冷漠的盯著小廝。


    “請佩上小店所贈玉牌。”


    小廝露齒而笑,伸手對楚徽道。


    嗯?


    楚徽聽到這,皺眉看了眼身旁幾人,在他們的腰間,無一例外都佩有一塊玉牌,這品相極為不俗。


    “本少爺沒帶。”


    楚徽拿著竹扇,盯著小廝冷漠道。


    “那煩請少爺差人去取。”


    小廝先是一愣,隨即卻伸手示意道。


    這番對話,叫身旁攀談的幾人,無不側首看來,不過有人的眉宇間透著幾分不屑,給人的感覺,就好似這地方是什麽人都能來的?


    “你的意思,是本少爺來此宴請好友,眼瞅著快到越好的時辰,就因為本少爺沒有帶那勞什子的玉牌,你叫本少爺差人去取?”


    楚徽手持竹扇,指著小廝說道:“本少爺在虞都待的時日也不短了,什麽地方沒去過,這麽久了,還從沒聽過這狗屁規矩的!!”


    “少爺您勿怪。”


    小廝見狀,忙出言解釋道:“這不是科貢在即,小店遂臨設此規,為的就是想叫像您這樣的貴人,能多幾分清靜。”


    “您要是覺得麻煩,小店可派人去府上一趟,您要是等不急,鑒於您得有小店所贈玉牌,您可掏十金暫購一枚,待宴請結束了,府上來人送來所贈玉牌,經小店核查無誤,可將此金退還給您。”


    臥槽!!


    黃龍等人聽到這話,這心裏無不驚唿起來,什麽狗屁玉牌,居然敢要價十金,要知道這價錢,都能在外城買處小宅了。


    果然是有貓膩啊。


    反觀楚徽,則直勾勾的盯著小廝。


    “你覺得本少爺出府,會拿那麽多俗物嗎?”


    想到這裏,楚徽似笑非笑的瞅著小廝,而這話講出,讓身旁那幾人,無不露出不屑的表情。


    “此物可行?”


    而在小廝準備說什麽時,楚徽卻拿出一物,言語間透著倨傲道。


    小廝在看清的那刹,臉色立時大變,立時恭維的點頭哈腰道“貴客,您裏麵請!”


    “給本少爺保管好了。”


    楚徽將所持之物,甩給了小廝,見到此幕的小廝,身上冒汗的忙伸手接過,而在接住的那刹,心跳加快了不少。


    “敢弄丟了,本少爺砸了你家酒館!!”


    說著,楚徽一展竹扇,昂首朝酒館內走去。


    “是,是。”


    在小廝的連連應答下,黃龍幾人冷著臉,無聲的跟在楚徽身後,一行遂走進這座名叫雲舍的酒館。


    “那是瓊瑤玉?!”


    “多半錯不了!”


    “此人是何來曆,竟然拿此做押物!”


    “是啊!就他拿的那塊,暫不論出自何人之手雕琢,僅是那玉料就值百金啊!!”


    “虞都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而當楚徽一行離去,站著的幾人驚歎起來,他們是出身不差,家境優渥,可似這般隨手拿瓊瑤玉做押物,他們是幹不出來的。


    人與人的差距就在於此。


    對幾人的驚歎,楚徽沒看到,也沒聽見,因為楚徽從沒把他們放到眼裏過。


    一路無言。


    “就這等地方,一塊玉牌敢要十金?”


    走進雅間的楚徽,在所引小廝退下後,打量著房中擺設,眉頭微蹙道:“等迴去了,將此地好好查查,看看背後之人是誰。”


    “是。”


    黃龍微微低首道。


    “殿下,接下來做什麽?”


    而在黃龍身後,一名羽林上前道。


    “持此牌,去喝點酒,解解乏。”


    楚徽看了眼手中玉牌,隨即丟給眼前那人,“順帶打探下此地有何貓膩,對了,給本宮還有你家將軍,也點些酒和吃的,老子倒要瞧瞧,什麽鬼地方,敢在虞都裝神弄鬼。”


    “是。”


    那人當即抱拳應道。


    這一路來到雅間,雲舍的構造如何,一行是瞧出的,打探消息這等事,對羽林而言不算什麽難事。


    在幾人離開後,黃龍走到楚徽身旁,眉頭微蹙道:“少爺,適才看了一圈,我發現這雲舍的群體,皆是讀書人打扮。”


    “這玉牌似是謝絕一些群體來此,可若隻是宴請,這價格未免也太貴了,這雲舍的貓膩隻怕不小。”


    “多半跟科貢有關。”


    楚徽撩袍坐下,伸手對黃龍示意,眉頭微蹙道:“今日我是穿了儒袍,不然啊,想進此地都難。”


    “在進雲舍大堂時,你瞧見沒有,有幾間房是關著的,但卻能瞧出有人影在動,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青衣。”


    “瞧見了。”


    坐下的黃龍點頭道:“少爺的猜想,隻怕是對的,畢竟這是私人宴請之地,真要想養望博名,那該舉辦詩會或文會才對。”


    “但這裏卻沒有。”


    “如此私密性強的場所,除了少爺提到的這種,我還真猜不到別的,可要真是那樣,就隻剩一種可能了。”


    但講到這裏時,黃龍的眉頭緊皺起來。


    “起初我還沒懷疑什麽。”


    楚徽放下竹扇,撩撩袍袖道:“可自那小廝說了玉牌,我反倒想通一些事,你說近來在虞都內外出現的一些事,真的是隻針對巡捕營、兵馬司嗎?”


    “的確。”


    “這些有司的特設,難免叫一些人的利益受損,故而就使出些手段與算計,想趁勢去做些什麽。”


    “但要真那樣簡單,發生的那些命案,不可能有近半的是查不到蛛絲馬跡,邵冰也好,劉諶也罷,真的夠叫人如此大費周章嗎?”


    這些時日,楚徽不是跑去虞都令府,就是跟劉諶去一些地方,可有些事吧,卻是叫楚徽感到很蹊蹺。


    味兒不太多。


    “少爺的意思,莫非是想說有人在做局?”黃龍聽明白了,忍著驚詫的看向楚徽,“可要真是這樣,究竟會是誰能做此局呢?”


    “為何一定要具體到某個人呢?”


    楚徽反問道:“要真是那樣的話,你我就不會待在這裏了,而是跟皇兄一起去上林苑了,畢竟真要如此,這虞都還安全嗎?”


    黃龍皺眉點頭。


    “但偏偏是這樣,卻又叫我感到不安。”


    楚徽緊接著道:“因為有一群人躲在暗處,為了他們各自的利益,在推波助瀾,這要是查不到關鍵,那後果就更嚴重了。”


    講到這裏,楚徽沉默了。


    黃龍也沉默了。


    讀書人紮堆。


    關鍵還都是出身不錯,家境優渥的,這背後所牽連的太多了。


    這要真查出些什麽,事情多半是不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


    黃龍警惕的看去。


    “少爺,出事了!!”


    在黃龍的注視下,名叫郭煌的羽林,手裏拿著一物走來,房門被關上,房外有人把守著。


    “即將在科院召開的科貢考題泄露了!!”


    郭煌捧著一物,對楚徽稟道:“那塊玉牌是購買考題的信物,卑下等在飲酒之際,有人觀察了許久,才鬼鬼祟祟的到卑下等所在……”


    果然是這樣!!


    楚徽眼眸微張,聽著郭煌講這些時,一把將那考題奪來,先前他就有這猜想了,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若沒記錯的話,數日前,皇兄召禮部尚書郭淵明確考題了吧?”楚徽在看過考題後,皺眉看向黃龍道。


    “是的殿下。”


    黃龍起身道:“按製,在禮部等有司奉旨明確考題後,才會對外張布科貢的細則,虞都令府會協辦張布。”


    “而明確的考題,是要封在禮部案牘庫重地的,而與之相關的人,則會由禁軍、北軍、南軍抽調的人手,護送之科院那邊,直到科貢選拔結束,他們才會被放出來。”


    “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楚徽舉著所持考題,眼神冷冷道:“如果這考題是真的,那這次科貢選拔,就成了最大的笑話!!”


    “走!迴宮去!!”


    說著,楚徽憤然起身,黃龍、郭煌相視一眼,忙跟在楚徽身後,可二人走著,卻都停了下來。


    “還不能去見皇兄。”


    楚徽停下腳步,“這還不夠,要多去幾處地方才行。”


    黃龍聽出楚徽之意,上前道:“殿下的意思,是怕有人借著科貢選拔弄虛作假?”


    “不排除這種可能。”


    楚徽皺眉道:“在先前的科貢選拔中,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要真是子虛烏有,這就擾亂皇兄思緒了。”


    “再者言,在虞都出現這種事,錦衣會沒有察覺嗎?”


    “那此事要不要對陛下稟明?”郭煌聽到這,上前作揖道:“畢竟這件事……”


    “說是肯定要說的。”


    楚徽聲音低沉道:“但在說之前,要先摸清楚才行,隻是僅靠本宮,難保這其中不出現差池。”


    “找武安駙馬?”


    黃龍眉頭微挑,看向楚徽道。


    “是啊!”


    楚徽眼前一亮道:“本宮怎麽把姑父給忘了,想當初姑父去的勾欄所可不少,這門路,他肯定熟!!”


    聽到這的黃龍與郭煌,無不露出無奈之色。


    “還傻愣著幹什麽!”


    見二人不動,楚徽急道:“抓緊去找姑父,這件事要盡快明確。”


    “是。”


    二人當即應道。


    ……


    當楚徽一行去尋劉諶之際,彼時的錦衣衛所在,氣氛要顯得壓抑不少。


    “難怪近來的虞都古怪不斷。”


    正堂內。


    錦衣衛指揮使臧浩,臉色陰沉的盯著書案上所擺之物,聲音低沉道:“原來是有些人,把心思動到科貢上了。”


    “指揮使,您覺得此事會是誰?”


    龐虎臉色難看道:“此次科貢選拔的考題,是經過陛下允準後,才由主考官郭淵,副考官唐成,寧柯,郎亓封於禮部案牘庫重地的,且他們第一時間就去了科院,而在此期間有……”


    “現在說不準。”


    龐虎說著,臧浩皺眉打斷:“如果考題真的泄密了,毫無疑問,他們的嫌疑最大,當然也不排除別人。”


    “但這考題要是假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錦衣這邊,是查到了私下盛傳的考題,但我等卻無法判定,這考題究竟是不是真的。”


    臧浩的話,讓龐虎幾人皆知何意。


    在場的人都清楚天子對於這次科貢選拔很重視,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錦衣呈報此事,無疑是有功的。


    但要是後者,這裏麵的事就多了。


    “你們都先退下吧。”


    不知過了多久,臧浩開口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


    龐虎幾人相視一眼,無不朝臧浩作揖行禮,出現這檔子事,的確是要慎重才行,畢竟這鬧不好啊,是會出大問題的。


    萬一有人在暗中盯著,誰能確保他們不會做點別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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