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山從頭到尾開始交代。


    楊諄如何搭上程展平,在鍾寮場賬目上做手腳,貪得第一桶金。他又如何加入其中,為他們鏟除麻煩而出力。


    高齊、劉瑞一家,以及在當年掀起鍾寮場案的其他知情之人都是被他滅口。


    他也承認是他派出的人對付薑盈盈,不過並未急著讓薑盈盈死。薑盈盈自己撞死倒是讓他很意外。


    還有,發現工銀去向有問題的姚斌其實並未直接去尋正在江邊龍王廟中指揮護堤的程展平質問,半路上他冷靜下來,決定吸取鍾寮場案的教訓,打算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後去臨安告禦狀。


    可惜他與張州瑉在衙門打架的事被恰巧迴縣衙的曹運看到。


    當年鍾寮場的賬房先生高齊決定去長汀上告就是聽了刑房書吏曹運的話,最終半路被人劫殺。


    曹運擔心程展平出事牽連到自己,於是又偷偷從縣衙門口離開,去給程展平透露消息。


    程展平便讓曹運把姚斌引到他跟前。而當時,邱大山帶領鏢局的人正作為護堤主力在江邊搶修,所以對此事一清二楚。


    曹運找到姚斌時,姚斌正在其他地方安撫災民。


    曹運借口說程知縣有事尋找姚書吏,姚斌雖滿腹惱火,卻並未起疑,隨曹運離開。


    在路上,曹運感歎江堤失修,姚斌起初閉口不言。後來又聽曹運說到他想追查工銀一事,姚斌以為自己遇到“同道中人”,便將先暗中查清楚,不要經過縣衙、府衙,直接去臨安告禦狀的想法說了出來。


    其實,曹運見姚斌並未直接去江邊,以為他聽了張州瑉的話,放棄生事。若如此,他便提點姚斌幾句,也算是救他一命,不想他是揣了這樣的主意。


    這些都是曹運後來迴程展平問話時說的。剛處理完姚斌的邱大山正跟在程展平身邊,也都聽了去。


    當時曹運帶姚斌離開後,半路上便又借口與他分開了,讓他獨自去見程展平。


    曹運知道自己又將把一個好人送上死路,他哪裏敢與其同行?


    而姚斌便是在那日風雨中被趕來“接應”他的邱大山殺死。


    程展平讓邱大山把姚斌屍首處理幹淨。


    邱大山多了個心眼,趁程展平離開後,將姚斌埋在他們遮風避雨的那間破小的龍王廟下,並將龍王廟毀塌。


    災情過後,有人建議重修龍王廟,求龍王護佑江畔子民。


    作為程展平的左膀右臂,楊諄捐錢,而邱大山帶人捐力,在原址新蓋起一座龍王廟。


    從此,姚斌便被壓在龍王廟下,難見天日。


    “所以,要賀永設局謀殺鄧知縣是你自己的主意。”杜言秋道。


    “是。”邱大山承認,“賀永此人腦子活,我讓他想一個辦法,要鄧毅死的理所應當,最好還能把人都震住。可沒想到他從哪兒弄到薑盈盈的鞋子,多此一舉,招惹到薑落落!”


    “你怕賀永供出你,指使曹運騙他服毒?”


    “毒殺賀永與我無關。賀永被抓後,我是想除掉他,但是還沒等想到法子,就聽說他當堂服毒自盡。還有查出金庫,杜大人追到一鳴山莊揪出馮青堯,最近又扯出楚璟,我都弄不清整件事中發生了什麽岔子。”


    邱大山也是很糊塗。


    “接著姚斌的事說吧。”杜言秋隻得把話再繞迴去。


    邱大山於是說道,“雖然我的兒子被他們抓走,但姚斌的下落也是我拿住他們的一個把柄。我與胡應和說,姚斌的事爆出來,對我也沒好處。隻要我與兒子都能活著,姚斌的下落就會被我爛在肚子裏。”


    所以,姚斌的下落便是杜言秋心想的邱大山的護身符。


    隻是這個護身符已經被杜言秋撕掉。


    這時,邱大山才知道,這張護身符是那麽不值錢。


    也就更相信胡應和會要他的命。


    那就一起赴死吧!


    邱大山繼續說,“以趙青之名混入一鳴書院旁聽的魏風原本是福威鏢局的師爺。此人看似是個書生,卻擅拳腳功夫。曾打架傷死了人,出逃在外,被鏢局收留,後奉命到一鳴書院接近薑子卿打探消息。程展平下令殺死薑子卿與楊鴻,便是此人聽命執行。”


    “一年後,傳出薑盈盈在尋找薑子卿遺物的消息。因魏風當年行事不夠仔細而受罰,被趕去暗窟贖罪。”


    “我沒去過暗窟,隻知道暗窟位於深山之中。裏麵關押的都是該死之人,比如做了什麽事需要被滅口的,不會被隨便殺掉,都會送入暗窟,去做仙主的藥人。我也不敢在山中尋找,很怕著了仙主的道兒,不得好死。”


    “那仙主也不知是師從何處,做出的藥有的能強身健體,大幅提升習武之人功力;有的藥能毒死人,卻又不易查出;還有的藥能夠改變人的性別,男人不需受宮刑就能變成女人的樣子,而女人也會長出胡須;有的藥又能讓人變成獸類,人不人鬼不鬼……反正是千奇百怪。”


    “我是很稀罕那強身健體的藥,可惜也隻能少得一點,大多數都到不了我的手中。那些藥與鏢局護送的大批財寶一樣,都送去了別處。”


    “杜大人不好奇送去了哪裏嗎?”


    杜言秋瞧著邱大山,沒有接話。


    “看起來是隨商戶,送到了各處。”邱大山見杜言秋不應,又接著說,“杜大人肯定也想到有的財寶會送到臨安去孝敬各個大人,其實那才占多少?汀州搜刮的大多數財寶,還有那些奇門秘藥最終都會被送到北方。杜大人可明白?”


    “金地?”杜言秋目光驟寒。


    “對。我也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追到那些財寶的下落。若從鏢局的賬本上看,最多隻能知道那些財寶被我們鏢局送往何處。可是那些地方其實都不是終點。還會有另外一批人秘密將那些東西接走。我也是為了尋找我的兒子,才發現蹊蹺,見鏢局曾經護送的東西出現在襄陽,而且不是少數。”


    “因為我每次得機會見兒子都在襄陽,我也一直以為我的兩個兒子被困在襄陽,是後來兒子大了,有次見麵偷偷塞給我個紙條,寫的是金文。我找懂的人看過之後,才知道他們是在金人手中。難怪他們不怕我在襄陽尋人。我的兒子一直做金人的奴隸,連我朝的字都不會寫!”


    說到此處,邱大山忍不住落淚,“兒子求我救他們。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沒有想到辦法。此事不能讓人隨便知道,而我自己的腦子又沒那麽好使。楊諄倒是有點腦子,可因為我帶走他的二弟一家,他恨我恨得要死。若他知道此事,不僅不會幫我,肯定還會落井下石。到時候我不僅救不了兒子,自身也難保。”


    提到與楊諄的關係,邱大山說,他與楊諄不合,原本是為了製造雙方勢力的平衡。這也是楊諄主意。


    楊諄認為,他們作為程展平的左膀右臂,不便交好,兩股勢力若擰成一股繩,會讓上麵的人忌憚。隻有雙方爭鬥,互相製約才能長久存活。


    這話楊諄可是沒說。


    杜言秋暗底冷笑,大概後來弄巧成拙,雙方真生出矛盾,這假裝不合的說法也就不該存在了。


    “你與楊諄是怎麽因他二弟的事反目?”杜言秋想聽聽邱大山這邊的說法。


    “當時楊諄決定放棄賭坊換取他女兒的命,本來是已經談好的。可誰知程展平為何又突然加了條件,說人命隻能人命來換,他二弟一家收留潘棄本就做錯,逼著楊諄放棄他二弟一家。程展平讓我去接走他二弟一家,他便認為是我從中摻合,借此討好上麵的人。”


    邱大山苦笑,“見楊諄如此恨我,他又問我把人送到哪裏,我還哪敢告訴他說人都被送到了深山暗窟,做了仙主的藥人?他便又認為是我故意不告訴他。”


    “劉通並非真正的仙主,仙主究竟是何人?”杜言秋問。


    “譚園的仙主確實是劉通假扮。”邱大山道,“我曾跟蹤劉通到玉安巷,見到一個全身黑袍的人,本想看清此人麵目,結果被此人發覺,撒了一身藥,起了好多天疹子,渾身上下都被抓爛,讓我娘子去同生藥鋪求了藥才好。幸虧此事沒有鬧大,後來我就不敢再查此事。”


    “也就是說,隱在玉安巷與在山中與你接頭的都是仙主的人?”


    “是,他們一定就是汀州的第三方勢力!”


    “此人隱藏的很好。”杜言秋點點頭,又問,“你說的山中可是在一鳴山莊後麵?”


    邱大山驚訝,“杜大人怎會想到一鳴山莊?”


    “不是麽?”


    “當然不是。是在紫金山一帶。”


    “哦。”


    杜言秋以為邱大山還能多知道一些,看來在此事上的收獲遠遠不如羅星河受的那趟罪。


    暗窟是存在的,但並非在紫金山,紫金山大概隻是個接頭地點而已,邱大山若在那裏尋找暗窟,不會找到。


    杜言秋本打算再問一次邱大山是否知道程展平下落,看這情況也不用再費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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