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月光被厚重雲層遮掩,隻偶爾從雲隙間漏下幾縷微光,為禦花園的石子路鋪上一層銀霜。冷風穿梭其中,肆意地穿透衣物,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 。


    好在溫以緹多少飲了些酒,暖意自腹中升騰,驅散了些許寒意,出來的時間也不久,身子還算熱乎。


    她默默跟在正熙帝身後,目光不自覺地反複落在前方那明黃色的身影上。


    但聖上已然到了這般歲數,麵對這凜冽夜風,竟如無事人一般,腳步穩健,毫無瑟縮之態。


    正想著,隻見裘總管匆匆上前,手中捧著一件繡著金線飛龍的大氅。


    “陛下,夜裏太寒涼了,您得當心身子。”裘總管的聲音滿是關切,他微微弓著身子,雙手將大氅遞向正熙帝。


    正熙帝酒意上頭,臉色有些微微漲紅,眼中透著幾分醉意與不耐 。“朕又不是走不動了,喝了這麽多酒,心裏燥得慌,吹吹風散散酒意也好,拿走!”


    裘總管滿臉為難,眼神中滿是擔憂,連忙給溫以緹使眼色。


    溫以緹隻能乖巧地勸道:“陛下,這夜晚寒涼之氣太重,最是傷身的,哪怕是臣,也是受不住的,陛下萬金之軀,更應愛護龍體才是。”


    正熙帝眉頭皺得更深,不耐煩地看了溫以緹一眼,不過少見地沒有開口訓斥。


    他目光在溫以緹身上停留片刻,轉而對著裘總管道:“這丫頭這般單薄,還說朕呢,拿件給她。”


    裘總管連忙應聲,抬手就要將自己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厚實大髦脫下,鬥篷邊緣繡著精致的雲紋,雖不似正熙帝的大氅那般華麗,卻也十分保暖。


    溫以緹見狀,哪敢接受,裘總管這年紀不比正熙帝小多少,這不是欺負老人嗎!


    裘總管笑著說道:“溫大人穿上便是,咋家帶著備衣的,給你這件是因著咋家捂熱了,你好歹是個畏寒的女子之身,先穿上吧。”


    說罷,不容溫以緹拒絕,便將大髦塞到她手肘處 。


    後麵的小太監見狀,立刻上前,為裘總管披上一件嶄新的黑色貂皮大氅,那貂皮柔軟細密,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光。


    溫以緹這才老老實實的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暖意蔓延,讓她微微放鬆了些緊繃的神經。


    沒走一會兒,正熙帝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夜裏格外清晰:“安遠侯口中那般特殊的心意中人,說的是你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如同一道驚雷,在溫以緹耳邊炸響。


    溫以緹瞪大了眼睛,那清澈的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與疑惑,無辜的雙眼在朦朧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呆呆地看向正熙帝,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正熙帝看著溫以緹這副模樣,冷峻的麵容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他輕輕擺了擺手,又開口道:“你調酒的想法倒是別出心裁,不過這功勞,你竟願意拱手讓人,絲毫不提及自己,倒是朕沒想到的。”


    溫以緹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恢複神色,微微欠身:“陛下聖明,臣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您的慧眼。但調酒之事,主要是溫主事和陳司醞全力操辦,臣不過提了幾個小點子,實在不敢居功。”


    溫以緹語氣誠懇,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可若按私心來講,溫主事是臣的三叔,溫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臣自幼便銘記於心。”


    這番毫無隱瞞的迴答,讓正熙帝不禁側目。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溫以迪緹身上,月色勾勒出他臉上似有似無的笑意:“是啊,你們溫家皆是能臣,朕很是欣賞。”


    說著,正熙帝語氣突然間變得深沉,“最重要的是,你們溫家上下皆是聰明人,不黨附任何一派,這便是朕願意提攜你們的緣由。”


    四周的冷風似乎都凝住了,氣氛陡然變得凝重。正熙帝的目光緊緊鎖住溫以緹,後者嘴角輕輕上揚,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再次微微俯身行禮。


    “溫家能得陛下聖眷,實乃天賜洪福。臣代溫家滿門,叩謝陛下龍恩。”


    溫以緹心裏明白,正熙帝這番話意有所指。


    他這是在敲打自己,即便溫家與諸多勳爵、閣老有姻親關係,正熙帝仍願重用溫家,正是因為溫家以溫老爺為首,無人擅自站隊。


    在這朝堂局勢波譎雲詭、各方勢力暗流湧動之時,這份清醒與自持,才是溫家得以在聖心眷顧下破格晉升、安穩至今的關鍵。


    一旦稍有差池,卷入結黨營私的漩渦,等待溫家的便可能是抄家的滅頂之災 。


    正熙帝悠悠說道:“朕就喜歡你這個聰明勁。”


    說罷,他繼續抬起腳步朝前走去,溫以緹不敢有絲毫懈怠,緊緊跟在其後。


    而後,正熙帝又突然開口,聲音冷不丁地打破了平靜:“你覺得,太子如何?”


    這幾個字宛如一道驚雷,使溫以緹頭腦瞬間發麻,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


    溫以緹喉嚨變得幹澀無比,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連忙開口道:“陛下,太子乃是陛下欽點,飽讀詩書,寬厚仁慈,實乃國之棟梁,未來定能在陛下的悉心教導下,成為一代賢君…”


    溫以緹說完,額頭已然布滿細密的汗珠,自己這麽說應該可以吧…


    正熙帝聽著溫以緹的迴答,神色平靜,沒再說什麽。沉默片刻後,這才再度開口:“小七前段時間被人趁機欺負了去。”


    什麽?溫以緹聞言,驚愕得猛地抬頭,險些失了禮數。她急忙迴過神,氣息有些粗重,滿心關切地問道:“陛下,七公主發生了何事?”


    此刻,七公主的安危揪緊了溫以緹的心,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無數種猜想。


    正熙帝似是有些怒意,目光望向遠方,悠悠說道:“現在也沒什麽事了,那些趁機想要占便宜的,朕都要了他們的命。”


    他的聲音在冷風中飄蕩,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狠厲。


    溫以緹眨了眨眼,內心疑惑叢生。


    正熙帝那句“趁機欺負她”反複迴響在溫以緹腦海,攪得她心神不寧。


    寒意順著夜風,絲絲縷縷地鑽進她的衣領,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目前情況來看,馬哈王子應當不敢違抗七公主才是,如此一來,敢對七公主“趁機欺負”的,必定另有其人。


    可這人究竟想幹什麽?這像一根尖銳的刺,紮在溫以緹心裏,讓她滿心焦急。若是自己還在甘州,調查此事或許還能更方便些。


    可如今被困在這深宮內,處處受限,能獲取消息的途徑少之又少,也隻能盼著下一次與趙錦年見麵,或許才能從中得知些許情況。


    還有,陛下到底是什麽意思?若說不在乎七公主,為何這番話表明似乎在七公主身邊安插了人,時刻關注著她的安危。


    可若在乎,又為何要送她去和親?


    還有太子,前任太子,趙皇後的兒子,以及此前離世的那麽多王爺,種種難以捉摸的行為,讓溫以緹隻覺得頭腦一片混亂,怎麽也想不清其中的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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