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鍾,灰色睡衣的程無念,烏發披肩,身形修長。纖黃燈光下,像一隻慵懶孤寂的貓。


    這個點,西門陪著主人,萬籟俱寂的夜,熠熠星光下,歆享沉默。


    無語凝噎。


    她打開日記本,封麵上簡潔素雅的楷體字,黑色彩筆小心拓寫的風範——“柏狼童話”。她提起黑色簽字筆,在最前麵一節,寫下序章:


    從前有一個世界上最壞的家夥,叫作“魔鬼”,他做出了一麵顛倒黑白的鏡子,明明是美麗的東西,在這鏡子前一照,結果就變成了最醜陋的東西,魔鬼替這個鏡子到處做宣傳,結果強盜變成英雄,妖女變美人,醜蛤蟆當上國王,善良變罪犯,世界就讓這個魔鬼給歪曲了。


    魔鬼非常得意,想要帶著鏡子去把上帝變小醜,天使變怪物,當他快要飛到天國的時候,鏡子竟怪笑起來,魔鬼無法控製,一不小心那麵鏡子就從魔鬼手上掉下來,摔成無數個碎片,滿世界亂飛,黏在每一個它們碰到的東西上。


    就這樣,鏡子的碎片飛到人的眼睛裏,這個人就看什麽都不順眼,有的碎片還鑽進人的心裏,他的心立刻就便成冰塊,變得毫無感情,冷冰冰的,有些碎片甚至被做成眼鏡,人們戴上後~明亮的東西就便成黑暗的。


    接在後麵的是:


    柏狼城堡裏,住著一位善良可愛的小公主,她的名字叫厲沅曦,也就是我。我和別的同齡孩子一樣,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柏狼城堡的國王名叫厲天城,是一名退伍軍人,他年輕的時候,是北方軍區最年輕的少校,外號“柏林之狼”。退伍後迴家繼承產業,和歌劇女王凱特?程,也就是我們的媽媽,他們結婚後,生下王子和小公主。王子叫厲幕聲,大我十四歲的哥哥,小公主就是我厲沅曦。差點忘了,還有哈瑞,我們厲家唯一也是最聰明的黃色金毛犬。


    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過得很幸福。


    我們的媽媽,也就是柏狼城堡的王後——雪女王凱特,名字高貴也不缺乏可愛,相貌也是一樣的出眾,純潔,善良,猶如天使一般。


    但她告訴我,凱特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是腳踏實地的,她也正是一直堅持這個原則,才有幸踏上國際歌壇,成為一名有名的歌劇名伶。


    哥哥常常帶我去看她的演出,並在結束後,跑到舞台上為有天使般可愛的媽媽獻花。我最喜歡的歌劇是《卡門》,第一幕插曲愛情像是一隻自由的小鳥,媽媽唱的是法語版的,沒事的時候,我總喜歡哼唱這首歌,五音不,語言不通的總是鬧笑話。


    在媽媽的悉心指導下,我才慢慢熟悉這首歌,然後一字不缺,一音不殘,完整地唱出來。在柏狼大廈的新年晚會上,我穿著柏狼品牌的衣服,學著媽媽的樣子,演唱這首歌,做了短短四分鍾的卡門。


    完後,台下掌聲雷動。


    爸爸和媽媽幸福地看著我,厲長清姑姑和sael表哥也為我鼓掌,我悄悄向下瞄了一眼,眼中閃現一抹驚喜。那時候,我感覺我的人氣瞬間飆升,連外公外婆這樣鷺朋鷗侶的人都到場了,真是太有麵子了。


    為什麽說他們是鷺朋鷗侶呢?


    外公大名程大兵,今年八十二歲高齡,是抗日戰士,原上海市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從政一向清廉無私,退休後,他就把自己的房子賣了,捐給了希望工程,和外婆一起住進了養老院,生活平淡幸福。我們一起去看他們的時候,媽媽給他們的生活費,但是結果都如爸爸所想,被他們又轉送進希望工程。


    下場後,姑姑抱著我,她用她的手指輕挑我的鼻子,輕柔地對我說:“我家沅曦長大了,將來是不是要和媽媽一樣,當歌劇演員呀?”


    我波穀波穀地搖搖小腦袋,像隻頑皮的小鳥,我貼著姑姑的耳朵,小聲說:“我將來想和爸爸一樣,做一隻無所畏懼的狼。”


    姑姑聽後,被我妄自菲薄的想法逗得笑噴,她捏捏我的小臉蛋,望著我,搖搖頭,加了一點點哀歎調:“沅曦繼承了媽媽所有的優點,善良,聰明,可愛,還有媽媽的天籟之聲,為什麽要學爸爸和外公,做一個傻大兵呢?”


    我輕哼一聲,側過腦袋不看她,心裏很不服氣,說:“才不是傻大兵呢?我爸爸是柏林之狼,是上海軍區最英勇的狼戰士!外公是抗日英雄,他們是世界上最英勇、最聰明的人!”


    大家嗬嗬大笑。


    晚上,媽媽拿著童話書講裏麵浪漫精彩的童話故事哄我睡覺,這件事是我一到晚上最期盼的。我真的超喜歡媽媽的聲音,無論唱歌劇還是講故事,都感覺像天使降臨一樣,柔美的天籟聲,我真神迷心醉。


    不管心情有多麽差,一聽到媽媽的聲音,我就像中了魔法一樣,就算有天大的壞事都能從腦子內清除,舒舒服服地睡著。所以,我偷偷用錄音機把它們偷偷錄下來,沒事的時候聽一聽,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聽一聽,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


    大家都以為天生麗質的我會和媽媽一樣,將來從事文藝演出活動,就連幕聲哥哥和sael表哥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就是有了女肖父,兒肖母的典故。我最大的夢想,還是能爸爸一樣,成為一名優秀的特種兵。


    周末放假的時候,爸爸一個人在書房看文件,我就常常喜歡和他玩間諜遊戲。我戴著他的鋼盔,溜進他的書房裏,躲在他背後或者椅子底下,學著一隻蓄勢待發的小狼,突然嚇他一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次我都被他這個狡猾的狼王抓了個現形,我的下場自然是很淒慘,他摘下我扣在腦袋上大大的軍綠色頭盔,也不顧我兮兮可憐的眼神,上來就剝奪了我的軍銜,把我像小狗一樣提溜出門外。


    但我不是那麽容易氣餒的人,盡管失敗了n次,但我堅持不懈的弱小攻勢下,水滴石穿,他這座強大堡壘終於舉白旗投降了。爸爸總算認可了我的軍人身份,但是迎接我的是一份魔鬼訓練。


    在他這個魔鬼教官的監督下,我每天背磚頭長跑,真是叫苦不迭,有一次我累得四腳朝天,喉嚨在著火。我向爸爸唉聲抱怨,他以一個軍人的上司教訓我:身為一名軍人,首先是以服從為天職,連五百米都跑不下來,還想當特種兵,就你這樣的,到時候連逃跑都來不及。


    聽到他這番對我輕蔑的評價,天真無知的我又氣又恨,感覺身每個地方都在冒煙。當我跳起來,向四周張望時,連他的影子都沒抓著。


    我纏著爸爸教我對付壞人的技巧,爸爸說體力是一切動力的來源,沒有體力支撐,什麽招數都發揮不出來。當時的我隻一心沉迷夢想的激情中,對現實的艱難一無所知,天天夢想著當一個最厲害的特種兵去大壞蛋,所以學習成績差的慘絕人寰。


    當然,爸爸當然沒有指望我接管柏狼,未來的柏狼國王理當是王子哥哥,我呢,就負責做一個賠錢貨千金好了。當然,我也不是那麽沒有誌氣,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最優秀的特種兵,最喜歡的是偵察兵或者臥底哪一類的,感覺神秘又刺激。


    就像抗日戰爭時的那種中國臥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敵人從內部擊垮,最好有一個和福爾摩斯一樣冷靜精明的頭腦,擁有格物致知的能力。


    我長跑及格後,身輕如燕的感覺,舒暢清爽。爸爸把他的黑色狼頭頭巾送給了我,這個是他送給女兒的護身符,他告訴我:“狼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即使肉體與靈魂將要分離,同樣從容,生不為之樂,死亦不為之懼。”


    我將這句話銘記在心,軍人都有使命感,戰鬥將是我一生的使命。


    好景不長,有一天,爸爸說要去外地出差,媽媽工作也忙,哥哥在英國留學,這幾天就由家裏的老仆人秦伯照顧我。


    秦伯的名字叫秦牧笙,相當於我爺爺那輩的人,他在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雙亡,那時候他就一直跟在爺爺身邊,打理著這個家,相當於我們厲家的大管家。爺爺去世後,他就跟著爸爸。他對我和哥哥很好,就像對親孫子親孫女一樣,視如己出。我們一家人也一樣尊敬愛戴他,拿他當一家人看待,大家都管他叫秦伯。


    有一天,傳來了噩耗。


    事情很簡單,在一次清剿黑社會的軍事行動,黑社會頭目指名道姓向爸爸發出挑戰,他威脅說,如果爸爸不去,他就炸死一整座大廈的人。


    他去了,就再也沒迴來。


    大廈發生了爆炸,燒死了幾十個人。


    但悲劇並沒有就此結束。


    警察沒有發現爸爸的屍體,所以無法確立爸爸已死亡。


    爸爸的失蹤,一瞬間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火上澆油的是,三禮拜前,柏狼集團競標的一個莫卡爾項目。發生爆炸的大廈,正是搶奪這個項目的最大競爭對手古盛服裝集團,在這次火災中,古盛集團董事長不幸遇難,股東也都重傷住院,柏狼集團就順理成章搶下了這筆大單。


    這件事,一下子成為媒體爆炸性熱點,爆料出來,火苗的火星噴濺到每個人的眼裏,媒體輿論不斷,水漲船高,他們手裏的文字和攝像頭,在整個世界點了場漫天大火。


    厲家,成為所有人怒火的發泄點。記者蜂擁而至,圍攻厲家。


    災難,像海嘯一樣席卷而來。


    我依然去上學的路上,走出家門口,就見一群記者圍堵質問,他們拿著話筒和攝像機,折射的使我眼花繚亂。話裏話外夾槍帶棒,連連發難。


    “父親有和你們聯係嗎?”


    “他是因為畏懼責任而畏罪潛逃嗎?”


    我望著那些人,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們的問題,木然搖搖頭,慢慢吐出:“不知道!”


    我低首木然走著,一個女記者攔著我的去路,話裏話外,更是咄咄逼人。


    “厲小姐,你爸爸為什麽臨陣脫逃?是因為商業利益才做出這種自私的行為嗎?”


    “我爸爸不是那種人!”我朝她大聲叫著,可沒人相信我,也沒人肯聽我說。


    “你現在是在否認你爸爸的過失嗎?”


    我狠命地搖頭,努力表達不是這樣的意思。


    “聽說爸爸還活著,是不是很高興?”


    我澀然望著那個女人,不知道對著她遞到麵前的話筒說什麽樣的字眼。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秦伯帶著西裝墨鏡的保鏢大哥們,把那些無事生非的記者轟走了。放學迴家後,見到留學迴來的哥哥厲幕聲,對我來說是一件不幸中唯一開心的事。但改變不了不幸,他迴來不是因為完成學業,是為了參加爸爸的葬禮,接手柏狼集團。


    雖然目前警方還沒有找到爸爸的遺體,或者查出什麽爸爸還活著的跡象,但媒體那邊已經一錘定音。


    各種各樣的謠言散播開來,螞蟻一樣無孔不入。


    傍晚,我聽到一聲玻璃碎掉的聲音,以為是小偷,於是和哥哥走到窗邊一看,是有人用石頭砸碎窗戶,那塊石頭有兩個拳頭那麽大,我嚇了一跳,心想那個砸窗戶的人,一定是更想把裏麵的人也砸死。


    我抱著枕頭盤坐在沙發上,四麵楚歌的悲涼境地,讓我的心思十分沉鬱。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劇團的人為了讓媽媽放鬆心情,相約一起去她家開生日派對。掃去這一短暫興致的人,是當時那個在貓眼偷看媽媽的偷窺狂。


    算是媽媽的粉絲。不巧接著造成不幸的是,那個人在偷看媽媽的時候,被他那個鄉下來的農民母親逮個正著。她洶洶地敲開門,媽媽一開門,那副糙手,劈頭蓋臉就打到媽媽天使一樣純潔無瑕的臉上。


    那個老太太指著媽媽,興師問罪,說的話極其難聽,劇團的人差點和她打起來。我看見媽媽迴來的時候,眼神很哀傷,我叫她都沒有答應,神情征然,走進房間,關上門。


    暗夜月光穿過陽台,流泄一地水銀,照的古色古香的家具也有一種陰森恐怖之感。我感到這個家寂靜地讓人害怕。


    哥哥走到我身邊,我從漸漸放下心來,他坐在我旁邊,有意衝我笑,說:“沅曦,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我說:“哥哥,爸爸真的是那樣嗎?”


    哥哥眉頭一緊,爾後兩手放在我的肩上,堅定地對我說:“沅曦,你要相信爸爸,咱們的爸爸是柏林之狼,他不可能是一個畏罪潛逃的膽小鬼,哥哥向你保證,那些都隻是謠言。”


    其實那時候的我隻希望爸爸還活著,所以我問哥哥:“哥哥,爸爸是不是……”


    “爸爸沒有死!”高智商的哥哥一下就能猜出我心中所想,他摸摸我的小腦袋,說:“爸爸一定會迴來的,他一定是要在咱們沅曦八歲生日那天給你一個驚喜。”


    “真的嗎?”我將信將疑,瞳孔中一絲單純的柔光。


    “真的!你看我們家沅曦這麽聰明可愛,爸爸怎麽舍得離開呢?隻要沅曦在八歲生日那天許一個願望,爸爸就會像丘比特一樣出現在你麵前。”


    我伸出小拇指,哥哥唿哧一笑,也伸出小拇指,和我拉鉤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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