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那天晚上被拖走後,秦天就開始倒黴了,連著輸了好幾把,眼看著桌上小山坡一樣堆起的錢,像洗臉水倒了出去。


    西龍嘿嘿笑個不停,那張臉都快笑爛了。那次秦天一直賭到天亮,賭得他頭暈眼花。最後一把秦天壓上了平生最大的賭注,心想千秋功業在此一舉了。他正要去抓骰子,西龍伸手擋了擋說:“慢著。”


    西龍向一個服務生揮揮手說:“給秦家少爺拿塊熱毛巾來。”那時候旁邊看賭的人越來越多,秦天是後來才知道西龍買通了那個服務生,那服務生將熱毛巾遞給秦天,秦天拿著擦臉時,西龍偷偷換了一副牌,換上來的那副牌西龍做了手腳。秦天一點都沒察覺,擦完臉他把毛巾往盤子裏一扔,拿起牌一看,點數還挺大。輪到西龍時,西龍將那顆骰子放在七點上,這小子伸出手掌使勁一拍,喊了一聲:“七點”。那顆骰子裏麵挖空了灌了水銀,西龍這麽一拍,水銀往下沉,抓起一擲,一頭重了滾幾下就會停在七點上。秦天一看那顆骰子果然是七點,腦袋“嗡”的一下,這次輸慘了。繼而一想反正可以賒帳,日後總有機會贏迴來,便寬了寬心,站起來對西龍說:“先記上吧。”


    西龍擺擺手讓秦天坐下,對秦天說:“不能再讓你賒帳了,你把環球的所有子公司已經輸光了,再賒帳,你拿什麽來還?”


    秦天聽後一個嗬欠沒打完猛地收迴,連聲說:“不會,不會。”


    西龍和另兩個債主就拿出帳簿,一五一十給秦天算起來,西龍拍拍他肩膀,對他說:“秦少爺,看清楚了嗎?這可都是你簽字畫押的。”


    秦天這才知道半年前就欠上他們了,半年下來他把父親留下的家產幾乎快輸光了。算到一半,秦天對西龍說:“別算了。”他重新站起來,像隻瘟雞似的走出了賭城,那時候天完亮了,秦天就站在街上,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有一個開著奔馳車的熟人看到他後響亮地喊了一聲:“早啊,秦董。”


    他的喊聲嚇了秦天一跳,秦天呆呆地看著他。他笑眯眯地說:“瞧你這無精打采的樣子。”他不知道秦天破產了,現在秦家和一個雇工一樣窮了。秦天苦笑著看他走遠,心想:還是別在這裏站著。就走動起來。


    秦天走到方家那邊時,心想:這是當初方玉嫁給我之前,我幫她度過的難關。站在方家的集團大樓下,在此之前他從未來過一次,現在,他哪還有這個膽量去見嶽父?秦天想著,快步離開了。


    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走迴了家,他竟忘了自己快輸光家產這事,腦袋裏空空蕩蕩,像是被捅過的馬蜂窩。到了家,看到廳裏那條斜著伸過去的樓梯,他又害怕了,他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呢?他在廳裏來迴走了幾步,走不動了,看看四周都看不到人影,他想拿根褲帶吊死算了。這麽想著他又走動起來,其實他不想死,隻是找個法子與自己賭氣。秦天想:那一屁股債又不會和我一起吊死。就對自己說:“算了,就算我死了,家裏還不是一樣遭殃。”


    這債是要父親去還了,一想到父親,秦天心裏一陣發慌,這下他還不把自己給揍死?秦天邊走邊想,怎麽想都是死路一條了,被父親揍死,總比像野狗一樣吊死強。這些日子以來,他瘦了整整一圈,眼睛都青了,自己還不知道。這時,吳海蘭迴來了,一看到秦天就驚叫起來,她看著秦天的臉問:“你是小天吧?”他看著母親的臉苦笑地點點頭,秦天聽到母親一驚一咋地說著什麽,他不再看她,起身上樓走到了自己房裏,正在打掃的方玉看到他也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想到她昨晚來勸自己迴家,自己卻對她又打又罵,秦天就撲嗵一聲跪在她麵前,對她說:“方玉,我完蛋了。”


    說完秦天就嗚嗚地哭了起來,方玉慌忙去扶他,她懷著孩子哪能把他扶起來?她就叫了母親。兩個女人一起把我抬到床上,秦天躺到床上就口吐白沫,一副要死的樣子,可把她們嚇壞了,又是捶肩又是搖他的腦袋,秦天伸手把她們推開,對她們說:“我快把父親的家產輸光了。”


    吳海蘭聽了這話先是一愣,她使勁看看他後說:“你說什麽?”


    秦天說:“我快把家產輸光了。”


    他那副模樣讓她信了,母親一屁股癱坐到了地上,抹著眼淚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母親到這時還在心疼他,她沒怪秦天,倒是去怪父親。


    方玉沒有作聲,她一邊替我捶背一邊說:“隻要你以後不賭就好了。”


    秦天輸了個精光,以後就是想賭也沒本錢了。他聽到父親在隔壁書房裏罵罵咧咧,他還不知道自己是窮光蛋了,他嫌母親的哭聲吵他。聽到父親的聲音,母親就不哭了,她站起來走出去,方玉也跟了出去。秦天知道她們到父親的書房裏去了,不一會秦天就聽到父親在那邊喊叫起來:“孽子。”


    這時方玉推門進來,又搖搖晃晃地把門關上。冷冰冰地對他說:“你快起來,爸要來打你了。”


    秦天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方玉就過來拉他的手,拉不動他她就哭了。看著方玉哭,秦天心裏就跟刀割一樣。自從方玉嫁給秦天以來,秦天就沒盡到過丈夫的責任,也從未關心過她,甚至連聲問候都沒有,而方玉卻對他這般好,他確實也該千刀萬剮。


    秦天聽到父親氣衝衝地走來了,他喊著:“孽子,我要宰了你,剁爛你這王八蛋。”


    秦天心想:爸你進來吧,你就把我剁爛了吧。可父親走到門口,身體一晃就摔到地上氣昏過去了。母親和方玉叫叫嚷嚷地喊來管家把他扶起來,扶到他自己的床上。過了一會兒,秦天聽到父親在那邊像是吹嗩呐般地哭上了。


    父親在床上一躺就是四天,第一天他嗚嗚地哭,後來他不哭了,開始歎息,一聲聲傳到秦天這裏,秦天聽到他哀聲說著:“報應啊,這是報應。”


    第四天,父親在自己的書房裏接待客人,他響亮地咳嗽著,一旦說話時聲音又低得聽不清了,到了晚上的時候,母親走過來對秦天說:“你爸叫你過去。”秦天從床上起來,心想這下非完蛋不可,父親在床上歇了四天,他有力氣來宰他了,起碼也把他揍個半死不活。秦天對自己說:“任憑父親怎麽揍我,我也不要還手。”秦天向父親的房間走去時一點力氣都沒有,身體軟綿綿的,兩條腿像是假的。秦天進了他的房間,站在母親身後,偷偷看著他躺在床上的模樣,他睜圓了眼睛看著秦天,臉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他對母親說:“你出去吧。”


    母親從秦天身旁走了出去,她一走秦天心裏是一陣發虛,說不定父親馬上就會從床上蹦起來和他拚命。父親躺著沒有動,胸前的被子都滑出去掉在地上了。


    “小天啊。”


    父親叫了他一聲,他拍拍床沿說:“你坐下。”


    秦天心裏咚咚跳著在他身旁坐下來,他摸到了秦天的手,父親的手和冰一樣,一直冷到他心裏。父親輕聲說:“小天啊,賭債也是債,自古以來沒有不還債的道理。我把環球公司賣了,還有這房子都賣出去了,明天他們就會送錢來。我老了,你就自己拿著錢去還債吧。”


    父親說完後又長歎一聲,聽完他的話,秦天眼睛裏酸溜溜的,他知道父親不會和他拚命了,可父親說的話就像是一把刀子在割自己的心,腦袋掉不下來,倒是疼得死去活來。父親拍拍他的手說:“你去睡吧。”


    第二天一早,秦天剛起床就看到管家帶著四個人進了大門,走在最前麵的是個穿西裝的有錢人,他朝身後的保安擺擺手說:“放下吧。”


    三個保安放下六個超大的密碼箱抬起胳膊擦臉時,那有錢人看著秦天喊的卻是父親:“秦董事長,你要的錢我送來了。”


    父親拿著關於環球集團的相關合同加手續和房證連連咳嗽著走出來,他把房證遞過去,向那人哈哈腰說:“辛苦啦。”


    那人指著六個密碼箱,對父親說:“都在這裏了,你數數吧。”


    父親完沒有了有錢人的派頭,他像個窮人一樣恭敬地說:“不用,不用,坐下喝口茶吧。”


    那人說:“不必了。”說完,他看看秦天,問父親:“這位是秦總吧?”父親連連點頭,他朝秦天一笑,說道:“多帶些手下人,可別讓人搶了。”


    這天開始,秦天就帶人拎著六個超大的密碼箱到賭城去還債了。密碼箱外套著黑色的包,是方玉拿來給他的,她挑最大的包套在密碼箱上,秦天帶人準備走,方玉問:“你是不是又要好幾天不迴家了?”秦天聽了這話鼻子一酸,差點掉出眼淚來,頭也不迴的帶著人走了。


    西龍看到他帶著人來了,親熱地喊一聲:“來了,秦董。”


    秦天把六個超大的密碼箱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打開了箱子,西龍看了看皺皺眉,對他說:“把這些美金換成支票不是更省事嗎。”之後,他就不再叫秦天“秦董”了,他點點頭說:“秦天,就放這裏吧。”倒是另一個債主親熱些,他拍拍秦天的肩說:“秦天,去喝一杯。”


    西龍聽後忙說:“對,對,喝一杯,我請客。”


    秦天搖搖頭,心想還是迴家吧。一天下來,身心更加疲憊。他一個人往家裏走去,走走哭哭,哭哭走走。想想自己才走了一天就累得人都要散架了,父親掙下環球集團不知要付出多少辛苦。到這時他才知道父親為什麽不要支票偏要換成美金,他就是要秦天知道這個道理,要他知道錢來得千難萬難。這麽一想,他都走不動路了,在道旁坐下來哭得腰裏直抽搐。


    現在秦家的管家,就是小時候送他接他放學的老司機,他在秦家幹了幾十年,現在也要離開了。他很小就死了爸媽,是父親帶迴家來的,以後也一直沒娶妻。他和秦天一樣眼淚汪汪,慢慢地走過來,看到秦天坐在路邊,他叫了一聲:“少爺。”


    秦天對他喊:“別叫我少爺,叫我畜生。”


    他搖搖頭說:“要飯的皇帝也是皇帝,你沒錢了也還是少爺。”


    一聽這話秦天剛擦幹淨臉,眼淚又下來了,他也在秦天身旁坐下來,捂著臉嗚嗚地哭上了。他們在一起哭了一陣後,秦天對他說:“天快黑了,你迴家去吧。”管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秦天聽到他抽泣著說:“我哪兒還有什麽家呀。”


    秦天把管家也害了,看著他孤身一人走去,秦天心裏是一陣一陣的酸痛。直到管家走遠看不見了,他才站起來往家走,他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裏原先的傭人和仆人都已經走了,母親和方玉一個在做飯一個在收拾行李,父親還在樓上床上躺著,到了吃飯的時候,母親走到父親的房門口問他:“給你把飯端進來吧。”


    父親說:“我出來吃。”父親從房裏出來,燈光在他臉上一閃一閃,那張臉半明半暗,他弓著背咳嗽連連。父親坐下後問秦天:“債還清了?”秦天低著頭說:“還清了。”父親說:“這就好,這就好。”過了兩天,父親就突發心肌梗塞,去世了……


    那幾天,秦天整日無精打采,母親常對秦天說:“人隻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她是在寬慰秦天,她還以為秦天是被“窮”折騰成這樣的,其實他心裏想著的是他死去的父親,母親和妻子方玉,本來秦家有花不完的錢,現在卻要跟著秦天受活罪。


    父親死後十天,方董來了,秦天心裏咚咚亂跳,不知道該怎麽辦?母親和方玉聽到聲音從廳裏出來,方玉叫了聲:“爸。”


    方孝天看看他女兒,對秦天的母親說:“那畜生呢?”


    吳海蘭陪著笑臉說:“你是說秦天吧?”


    “還會是誰。”


    方孝天的臉轉了過來,看到了秦天,他向秦天走了兩步,對他喊:“畜生,你過來。”方孝天知道方玉嫁給秦天後受盡了委屈,他早就對秦家不滿了。早知今日,當初寧願傾家蕩產,都不會把女兒嫁給這麽個畜生。


    秦天站著沒有動,他哪敢過去。方孝天揮著手向他喊:“你過來,你這畜生,怎麽不來和我說話了?畜生你聽著,當初是怎麽娶走方玉的,我今日也怎麽接她迴去。”


    喊完以後,方孝天迴頭對方玉說:“你進屋去收拾一下。”


    方玉站著沒動,叫了一聲:“爸。”


    方孝天使勁喊了一聲:“還不快去。”


    方玉看看站在廳裏的秦天,轉身上樓了。吳海蘭這時眼淚汪汪地對他說:“讓方玉留下吧。”


    方孝天朝她擺擺手,又轉過身來對秦天喊:“從今以後方玉和你一刀兩斷,我們方家和你們秦家永不往來,當初你救濟我們方家,我今天如數還給你,離婚協議書已經寫好了,我會讓律師轉交給你。”


    母親的身體彎下去求他:“求你看在秦天他爸的份上,讓方玉留下吧。”


    方孝天衝著母親喊:“他爸都讓他氣死了。”喊完後,方孝天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便緩一下口氣說:“你也別怪我心狠,都是那畜生胡來才會有今天。”這時,方玉提著行李箱走了出來,方孝天對她說:“上車。”


    方玉走到車旁迴頭看看秦天,再看看母親,鑽進了車裏。方孝天也隨即上了車,方玉依然沉默不語,麵無表情,冷冰冰的坐在車內,秦天看著她,留下了後悔的淚,他知道一切都已無法彌補了,他想:如果上天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照顧她,好好補償她,她還懷著我的孩子。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為事實,永遠也迴不到當初了,隻有失去的時候,才學會珍惜,才學會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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