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和,你等一下,”公主語音輕揚:“你所提及的那幅畫,本宮確實——記憶猶深。”


    枝意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她停住腳步,轉身麵向公主。


    公主溫婉一笑,輕抬手,示意她近前:“何須匆忙離去?不妨在此歇下,與本宮秉燭夜談才好。本宮時常羨慕那些平民百姓家,母女兩人……”


    “公主殿下。”枝意和急切地打斷,她對母女這個稱唿極其不舒服,並且,她可不願意和不熟的人徹夜促膝長談:“您曾見過我夢中出現的畫作嗎?”


    公主勾唇扯出一個微笑:“那是自然!這還是本宮童年時期見過的呢,是幅人物山水圖,畫中飛禽走獸栩栩如生,各派故事交織其中,儒、釋、道三家典故躍然紙上。雖僅是驚鴻一瞥,卻實在是銘記於心。”


    枝意和目光炯炯,心中激動不已:“敢問公主,您是在哪裏見到這幅畫的?”她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趕忙又補充道:“沒想到夢境中的畫作,竟然真實存在,真是神奇。”


    公主的麵色微微一黯,握住枝意和的手,又一同坐迴了羅漢床上,迴憶道:“世人隻道父皇多年寵愛歆貴妃,卻鮮有人知,數十年前,宮中有一位美人,她才是真正的獨得恩寵。


    她居於珠鏡殿中,近父皇之畔,父皇不用處理政務之餘,總是迫不及待地奔往她的宮殿。珍寶賞賜如流水般送進她宮中,父皇更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為她製備獨一無二的驚喜,隻為博得她一笑。


    她甚至無需向任何人請安,宮中人也鮮少有人窺見其容貌。那日,因數月未得見父皇,好奇心驅使,本宮偷偷潛入珠鏡殿,想親眼看看這個迷惑父皇的人到底是何傾世容顏。”


    說到這兒,公主停頓住,目光飄向枝意和,轉而若無其事道:便就在那兒,目睹了那幅畫作。”


    枝意和有些迷茫,她心中暗自推測,公主所言的美人,或許是自己的祖母,不過,看公主的神情,似乎並不是段美好的記憶,於是她麵帶微笑地詢問:“那麽,那幅畫,現下是否依舊在珠鏡殿內?”


    “不得而知了,那美人過世後,父皇便封鎖了珠鏡殿,如今,也不知那畫是否仍在了。”


    枝意和最終還是告別公主,離開她所在的庭院,獨自漫步在夜色中。迴廊的欄杆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白天熟悉的假山、花草、樹木都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推開房門的瞬間,枝意和愣住。


    昏暗的燈光下,枝思齊就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像是已經等待了許久。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倦意,可眼睛裏卻一瞬間進射出驚喜的光芒。他費力地想要站起身來,原本有些佝僂的背也挺直了些,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輕聲細語地說道:“姐姐可算迴來了。”


    枝意和溫柔地取過一張絨毯,為他披在膝上,關切地低聲詢問:“小齊?!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遣人告知於我?”


    “玉飴說你想一個人四處走走,我不想打攪你,所以就在這裏等你迴來。”


    那聲音如同和煦的春風,吹散了枝意和的疲憊,她隻覺得心裏有一股暖流湧起,眼眶也不禁泛起濕潤。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居然還有一個親人,在這樣一個角落默默地等著自己,這種感覺,無比踏實。


    她揉了揉枝思齊的頭,坐在他身邊,雙手托著臉頰問他:“怎麽啦?可是有什麽事情想與我商議?”


    枝思齊慢條斯理道:“和姐姐,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去投奔言家軍。”


    枝意和斂眸幾瞬,才笑著迴應:“嗯哼~小夥子,請陳述你的見解。”


    枝思齊表情沒有半點鬆動,緩慢地說:“與父親臨別之際,他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事事以姐姐為先。因此,姐姐,我們就留在三川吧,我定當守護你周全。”


    枝意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帶著一絲意外,語氣平和地問:“你難道不想與你的外祖母團聚嗎?你不擔心你外祖父的安危?不想早日與他們相見?”


    “據探報,封盡起父子雖積極擴充兵力,但封元鷐每日需以壯丁心頭血為食,軍中人心浮動,姐姐你不是也因軍中暴亂而得以安全撤離嗎?軍心不穩,朝中官員又大多搖擺不定,再加之他們父子關係不和,攻克並非難事。


    既然我們已得知此消息,我相信外祖母也必定有所耳聞。隻是封盡起父子手中尚有外祖父和知予表哥等人,他們難免不會以此作為要挾。雙方即將開戰,形勢看似均衡,實則我們手中的人馬至關重要。我深知我的身體狀況……”


    枝意和緊抓著他的手,搖頭道:“小齊,你別這麽悲觀,我定會設法救你的。”


    枝思齊擺擺手,續而說道:“姐姐細聽我說,三川之地,倚山傍水,攻守兼備,吾等不如斂藏銳氣,靜觀他人龍爭虎鬥。無論勝負如何,我輩均有與之抗衡之優勢,屆時,或可分庭抗禮,共分天下。父親多年夙願,亦或可實現。”


    枝意和的眸光聚焦在他的身上,有一刹那,她似乎從這位弟弟身上,窺見了狗爹的身影。她微微蹙眉,神情帶著幾分憂鬱:“小齊,你可曾想過,若依你所言,那麽公主殿下的處境又當如何?還有那些撫養你長大的親人,你真的能因父親之願,棄他們不顧嗎?”


    枝思齊語氣淡然地迴應:“姐姐,於你而言,人生悠長,可為明日而生。於我,生命如蜉蝣,充滿艱辛,我想留下一抹我的痕跡。”


    “小齊,生命是一棵長滿可能的樹,你不能因為一時的困擾,就……”


    “和姐姐!我深知你們對我的愛,故而無畏。然而父親之心,我不得而知。你還記得嗎?知許兄曾歎息茉莉零落,你便言,讓其繪出茉莉,如此,即便歲月流轉,茉莉凋謝腐爛,成為泥土,但畫中仍存其芳華。我願成為父親心中的茉莉,每當畫軸展開,我便能入其心扉,我之夙願,亦得圓滿。


    枝意和用手抵額,雙目緊閉,不想繼續再麵對眼前這位純真的傻弟弟。


    “對不起。”枝思齊察覺到她的不耐煩,低聲道歉。


    “小齊,你當對自己說對不起。”枝意和無奈地搖頭:“罷了,我本就打算按兵不動,你在此安心養病,我定會為你尋覓治療方法。現在?我且送你迴去安寢!”


    枝意和推著枝思齊迴到他的居所,似乎疲憊過度,待她為他點好安神香時,他已經沉入夢鄉。


    “少主!可算找著你了!”單意從門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枝意和噓聲,關了房門,輕聲斥責:“小聲一點!幹什麽慌慌張張的!”


    單意慎重地遞出手中的密函,大喘著氣:“事關緊急,打!打起來了!”


    枝意和表現的意外的平靜,她將密函置於燭火下展開細讀:言家軍酉時攻打武勝關,封盡起率兵嚴陣以待,親自迎擊,成功擊退言家軍五十裏。


    枝意和低聲喃喃:“他如何得知敵軍會先取武勝關?難道言家軍的將領中,竟然也有他的細作?”


    “少主?”


    枝意和看到湊在她麵前的一張大臉,二話不說就把信紙丟給他:“通知城主,我有事與他商談。”


    “啊?那我們還投奔言家軍嗎?兄弟們是不是也要做好準備,隨時開戰!”單意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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