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穿著短褲汗衫快步走出來,略微發白的頭發披散著,唿延博雅緊跟在後麵,貼頭皮斷發,應該是剛剃過。


    孫思邈走到吧台,喊道:“熱茶。”


    “好嘞,您自己泡還是?”


    孫思邈:“自己泡。”


    唿延博雅:“小雲,開一局?”


    小雲:“行啊,台子有問題,湊合打兩局,明天讓他們重做。”


    唿延博雅:“九弟在長安沒?”


    小雲:“沒有,他們在家趕貨。”


    孫思邈:“你玩的挺狠,把我的活兒搶完了,哈哈哈……”


    杜安打了個哈氣,說道:“你說赤腳醫生?”


    孫思邈:“差不多,穆師兄的徒子徒孫到各地開醫院,讓各級官吏到村子裏招募赤腳醫生,一塊堆趕到醫院培訓,每年整個來迴,挺好,可是弊端太明顯了,容易誤人性命。”


    杜安:“哪有純好的事兒,劍有雙刃,都是砍人的麵不成大刀了。”


    孫思邈:“是啊。”


    杜安:“既然要接受製度的好,就得接受製度的壞,那些學醫不精的醫生確實會耽誤很多病情,全民醫療哪有那麽容易,現在的鄉下什麽樣子,你天天跑肯定清楚,滿眼看去哪有什麽磚瓦房子,都是泥胚蓋草,家裏人多的,睡覺翻個身都得喊一二三,村裏能有個隨時喊得上的醫生,多大的福分。”


    孫思邈:“是啊!”


    杜安:“你頭發長了哈,刮個光頭怎麽樣?肯定帥呆了!”


    孫思邈:“淨出餿主意!”


    杜安:“對了,薛仁貴,你有啥事兒?看你坐半天了,也不開口,著急嗎?”


    薛仁貴趕緊起身,執禮,迴道:“哦,方才與那位柳四甜柳娘子有些誤會,打鬥了許久,忘了問,她沒受傷吧,我還怪不好意思嘞。”


    杜安:“甜甜功夫馬馬虎虎,不過沒受傷,你放心好了!”


    薛仁貴:“如此甚好,小生是來問問,有沒有合適的活計,有膀子力氣,想多掙些,貼家用。”


    杜安:“你家裏還挺好的,怎麽要獨自出來闖蕩?薛安都一脈下來,不至於太那啥吧!”


    薛仁貴:“不瞞先生……”


    杜安:“坐,坐下說,不要客氣,這些飲料不用你們花錢。”


    薛仁貴:“謝先生,那小生失禮了。”隨即坐下,繼續說道:“家中子嗣眾多,再多的家產也不夠分的,到我這一輩,基本沒什麽可用的,倒是分了兩間大房,可供我成親之用,家裏空空如也,隻好出來闖蕩一番,聽許多同鄉說長安有好活兒,便過來了。”


    杜安:“不應該呀,那邊是劉黑闥管著的,沒活兒嗎?”


    薛仁貴:“還沒,確實聽了他許多風聞,尚未得知有什麽重大工程可以索求出力的地方。”


    杜安:“小雲,那邊一直沒動靜嗎?”


    唿延博雅:“東家,現在是求穩,先穩住民生,不具備大開發的條件,不過我跟著的項目,會涉及到偏僻山村,主要是農產品和小工業產品,您別急,會好的。”


    小雲:“現在人口凋零,主推廉價工具和種植技術,洛陽等幾個大城的開發已經提上日程,快則三年,慢則五年,必然要迎來一波大改造的。”


    杜安:“議題是什麽?”


    小雲:“小宅與街景,以洛陽為例,靠近皇宮的幾處大宅子都要推平,做成景觀公園,打造文化氣息,整個皇宮已經所剩無幾,你知道的,到時候會把部分城牆拆了做成大辦公區,讓中央政務全部入駐,爭取所有事情進園可辦。”


    杜安:“是有點慢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急也沒用。”


    唿延博雅:“東家一句話兩個意思,是意有所指嗎?”


    杜安:“你小子倒是會聽音兒。”


    唿延博雅:“那您就說說唄,反正這會兒也沒事。”


    杜安看了薛仁貴一眼,說道:“以薛仁貴為例子,年齡不大,體格還算可以,貿然出來賺錢,其中肯定有現實原因,可從大麵上看,這裏有個誤區,叫做模糊選擇現象,就是做一件事有幾個選擇方向,無關對錯,無關成敗,無關道德,那你們說說應該選哪個?”


    唿延博雅和小雲一下停住,相互看了一眼,都陷入沉思。


    孫思邈:“這個我知道,碰到哪個選哪個,他聽同鄉說這邊有活兒,馬上不就來了!”


    杜安:“有門兒,你們呢!”


    唿延博雅:“我覺得即便沒有很多參考,也必然有感覺,某個人就是不喜歡東方,不喜歡北方,反而喜歡濕熱的地方,既然必定要做一件事,那就隨大流好了。”


    小雲:“我以為師父說意思大概有兩個,一是從眾,二是模仿,就像小孩兒學大人。”


    杜安:“是的,模糊選擇的時候,典型很重要,這個典型不單單指長輩,厲害的人物,還可以是文娛作品,記得我說月華那次吧,好的文娛作品既可以是馴化民眾的武器,也可以是荼毒愚人的工具,審核的時候要格外小心,淺表的,大眾化的,簡單的,直接的,這種選擇方向,一定是對的嗎?不見得,比如說,別人都來長安幹活,來長安這個動作一定是值得提倡的嗎?要拉長時間線去看,還有大城的改造,確實可以拉動經濟,但是那種經濟活動一定是值得提倡的嗎?我覺得有待商榷。”


    小雲:“師父,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是不是說,一切行動皆有其負麵效果,既要考慮到正麵的成就,也要考慮到負麵影響,大城改造一定會虹吸周圍的資源,資源全都富集到大城,那周邊小城怎麽辦,繼續從周邊村鎮吸嗎,還是原地等死。所以大城改造一定要配套相關產業,做到有流入有輸出,既能向大城輸入資源,又能讓大城作為孵化器,孵出小雞仔放養到村鎮,哦,我好像明白福澤街的意思了。”


    杜安:“是的,樓下這條街要直管,讓那些擔兒挑有個吃飯的營生,大城裏不缺錢,那就向外輸出金錢,他們挑著擔子能掙出一份家業,這樣,那些荒僻的村子才有希望,才更能做出規模,小農經濟很脆弱的,大城要起到保護傘的作用,讓他們知道,若是有一天遭了災,大城能救他們的命,災荒過去,自己的小山村能好好的過活,這樣足夠了,以前他們把流民堵在城外,忍饑挨凍,這種事不能再發生,明白了不!”


    薛仁貴:“先生大義!”站起來就要行禮。


    杜安對著他擺擺手,示意他坐好。


    小雲:“我以為資本會慫恿大城虹吸周邊的,這樣才能拿到更多的稅收。”


    杜安:“你覺得秘書處是幹嘛的?讓你們做社科分析,做全行業推演又是幹嘛的,不就是勒脖子用的嘛,不要依靠個人經驗,多做樣本,多做學科深化。”


    唿延博雅:“哦,行業預測,綜合起來就是社會走向預測,息息相關呀!”


    杜安:“是的,既然你是來找活兒的,那我問你,你的特長是什麽?”


    薛仁貴:“武藝,仁貴雖然讀過書,學識卻是不精的!”


    杜安:“哦,你們有幾個?”


    薛仁貴看了一眼廖二哥,說道:“眼下有兩人!”


    杜安:“你去看場子怎麽樣?鄧錘一個人有點吃不消,小雲,你安排一下,培訓了,去幫鄧錘吧,他還得帶孩子,良玉離不了手,來迴跑動,會有安全隱患。”


    小雲:“行,薛仁貴,你倆跟我來!”


    三人快步下樓,到服務中心走去。


    唿延博雅:“孫師,殘局了,接不接?”


    孫思邈喝口茶,站起來,走到台球桌邊上,看了一眼局勢,問道:“小雲是大還是小?”


    唿延博雅說道:“小,可以任意選,我技術無憂!”


    孫思邈:“我接小,該小雲了是吧!”


    唿延博雅:“恩!”


    孫思邈一杆進洞,說道:“那個薛仁貴麵相不錯,你看上了吧!”


    杜安:“恩,先跟著幹兩天活兒,以後有感情了再安排刺激的。”


    孫思邈:“刺激的?現在哪裏有刺激的?”


    唿延博雅:“吐蕃?”


    杜安:“恩,你想做皇帝嗎?讓他幫你打了吐蕃怎麽樣?”


    唿延博雅:“不怎麽樣,我答應過父親,不能常年在外,要幫順順照顧姑姑的。”


    杜安:“你還不是天天往外跑?”


    唿延博雅:“不一樣,家在五裏坡,再怎麽跑也得迴家的,現在姑姑身子好,自己能動,偶爾問候兩句就行,等再過些年,是吧,若是在外安了家,出遠門總不如迴家來的順暢!”


    杜安:“思路很清晰嘛!”


    孫思邈:“父母在不遠遊,有理!”


    樓下傳來聲音,喊道:“師父,你下來一下!”


    杜安:“哦,你倆玩著。”


    走下樓,安娘子帶著孩子等在樓下。


    小雲:“師父,你帶一下良玉,我跟姨娘去點料,玻璃到了!”


    杜安:“哎呀,寶貝蛋子,來,師父抱!”一把抱起鄧良玉,走出服務中心,進入美食街南段。


    看著杜安離開,小雲跟幾個管事往貨場走去。


    “良玉這麽大點兒,還挺認人的,誰都不給抱,非得老東家出手。”


    安娘子:“從小在先生身邊長起來的,不奇怪。”


    小雲:“師父身上有小孩子氣,都願意跟著他,這次的料是不是出問題了,一般不是你們單獨收貨就行嗎?”


    安娘子:“曬爆了一些,送貨的有點,嗬嗬,怕賠錢吧!”


    小雲:“恩,明白了,看現場再說吧,這些小廠做的玻璃不純淨,很容易有爆點。”


    杜安抱著鄧良玉慢慢溜達,路過一個個攤子,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拿了一塊牛肉,慢慢走到最南側李換的鋪子。


    李換:“老東家來了,吃個燒餅不?”


    杜安:“把牛肉切薄一些,加進去。”


    李換笑嗬嗬的接過紙包,打開來,是一小塊牛肉,從側櫃裏拿出大刀,仔細切起來。


    杜安:“你兒子呢?”


    李換:“跟著阿娘去睡覺了,下晌還得去學堂呢,怪不得在家的時候時常聽人誇咱五裏坡,學堂隨便去,真好呀,我是吃了沒學問的虧,太子爺讓我跟他去西域,我沒好意思去,要不做個參軍也能光宗耀祖呢。”


    杜安:“嗬嗬,那邊發展的慢,不如長安的生活安逸,你老老實實打燒餅吧,你兒子學成了,一樣光宗耀祖,家裏怎麽樣?”


    李換:“挺好的,幾個堂弟經營老攤子,有口飯吃,我以為來這兒得蕭條一陣子呢,中午這陣兒真忙,晌午提前打了一大筐,眨眼就沒,比老家還快,天著黑就迴去,倒也不累人。夾幾個?”


    杜安:“一個,咱良玉要吃燒餅咯,哈哈。”


    李換:“好嘞,選個火候最好的燒餅,良玉幾歲了?我見安經理抱著他來過一次。”


    杜安:“不到兩歲,他姐姐,鄧良舒,跟你兒子差不多大,應該在一起上學,用那個紙包住燒餅,一會兒掉肉沫能接住。”


    李換笑著把燒餅遞給鄧良玉,鄧良玉雙手抱住。


    杜安:“跟李叔叔說謝謝!”


    鄧良玉:“謝謝。”


    李換:“良玉乖!我這兒熱,您去廳裏待會兒吧。”


    杜安:“恩,行,走了,良玉,跟叔叔再見。”


    鄧良玉小手一抓與李換道別,說道:“再見。”


    二人慢慢在廳裏溜達,廳裏有許多人吃飯喝酒,中午飯時已經過了,多數人都是附近的居民,雖說離這兒有二裏路,也不耽誤跑過來吃東西,這邊的吃食采用了全新的工藝和調料,味道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有願意喝酒的,到北頭打幾兩清酒,叫兩個涼菜,切點粉腸雜碎,弄點主食,幾個人一坐,整的也停熱鬧。


    鄧良玉:“尿尿!”


    杜安二話不說往西側門出來,走進男廁所,把燒餅收起來,揣懷裏,撩起肚兜讓孩子尿尿。走到水池邊,把鄧良玉放在台麵上,小心的洗洗手,幫鄧良玉擦一下臉,二人走出去。站在陰涼裏,看著遠處。


    杜安:“怎麽樣,在這兒幹還適應吧?”


    “迴老太爺的話,托您的福,有口飯吃,老朽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迴見怎幹淨的茅得,到處貼瓷,家裏鍋台都沒這幹淨啊!”


    杜安:“恩,幹不幹淨全靠你老人家辛苦打掃,我也是第一次見你這麽勤快的,處處一塵不染。”


    鄧良玉:“吃。”


    杜安從懷裏掏出燒餅,把紙打開,放在孩子手裏。


    “謝老太爺誇獎,老朽該做的。”


    杜安:“住的還習慣吧,那邊的宿舍都是老房子,新的還得等很久。”


    “喜歡得勒,我家全是土窯,沒見過怎好的屋兒勒。”


    杜安:“家裏還有什麽人沒,叫過來一起吃口飯。”


    “哎,沒咯,兒子打仗打死咯,家裏的孫孫餓死了,倆婆子都沒了蹤影,不奔了,將就喘氣兒吧。”


    杜安:“人得往前看,有合適的該開口,還得開口,一輩子長著呢!”


    “托您的福,老頭子呀,沒心氣兒了,就這樣吧!”


    一個麵容消瘦的中年人從廁所出來,看了一眼鄧良玉,眼神一亮,上來就要摸,杜安抬腳把他踢了四仰八叉。


    “你這人,好生無禮,竟敢踢我!”


    杜安:“當著孩子的麵不願見血,要滾就滾的快點兒!”


    中年人從腰裏抽出刀子,作勢就要攻來,杜安捂著鄧良玉的腦袋,抬腿磕在胳膊肘上,下落踹在大腿內側,又將其踹翻。


    邊上的老頭子拿著大拖把對著這人一陣拍打,力氣不大,拍打的頻率很高,搞的這人怎麽也起不來,脫不開。


    遠處快速趕來十餘人,把杜安圍在中間,上去兩人拿了那人,快速離開。


    “老東家,什麽情況?”


    杜安:“沒什麽事,那貨想摸良玉,你給陳葵通個氣兒,他知道怎麽做,這種麵上的事兒,你們別碰,待會兒隨便打幾下,意思意思,放了就行。”


    “明白!撤!”十餘人匆匆離去。


    “哎呀,累死我了,不良人不好惹,老頭子要吃苦頭咯!”


    杜安:“嗬嗬,你動腦子好好想想,開這麽大場子,會怕這種小蝦米?”


    “是哦!”


    杜安:“放心好了,有專門的人處理,做好本職工作,不用擔心別的,”從腰上解下一個口袋,塞給老頭,“這裏有點散碎,拿去買點酒喝,待會兒接班的來了,喝兩口再迴去。”


    老頭笑嗬嗬的接過來,打開袋子,把錢揣懷裏,將空袋子掖杜安腰上。


    杜安:“你還挺講究。”


    “錢袋子是聚攏財氣的,收錢不收財,我懂我懂。”


    杜安:“嗬嗬,良玉,怕不怕?”


    鄧良玉搖搖頭。


    杜安:“不怕就好,要是誰欺負咱良玉,讓你靈姐打哭他!好不好?”


    鄧良玉:“好。”軟軟的小手從紙上捏起一片肉,放進嘴裏。


    杜安:“你忙,我走走。”


    “老太爺慢走哈!”


    慢慢溜達進大廳,這裏層高足夠,加上沒窗戶,顯得陰涼許多,吃飯的人依舊不見少,慢慢朝著北邊走動,溜達迴服務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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