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安被關押在之前李子義呆過的牢房。


    此時李子義與武辰已經以教唆、行兇未遂罪判罰,發配嶺南服役。空出的牢房正好關押沈崇安。


    否則,在這上杭縣衙關押最多人犯的時候,想給犯事者安排個單間都難了。


    阿赫在牢中巡視,杜絕一切可疑之人靠近。杜言秋獨自來到沈崇安麵前。


    沈崇安正盤膝坐在草墊子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停在自己麵前,才緩緩睜開眼,衝杜言秋淺淺一笑,“你來了。”


    仿佛是與多年的朋友打招唿。


    杜言秋直接坐在他身旁的草墊子上,“沈崇安,有什麽話直說吧。”


    不像是在審問犯人,似乎與人赴約,有話交談。


    沈崇安笑意更濃,側頭看向杜言秋,“杜大人真是客氣。”


    “對有心投案之人,我便禮讓一分。”


    杜言秋也轉頭,迎上沈崇安那雙笑意不達眼底的目光,“我可是如了你的心願。”


    “我就想,杜大人會懂我。”


    “是你的表現太明顯。”


    “是麽?”


    沈崇安仔細迴想。


    他不就是在薑落落跟前表現出了幾分挑釁?又借馬躍的口透露自己識破杜言秋的身份,還買通阿木,用拙劣的伎倆對李子義下手?


    哦,還有在李雲路挨打的事上插了一手。又告訴楊苕,若有人尋她打探馮青堯,便把他供出來!


    僅想到此,沈崇安笑著搖搖頭,“我並未表現太明顯,薑姑娘惱我是真。”


    “若非你沈家真有問題,落落豈會隻顧著惱你?”杜言秋冷哼,“你說說一心想出賣自己,為圖什麽吧!”


    沈崇安挑眉,“我以為杜大人不會這麽快懂我。”


    “你故意做出念在同窗之情不想為難李雲路的樣子,反而讓我們更加意識到能夠從李雲路口中得到一些東西;你提前給馬躍透露對我身份的懷疑,就是想讓我知道你早在對付我;買通阿木給李子義下藥這招有多明顯不需我多說;又特意讓楊苕把你供出來這是又有多急切?”


    杜言秋盯著沈崇安,“這些事,還有你故意激怒落落的話看似張揚挑釁,但另一想,又何嚐不是想逼我們盡早收拾你?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為何是在馮青堯死後,你才開始做這些?可是馮青堯的死影響到你?”


    “不,是因為薑姑娘的話。”沈崇安眉目沉下,“爭也不是,不爭也不是。繼續留下也很難再有收獲,不如……”


    出賣自己,從自己身上撕開一個口子!


    “是這句話。”


    杜言秋聽薑落落講過聽沈崇安說這話時的疑惑。


    這話是在薑落落安置馮青堯下葬,迴城的路上與沈崇安同行了一段路上,聽他說的。


    之前他們猜測,沈崇安單指是否與馮青堯爭娶楊苕的事,現在聽沈崇安話中之意,方又想到,這話中何止“爭”一個楊苕,還透出了不少為難。


    若一心求娶楊苕,會讓人覺得有野心;若成全馮青堯與楊苕,又如薑落落所說,讓人覺得假心假意。


    總之,除了心思單純的楊苕,楊家沒人會認他的好。


    諸如此類之事,還有許多。


    杜言秋譏諷,“都說你沈崇安是楊諄跟前的大紅人,看來日子過得究竟怎樣,也隻有你自己知道。”


    “是啊。”沈崇安自嘲輕笑,“哪怕做那麽多惡事,也沒用。到頭來,也是可能如青堯,馬躍一般給人做替死鬼。”


    杜言秋瞧著沈崇安臉上的笑意,好似僵硬地笑給他看。


    “是你!”


    杜言秋眸底驟緊。


    這一刻,有些猜想得到了確認。


    其實在抓到沈崇安之前,杜言秋除看穿他想故意暴露的心思之外,對其他的想法並不能十分確定。


    怕薑落落失望,有的話也就沒有提前先與她說。


    沈崇安依然僵硬地笑著,隻是眼睛中蒙上了一層薄霧。


    “馮青堯書房的那幅字,是你將背後裱的那層遮紙割掉,露出他的遺書!”


    引薑落落去發現馮青堯的遺書,才是沈崇安找她去安排馮青堯喪事的真正目的。


    “你幫馮楊二人成親,不是成全楊苕,而是為成全馮青堯!”


    為了讓馮青堯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


    “還有衙門那個老衙役家中煙囪被堵,也是你假扮長胡子老頭兒用陶哨買通堵煙囪的孩子,借‘哨’傳遞消息,讓我得知兩個書吏曾打架。”


    之前,杜言秋一直以為是隱在上杭,與鄧毅暗中聯係的一夥兒幹的。可後來知道,與鄧毅聯係的其實隻有那幾個姚家人。而那些姚家人一直都在隱蔽,又哪裏會這般明顯地招惹他?


    借楊苕的兄妹之情接觸馮家、趁全城捧殺他選中一戶特殊的人家。能夠方便下手,又知道該如何下手的人,沈崇安是之一。


    而沈崇安口中的那聲“青堯”,隻需一聽便知飽含了多少情誼?


    還有——


    “你曾問落落為何不對她堂姐之墓開棺查驗,其實就是想讓她開棺。但那時情形不明,落落不願被人牽著鼻子走,在得知堂姐屍身早已丟失後,並未理會你的話。”


    聽到此,沈崇安那僵硬的笑意方消散,“我以為並未開棺。”


    “你以為一切皆由你掌控?就像你給鄧知縣套了雙繡花鞋,便將落落引入這場漩渦?”


    “我知道薑落落一直都想找出謀害她姐姐的兇手,這麽多年我一事無成,她也長大了……剛好撞到鄧知縣被害,我便想試試,沒想到後來又多了一個你。青堯不願薑家僅剩的這個女兒涉險,但我認為,即便薑落落知道是我故意引她入局,她也定然心甘情願!”


    沈崇安眼中的薄霧悄然隱去,徐徐說道,“就像薑大娘子,明知麵對的是什麽,也依然選擇義不容辭!”


    “那時,即便開棺得知薑盈盈屍身不見,落落找你詢問,你也不會承認什麽。”杜言秋道。


    “是啊,我怎好輕易承認?即便此時,你也說我隻是有心投案,而非主動投案。我可不想明麵上背叛誰,連累沈家上下十幾口人。再說,因為那雙繡花鞋現世,提議開棺查驗不是正常之舉?”


    “但若讓人知道薑盈盈屍身不見,必將掀起軒然大波。”


    “我就是想讓某些人不得安心!”


    杜言秋起身,站在沈崇安對麵,居高俯視眼下這個嘴角掛著繼續邪佞笑意的男子,“薑盈盈的屍身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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