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閆虎隨羅星河一同趕往白沙鄉。


    阿赫迴衙門盯著。


    杜言秋則陪薑落落迴到兇肆。


    阿滿在路上與他們說明了情況。


    這些天,老戈的身子越來越好,與他們也都說開了話,有時還會裁金箔折元寶,做些輕巧的活計。偶爾也會到外麵轉轉,離開兇肆不遠,就在兇肆後麵的土垛上站站,吹吹夏風。


    起初,不是阿滿就是薑元盛陪著。時間久了,老戈就有些不耐煩,說是他徒弟在的時候都不會這麽盯著他,讓人好不自在。


    薑元盛心中有愧,不敢招老戈嫌。阿滿見老戈知道訓人,想他心情大概恢複不少。二人便都聽了老戈的話,沒再時時刻刻跟著他。


    接連兩日,老戈都是一個人出門轉轉,又按時迴來。見他麵色無恙,二人也就更放下心。


    今日,老戈又揣了一把瓜籽兒去了那土垛上。


    薑元盛打掃兇肆,阿滿學著做一些小東西。不知不覺等到羅明月與薑元祥來看望,才發現老戈還沒有迴來。


    幾人忙去尋找,才見老戈將自己用扯開的衣衫吊在土垛後麵的那棵大樹上,人已經沒了氣。


    ……


    薑落落對阿滿說的那地方很熟悉,以前她也經常跑到土垛上蹦躂。


    翻過土垛那邊長著一棵大樹,樹枝探到了垛頭上。她會扯住那樹枝來迴蕩著玩,老戈站在垛子上觀望,一聲聲提醒她小心,而她的笑聲便會越來越放肆。


    老戈讓那棵曾經帶給她歡樂的大樹帶走了他的命……


    下馬時,若不是杜言秋眼疾手快接住薑落落,她就直接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正因為不放心她,杜言秋才決定親自陪她跑著一趟。


    “落落,伯父沒用!”


    跪在老戈床前的薑元盛覺得自己又多了個對不起的人。


    “落落,我們也是都沒想到……”


    羅明月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女兒。


    “是,沒想到。”


    薑落落踉蹌地來到老戈身前,“你這個壞老頭,你不是答應我了嗎?你為什麽騙我!”


    她也沒想到啊,存在老戈心中的死意竟然從未消散。


    “落落,這是我們從枕頭下發現的。”薑元祥把一張紙遞給薑落落。


    不用想,也知道是老戈的又一封遺書。


    這封遺書倒是簡單,隻說了自己實在想去找妻兒,既然已經幫忙做完了最後一件事,也就該走了。


    若薑落落願意安葬他,就把那隻小弓弩與他一起陪葬。其他的,他再無牽掛。


    “壞老頭,你這個騙人的壞老頭!”


    薑落落伏在老戈身上大哭。


    這些日子在陰暗中行走,終於迎來了陽光,本以為將來皆為圓滿,老戈卻堅決地走了……好難過。


    ……


    薑落落哭了一陣,緩過一些,便讓杜言秋去忙了。


    杜言秋也知道衙門的事很重要,隻能先離開。


    薑落落忍住悲傷,為老戈布置靈堂。


    “落落,我想送老戈迴梅州。”薑元盛道。


    薑落落記得,老戈在上一封遺書中提到他的家鄉在梅州。他的妻兒也都葬在梅州。


    他們知道,相比起小弓弩陪葬,老戈肯定更願意落葉歸根,隻是他不願開這個口。


    薑落落點了點頭,“有勞伯父了。”


    “這也是我僅能為老戈做的一點事了。”


    薑元盛突然間又老了許多。


    薑落落知道他的內疚更重,也不再說什麽。


    ……


    天快黑的時候,羅星河來了。


    先在靈堂上香,磕了三個頭,然後跪在薑落落身邊。


    “舅舅有話說?”


    薑落落側眸看出羅星河欲言又止。


    羅星河道:“我們找到楚幸,救迴了楚玥。那院子果然也養了蛇,楚幸見我們把所有蛇都逼入蛇坑,知敗局已定,丟下楚玥,跳入蛇坑,死於蛇毒。”


    “他肯丟下楚玥?”薑落落聽這話有些奇怪,“難道他對楚玥真有幾分情意?”


    “他這情意可無人能消受得起。”


    羅星河說,當他們找到楚幸時,楚幸正對楚玥施虐,還說他的身邊隻剩下楚玥,要與楚玥不離不棄。見楚幸帶著楚玥挨近蛇坑,眾人還擔心楚幸隨手要了楚玥的命,正想如何應對,不料楚幸突然把楚玥推開,自己跳入蛇坑。


    “楚玥瘋了。”羅星河道。


    不論是被嚇瘋,還是早被折磨瘋,楚玥現在完全是神誌不清。


    “還有……閆虎為了救我,死了。”


    這話,才是羅星河最想與薑落落說的。


    “他……”薑落落垂下眸子,往麵前火盆中丟了一張紙錢,“也是早已存了死誌吧。”


    之前他們就想過,潘棄做的事能否抵得了閆虎殺過的人?


    閆虎心中也明白,雙手染了血的他沒資格繼續活下去。


    忍到了頭,得到了他想要的,便果斷與這個世上告別。


    “當時我輕了心,沒想到楚幸袖口裏還藏著一條小蛇。我想從他身旁拽走楚玥,覺察他向我出手,隻是隨手一擋。是閆虎眼疾手快把我推開,揮刀斬斷那條蛇,帶蛇頭的那半條落在了他的肩上,臨死前還咬了他一口。”


    “我當時就為閆虎放血,又給他服了蛇毒解藥,可還沒等迴到衙門,他就昏得不省人事,等找來譚大夫,就說已經沒救了。譚大夫說那小蛇應該是世間罕見的‘毒娘娘’,毒性等同見血封喉,閆虎能拖著迴到衙門,也是及時放血又服了蛇毒解藥的緣故,可那普通的解藥根本壓不住‘毒娘娘’的毒性。”


    “閆虎臨死前,是與我說他早就想死,救了我隻是讓自己死得更有價值,讓我不要在意。可我沒辦法不在意啊,他想死不等於他就會死,也許以後會改變想法,可是中了‘毒娘娘’的毒,他必死無疑!”


    說到此,羅星河掩麵而泣。


    “是言秋讓你來看我的吧。”


    薑落落知道,出了這樣的事,羅星河不會丟下為他而死的閆虎跑到兇肆來。


    “嗯,”羅星河抹了把濕潤的眼睛。


    “一個存心想死的人,我們是阻止不了的。”


    薑落落把一張張紙錢丟入火盆,“你瞧老戈,他還不是鐵心離開了?他救了你,也能讓他走得更舒心。舅舅,你就珍惜這條他救下來的命,好好活著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落落,你能不難受?”


    “難受啊,可是除了不讓他們失望地活下去,還能怎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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