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文終於迴過味來:“師寅師弟,你這是在誇獎,哦不,擔心我嗎?”


    “……你是不是太不會說話,才被發配到報備處的?”


    “喂,報備處怎麽了,那可是偷閑摸魚不二之選,能賺取靈石還能和新弟子打好關係,問劍穀哪有比這更好的差事?”


    兩人身影逐漸遠去,山澗兩隻仙鶴背上,道人捋著長須,輕輕一歎:“師寅,他也去了麽……二師兄,這是第幾個了?”


    恕己真人頓了頓:“加上內門弟子,第三百一十五個。”


    “第一個迫不及待走的,我記得是外峰剛築基的弟子藏雲?這才半柱香啊……比我所想的人數更多。”


    成化搖搖頭,“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恕己問:“你拖我來此處,隻為說些不三不四的風涼話?”


    “……我昨日去訓誡之地,見了四師兄。”成化怔怔出神,“他的模樣不提也罷,我忽然在想,倘若天道複原,四師兄可還有命在?”


    “怕是不能了。”他苦笑,“不如說,如無三百年前的洗業,四師兄早已心魔纏身,道基崩潰,哪裏會臻至合體修為?”


    像他們這般,過去困頓於心魔業障、因果債孽的修士並不在少數,雖有天資,卻止步不前,這些年來嚐盡了甜頭。


    “大師姐和三師兄若還在人世,定會笑我沒有出息吧。”


    成化抹了把臉,自嘲道:“事到如今,卻連小輩的誌氣都比不上了。”


    恕己皺眉,神情肅穆:“你要做蠢事?”


    “蠢事麽……我如今倒不這麽覺得了。”


    成化說,“師尊已經不在了,無人會給指明路。二師兄,這或許是我們唯一的生機。”


    “大勢所趨,不可遏止。一旦還天,諸多因果加身,心魔劫至,我沒有自信能活下來。”他說,“倒不如放手一搏……敗了,好歹也算死前積德,下輩子投個好胎。”


    “你呢?你打算怎麽辦?”


    “……”恕己真人拂袖而去,“無聊。他們何能成功?”


    成化真人澀然目送著他,眼底的悲哀逐漸凝結為堅毅之色,朝向送川,深深吸了口氣。


    ……


    融天爐方家。


    瘋瘋癲癲的方陲被牢牢困縛,跪在陣中,方且問的神情則比他更加狂放瘋癲。


    “就要成了……你看到麽?罪人。”


    似憐憫似不屑地瞥了對方一眼,方且問說:“最終你也沒能真正鑄成仙器,反倒是我……嗬嗬,我幫你實現這一願望。”


    “不……不!我鑄就了仙器,我是天才!我鑄就了奪天鎖!我的仙器!”


    方陲呆呆傻傻的麵容陡然扭曲,掙紮地匍匐在地麵,狼狽又無比可笑。


    “很遺憾,我才是那個天才。”方且問冷哼,“用你那樣枉顧生靈性命的邪法,詭道不過一時……接下來,我就讓你看看。”


    “什麽叫以人之力,企及天地!”


    ……


    明淶仙境。


    煉器大會的幾人時隔多年再度聚首。


    岑起垂首擦拭著長劍,金羽無奈仰臉,仿佛能遠隔千裏,瞧見那道不同尋常的身影。


    “謝道友總是如此,分明是那般冷靜的性子,瘋起來卻叫人瞠目結舌。”


    “哎,我都習慣了。”路八音撇撇嘴,“當初結隊時聽他想的那一出出,就料定不是個安生的,果不其然。”


    羅源道:“又是養心宮逢機緣,又是獸穀死而複生,如今再來個還天之陣……謝道友的經曆,著實豐富,叫人好生羨慕。”


    “別羨慕了。”


    岑起從坐著的巨石上跳將下來,橫目一掃,“我們可不能落後太多。”


    “就是就是,”路八音笑嘻嘻道,“迴頭上問劍穀找他討茶去,不是說上次他欠了你們人情麽?”


    金羽一揮手:“活著迴來,怎麽都行。”


    “那就一言為定!”


    ……


    祁雲山。


    “三公子,老祖,夫人,不好啦,三公子非要去參那勞什子陣法!”


    “印兒,印兒,你迴來!”


    “我的好孫兒,你才脫離苦海多少年,不至於為此賠上性命啊!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有什麽要緊?煉氣的修為,哪裏能與那些大人物相提並論?”


    “與相提並論何幹?”


    祁老祖終於追上人,卻被對方眼中的光華所攝,不敢輕舉妄動。


    祁印擲地有聲道:


    “我既入道,便是身在道門,道門之事與我息息相關。煉氣期又如何?孱弱如螞蟻,聚集起來,尚能搬動石塊。萬一最後,隻差一個煉氣修士的這麽一點呢?怎麽就缺我一個不少?”


    “謝道友與傅道友當年以身犯險,將我從那桃妖老巢救下。大恩大德,必要報償!爺爺,別攔了,修為都不如我……我去去就迴!”


    ……


    行天盟。


    “盟中八成修士已赴往器陣,師兄,我們也該去了。”


    無人應答,楊不悔疑惑望去,陳不追瞧著窗邊探出的一枝白梅,陷入沉思。


    片刻,恍然蘇醒般,迴首眨了眨眼。


    “怎麽,”對此見怪不怪,楊不悔隨口熟練地問,“又心有所感,算了一卦?算的什麽?”


    陳不追低聲道:“算了此行。”


    楊不悔愣了愣,突兀緊張起來:“卦象如何?”


    陳不追定定望著他,須臾,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


    他說:


    “大善。”


    ……


    界水業障滾滾,翻湧著無窮無盡的黑霧。


    黑霧之上,卻猶如繁星亮起般,點連上點,線交纏線,繁複陣法升上半空,不停吸納著絲絲縷縷的濁氣。


    有人倒下,有人退卻,可有更多的人填補。


    不知從何方傳出的第一聲,一簇水花微弱地沉沒洋流,又濺起新的水花。


    慢慢地,水花聚攏,浪潮漸起,匯成更大、更急的波濤;波濤與波濤交纏,化為滔天洪流,勢不可擋地從四麵八方湧出。


    萬萬人在唿喚,萬萬人在祈求。


    “請天道歸……”


    “請天道歸!”


    【宿主,你聽到了嗎?】


    天劫之下,震耳欲聾,011喃喃道,【好奇怪啊,雷聲這般大,居然蓋不過人聲嗎?】


    【不可思議……】


    它又困惑,又激動,又害怕,震撼而莫能言語,【難以置信……】


    【我們會成功嗎?】


    化業飛掠,點就雷霆,仿佛要將萬物燃燒殆盡,暢快淋漓地嗡鳴。


    謝征的手指、手腕皆染滿鮮血,拖住雷劫,比單純的度過更要費力。


    他眉眼沉靜,片刻不鬆,漆黑眸中,映亮出亙古不移的沉定。


    “會的。”


    *


    “……就要結束了。”


    傅偏樓睜開眼,看向麵前身影淡薄許多的另一個自己。


    他能感到,界水上原本濃鬱非常的業障已被削去厚厚一層,波濤翻滾間,隱約能見到原本的清澈。有生以來束縛在他身上的某種沉重,也在逐漸褪去。


    【結束?不,還沒有……】


    魔冷冷看向他的身後,傅偏樓一怔,跟著迴首。


    周霖神色猙獰,宛如在與何物搏鬥,周啟焦急地守在一邊,在她額心不斷描畫符咒。


    耳邊的聲音慢慢清晰,痛苦的哀嚎,伴隨著怨毒,從麒麟少女唇邊逸出。


    “住手,秦知鄰,不會讓你……呃啊!”


    “開什麽玩笑!我辛辛苦苦籌謀數百年,怎會落敗!怎會讓你們如此輕易地毀去?!”


    “霖霖,撐住!最後關頭了,不能……”


    “啊啊啊啊啊啊”


    傅偏樓瞳眸縮緊,手心不覺滲出冷汗。


    會讓周霖也一並過來,是為圓滿。方且問說過,這麽一來,上古血脈俱在,與天道的聯係最為緊密。


    在訓誡之地關了數年,秦知鄰本就殘缺的神魂已微弱至無,反複以咒法尋查,都沒有發覺異樣。不曾想還會如此迴光返照。


    簡直陰魂不散!


    他咬牙,卻毫無辦法,維係陣結,他的存在必不可少,片刻都離不開。而其餘人沉浸其中,不似他一般能夠清醒過來,也指望不上。


    隻能寄望周啟攔得住……


    這麽想著,周霖卻已兇相畢露,狠狠朝他瞪來。如非被周啟困住,怕早就衝過來,用那雙利爪捅進動彈不得的他的心口。


    再繼續下去……他也隻能召動鎮業槍,殺死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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