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太突然。


    不止魏娉婷沒準備好,連時雲起和魏采菱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覺得自家好好一顆大白菜都還沒長開呢,就要被豬頭九拱了?


    魏娉婷漲紅了臉,羞惱地瞪了蕭玖一眼,“誰要嫁你為妻啊!我都還沒長大!”


    蕭玖撓了撓頭,後知後覺發現這話確實唐突。他想起剛才自己被父皇逼婚時,不也嚷嚷著“我還是個孩子”?


    於是趕緊找補,“我的意思是先占個位置……”


    時安夏撫額:“不會說話就先閉嘴!”


    她怕自己再不開口幫忙,大好局麵會被這小子攪糊了。


    ……


    入夜,魏娉婷迴房梳洗完畢,就早早吹熄了燈,縮進了被褥裏。


    魏夫人在院外瞧見女兒屋裏黑漆漆的,心裏犯嘀咕:這孩子平日總要翻會兒話本子才睡,今日怎的這般早?莫不是身子不爽利?


    她輕手輕腳走到門前,指尖一推,發現門閂還被插上了。


    這便抬手叩了叩,“娉婷?開開門,怎的還插了閂?是哪裏不舒服嗎?”


    屋內傳來一陣窸窣動靜,女兒悶悶的聲音從被窩裏透出來,“母親,我睡下了。沒有哪裏不好,就是乏了。”


    魏母收迴手,靜靜駐立片刻,轉頭到院外喚來今日隨行去和國公府的丫頭,低聲問,“今日二小姐在那邊可遇到了什麽事?怎的迴來這般模樣?”


    丫頭猶豫了一下,小聲答,“迴夫人,二小姐在和國公府與九殿下鬧了點小脾氣,後來明明都好了,不知怎的迴來的時候就不愛說話,也不理奴婢。”


    魏母眉頭微蹙,“九殿下可是說了什麽?”


    丫頭想了想,“後來是大小姐和姑爺,還有公主和九殿下一起跟二小姐進花廳敘的話。奴婢離得遠,聽不見。”


    魏母一聽,笑了,放下心來。


    有夏兒在,定然沒事。


    次日,時安夏特意選在酉時初登了魏府的門。這個時辰,正是衙門放班的時刻。


    她乘著一頂青綢小轎來到魏府時,恰見魏忠實的官轎也剛在角門處停穩。


    轎簾掀起,魏忠實正揉著眉心從轎中走出,官袍未換,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案牘勞形的倦意。


    “見過魏叔。”時安夏盈盈一禮,袖間暗香浮動。


    魏忠實聞聲抬頭,見是時安夏,忙整了整衣冠還禮,末了,問,“公主是專程候著下官散值而歸?可是有事吩咐?”


    近來朝堂動蕩,時安夏代表著太上皇的立場。是以魏忠實有此一問。


    時安夏抿唇一笑,“魏叔,今日冒昧登門,確是有要事相商。”


    魏忠實忙側身讓道,“公主裏麵請。”


    暮色漸濃,魏府門前的石獅在夕陽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兩個小廝提著燈籠匆匆將二人引入正廳。


    魏夫人見公主親自到府上,知必有要事相告。她聯想到昨夜小女兒的反常,隱隱憂上心頭。


    一番寒暄後,時安夏轉入了正題,將隱秘的皇權更迭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既然是要讓未來的小皇帝迎娶魏家閨女,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誠意。她此番前來,也是得了太上皇的首肯,特意來說明原委。


    魏忠實夫婦聽完這番皇室秘聞,一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燭火在廳堂裏輕輕搖曳,映得魏忠實的麵容晦暗不明。


    作為朝中重臣,他日日親曆朝堂上那些請廢天子的紛爭,早知昭武帝被廢絕非隻因“狂疾”這般簡單。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背後藏著如此驚心動魄的周折。更想不到,唐楚君竟險些命喪黃泉。


    魏母嚇得臉色發白,“菩薩保佑我那親家平平安安!再莫遭難!”


    時安夏見狀,輕輕握住魏母冰涼的手,“魏嬸放心,我母親如今已無大礙。”


    魏忠實沉吟片刻問,“九殿下要娶娉婷,到底是誰的主意?”


    時安夏從容坦誠,“這是九殿下自己的心意,同時也是我經過多方麵考量,樂見其成的結果。九殿下一旦登基,娉婷就會被冊立為後。娉婷是我看著長大的,又在魏府這般清正門風中教養成人,她必能勝任我北翼的國母。”


    這是往大了說。


    往小了說,“兩個孩子都小,卻也合得來。九殿下的親事迫在眉睫,若是匆匆娶了旁人,我擔心這會成了他們一生的遺憾。”


    言下之意,這也是征求了魏娉婷自己的意願,並不是強娶。


    魏夫人捏著帕子的手指節發白,眼中泛起淚光。


    她自然是信得過時安夏的,隻是心頭那團綿軟的母愛絞得生疼,“公主,您也是女子,當知為人母的心。我家娉婷連發髻都還梳的是雙丫髻,怎的就……”


    時安夏再次握住魏夫人顫抖的手,觸手一片冰涼。


    她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句道,“魏嬸,九殿下承諾,在娉婷及笄前絕不越禮。若三年後娉婷不願留在宮中,便以親王之禮相送,賜江南最富庶的三州為湯沐邑,許她像雲雀般自在來去,保她一世無憂。”


    這已算是極重的承諾,尤其這承諾還是當著時安夏的麵所許,並不能輕易信口開河。


    “此話當真?”魏忠實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殿下當真肯給這樣的承諾?”


    他給了台階。


    他並非看中承諾,也並不在意榮華富貴。而是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未長大的小女兒,能以另一種方式保護北翼的河山。


    他,與有榮焉。


    人活一世,可輕舟而過,也可做那中流砥柱。


    他魏家兒女,都能為北翼盛世添磚加瓦,實乃幸事。


    聽得公主字字千斤,“他日若九殿下不守承諾,我時安夏必以性命護娉婷。”


    如此,蕭玖和魏娉婷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來。


    當晚,魏忠實夫妻倆又睡不著覺了。


    “唉,”魏夫人歎息,“就算九殿下承諾作數,肯讓娉婷離宮,那也……莫名成了和離婦。”


    魏忠實正色道,“你不能這般想。你就當她是兒子上了一次戰場,能活著迴來就是萬幸。”


    魏夫人躺不下去了,坐起身,“你現在境界是越來越高了,我沒你那覺悟。”她頓了一下,又歎道,“我不過是信了公主,她認為對的,那總錯不了……可是,唉,唉,唉……”


    漫漫長夜,一陣陣歎息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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